周方隨王局和吳局三人趕到現場時，當事人已經被送往醫院急救了。一會老胡也來了，雖然剛剛跟領導吵架，但還屬于內部矛盾，眼下人命關天，老胡還是大局意識當先來了。王局朝他看看，眼神里一半和解一半感激，老胡卻扭過頭去，不理王局。王局嘟囔了一聲：“真是老寶寶！”

    這是一次家庭聚餐，地點是二卯界內的一處鄉間兩層小樓，家里老爺子今天六十九歲生日，當地人有“做九不做十”的賀壽傳統，家里也著實熱鬧了一番，老人的小兒子特地弄了幾條河豚魚回來給家人嘗嘗鮮。老人的大孫子好奇，菜還沒上桌就嘗了起來，還沒吃幾口就呼吸急促，大喊手痛嘴痛，家人立刻撥打了120來急救。

    了解了基本情況后，王局、吳局和老胡都看著周方，王局出身工商，吳局出身質監，雖然都有豐富的基層執法經驗，但是他們倆并不是食品專業出身，對于眼下的情況束手無策。而同樣出身工商的老胡，從前在局里辦公室負責后勤管理工作，更是不懂應該如何處理這種情況。

    周方面色凝重，心情壓抑。河豚毒素有多厲害，他上大學時就影響深刻。這種外形呆萌的魚，圓乎乎的，沒有人說是不可愛的。可是，河豚毒素的毒性相當于劇毒藥品氰化鈉的1250倍，0.5克就可以要了人的命，河豚魚毒素是一種神經毒素，中毒后會出現血壓降低、呼吸困難、神經麻痹等癥狀，因此國家明令禁止餐飲單位制售河豚魚。但是江浙一帶還是有人會吃河豚，畢竟這是“長江三鮮”之一，自古就有“拼死吃河豚”的說法，而且人家日本人一直照吃不誤，也沒見出什么大事。按說江浙一帶吃的河豚大多是養殖的暗紋東方鲀，這種河豚進入日本都不用毒素檢驗的，安全性很高，有企業曾向媒體展示這種河豚的檢驗報告，其血液、肝臟、魚肉、精巢、卵巢均無毒素。周方本人也對國家這種因噎廢食的“一刀切”制度保留意見，他曾經跟王局交換過這個意見，不過王局卻說：“從管理的角度，還是一刀切算了，不然飯店出事，監管人員要跟著追責。”周方聽王局這么說，也就不言語了，畢竟天朝還出過“實名登記買菜刀”這樣的管理政策。

    本來是老人喜慶的壽宴，眼下已經一片混亂，客人走了大半，菜肴冷在桌上無人問津，老兩口不停抹眼淚，孩子的爸媽跟去了醫院，聽說媽媽已經暈了過去。周方首先找到帶河豚魚回來的小兒子了解這河豚魚的來龍去脈。

    問了半天，小兒子吞吞吐吐說：“河豚魚是在路邊買的，聽說是野生的，我想野生的肯定比養殖的要好，就買了幾條回來。”

    任憑周方是個脾氣好的人，也忍不住摔了正在記錄的筆。王局拍拍他的肩讓他注意情緒。無知害死人！周方壓低聲音說：“你這是殺人你知不知道！野生的河豚有毒！現在是你侄子有事，如果不是他先嘗，你們一家會怎么樣都很難講！”

    小兒子面色驚懼，哭出聲來。老胡在一邊幫不上忙，聽了周方的話，居然拿出手機開始播放《大悲咒》，口里念念有詞：“造孽啊，希望這小孩逢兇化吉！”平日里看不過老胡神神叨叨的王局此時也沒有制止他這種有失公職人員身份的做法。

    吳局警惕地把周方拉到旁邊，提醒他說：“你先別說，萬一被其他家屬聽到了說不定要出事的，他是不是故意的，還有公安同志調查，我們只管食品部分，把河豚魚的屬性問清楚了，就行了！”

    周方不說話，吳局看他居然眼中含淚，又驚又氣，這小伙子可別哭出來，眾目睽睽之下還是難看的。周方的淚終于沒有掉下來，哽咽著說：“對不起，吳局，我也從來沒遇到過有人河豚魚中毒，萬一那小孩真的死了怎么辦？”

    吳局不知道怎么安撫他，半響說：“周方，你上班也兩年了，按說你們學食品的跟學醫一線之隔，對生死比我們要司空見慣，稍微控制情緒啊，我們是來了解案情的，你自己首先要冷靜！”

    周方似乎沒有聽進吳局的話，說：“其實我們什么都做不了，河豚毒素是很猛烈的，一旦中毒，最快十分鐘就能死亡，最遲是4-6小時，不知道這孩子命大不大！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催吐和洗胃？晚春初夏懷卵的河豚魚毒性最大，現在是7月，理論上講沒有那么毒，現在醫學發達，應該會得救吧！”

    吳局不再跟他言語，由他去平靜心情，自己撿起周方扔掉的筆，招呼那個老人的小兒子，與王局搭檔繼續做筆錄，問他河豚魚是誰做的，老人小兒子說是請村里的大廚做的。

    周方心中默想：完蛋！河豚魚的制做需要非常專業的廚師，河豚魚的肌肉并沒有毒，在制作的時候，要把它的肝臟、卵巢等部件小心剔除，在日本，河豚魚廚師的結業考試就是自己做一條河豚魚吃了。很明顯，村里的大廚并不懂得這些！周方進一步擔心小孩的安危。

    王局和吳局做好了筆錄，又帶周方和老錢封存了那幾條河豚魚，接著就在等縣局事故處理中心的人來。沒多久，縣局的人終于趕到了。

    對于分局的人而言，只要保護現場就可以了，關于食品專業上的事，他們很多還是外行。說起緣由也是令人唏噓。這幾年各省市為了加強食品安全監管大搞改革，大酉縣的改革是從原工商和質監劃出了一部分人去食安局，食安局本來人少，在鄉鎮并沒有駐點，充實隊伍之后在鄉鎮也有了派出機構，這對于平時的檢查監管確實增添了力量，但是要說專業程度，即使像王局這樣的分局長，也是不太懂的，他們做的更多的是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