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有愛少年誤食發霉面包
作者：
泉語 更新：2016-08-16 21:59 字數：3609
送走了大學女友，周方的心情沉重又愉快，沉重的是不知如何跟葉曉棠再溝通，愉快的是原來葉曉棠是在意他的，或者說，葉曉棠應該是愛他的。一開始她當他是同性戀的時候，他是無所謂的；后來喜歡上她的時候，她又在為前男友的事傷神；再后來愛上她的時候，跟她解釋了她卻不信。周方覺得錯在自己，心里懊悔。可是另一方面，在被葉曉棠誤會的這段時間，周方也體會到了弟弟作為同性戀的心情，葉曉棠雖然不歧視他，但是還是當他是異類。可即便如此，葉曉棠還是接受他的吻，怎么說，愛的力量是可以大于偏見的。想到這里，周方又對家人的和解有了信心。父母終究是愛方周的，會不會也會放下偏見？
周方給方周打了電話，讓他回來見見嫂子。
第二天上班，周方和葉曉棠兩個人還是繃著。葉曉棠心中回放著周方對她的呵護，此時回憶，自有另外一番感悟，他對她就是正常的男女之愛。可是，他是不是另找了女朋友，那個來分局看他的女孩是誰？他到底什么意思？葉曉棠的疑惑和驕傲一起啃噬她的心，她感覺自己快憋不住了，不過她還是憋住了，她等周方找他。
周方也憋著，他在等方周回來。
下午還沒上班，王局就通知兩人：“有食物中毒！”
兩人立刻打住各種想法，收拾材料和取樣物件跟王局一起出現場。
執法車副駕駛上的王局彈著煙灰故作輕松：“沒事的，這事發生在居民自己家里，不是飯店，不是學校，我們沒有監管責任，大家不要緊張，這次我們去就是純粹地處理事情，沒有追責。”
周方忍不住說：“王局，最緊張的人是你……”
王局深吸一口煙，說：“你小子現在淡定多了啊，當初河豚魚的案子，我看你都哭了，這回你怎么就淡定多了？”
周方沒有為之前的事感到臉紅，淡定地說：“河豚魚毒素太猛了，其他的中毒，一般都能搶救的。這次是什么中毒？”
王局掐了煙，說：“不好意思啊，小葉，老是當著你的面抽煙，我心煩就愛抽煙。”
葉曉棠被嚇了一跳，她已經習慣了抽他們的二手煙，公共場所一般都控煙，辦公室和會議室也都禁煙，但是在鄉鎮，真的講究不起來。她說：“謝謝王局。”
王局接著周方的問題說：“聽說是個孩子吃了霉變的面包，那戶人家是重組家庭，出事的是男方的兒子，他現在的老婆還帶了個女兒過來。男人常年在上海打工，家里主要是女人照料，算是留守婦女帶著兩個留守兒童在過。你們說這是食物中毒？還是投毒？”
葉曉棠說：“不能吧，投毒的話就不一樣，跟故意殺人、縱火、QIANGJIAN這些情形同屬于八大類案件，如果是投毒，那性質可就嚴重了！”
王局聽到這里已經不淡定了，拿起電話就打電話給黃所，要求派出所介入調查。
葉曉棠轉而問周方：“這發霉的面包這么毒嗎？”
周方想了一下說：“有可能的！可能是黃曲霉毒素，黃曲霉素是致癌性極強的化學物質，比砒霜毒，比氰化鉀毒，一噸糧食中只有一粒芝麻大的黃曲霉素便可誘發肝癌等全身各種臟器癌癥。它容易在花生、玉米上滋生，在紫外線照射下，能發出藍紫色、綠色的熒光，不易溶于水，加熱至高溫280度以上才能分解，所以一旦在米面花生上面發現霉斑，就不要吃了！”
葉曉棠又問：“致癌應該是一個慢性的過程，但是黃曲霉素會引起食品中毒嗎？”
周方說：“當然了，這是量的問題。世界各國都發生過喂食黃曲霉素糧食或飼料導致畜禽牲畜暴斃的事件。一個身重70公斤的正常人，一次性攝入20毫克黃曲霉素就會死亡。”
王局接過話說：“也就是二十粒‘芝麻’，不知道那個中毒的小伙子吃了幾粒‘芝麻’？”
食安分局的車到的時候，120的車已經到了。這是靠近鎮區的一個農戶，房子是兩層小樓，看得出來是新蓋的，但是還沒有裝潢，就是毛坯住著。葉曉棠下車的時候看到幾個人用擔架抬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少年，大概十五六歲的樣子，葉曉棠的心不由揪住了，記得哥哥當年也是被這樣抬走了，還抬走了兩次，第二次抬走后，哥哥就沒有活著回來。葉曉棠看著眼前的少年，又一次體會到了死神靠近的恐懼，心中默默祈禱少年：千萬要搶救過來！
食安分局的人進了堂屋，這屋內雖然簡陋，但還是整潔的。周方在堂屋就看到了桌上的那包面包，面包包裝袋上還殘留了一點霉斑，于是將包裝袋上的霉斑取樣封存，又在少年房間內床前看到一攤污穢，現在的葉曉棠神經已經粗壯多了，雖然畫面不堪入目，味道也極其沖人，但是葉曉棠還是忍住了。周方體恤她讓她休息，她明媚沖他一笑，說：“沒事。”
周方很久沒有看到她這樣笑，心里好甜。
葉曉棠又問他：“是黃曲霉素中毒嗎？”周方嘆氣：“眼下情形看大致是的，劇烈嘔吐，昏迷不醒，估計肝損傷了！”
周方繼續對著嘔吐物研究起來，嘔吐物中確實沒有發現玉米花生這樣的痕跡，有些糊狀不能確定。周方問男孩的繼母：“就是吃了面包嗎？”
面對做筆錄的執法人員，這個面容樸素的女人六神無主，她剛剛從鎮上的紡織廠趕回來，頭上還戴著車間的白帽子，她顯然是嚇壞了，有些語無倫次地說：“應該是的，我也不清楚，我在廠里上班，我不知道他會回家吃那個面包。那個面包我都忘記了，放在堂屋的柜子里，其實時間很久了，我忘了扔了，如果我在家，我是不會讓他吃的。”
葉曉棠也進了屋，忍不住質問這位繼母：“不是你自己的孩子你就不當心嗎？”周方用眼神制止了葉曉棠，這么有傾向性的話是不能說的。
女人的眼紅了，說：“我情愿是我自己孩子出了事，后媽難當，天地良心，我對這孩子怎么樣，村里誰不知道？！廠里最近太忙了，我給了他零錢讓他中午在外面吃，哪里曉得他回家吃發霉的面包！可憐的孩子，早早就沒了媽，是我不好，是我沒有照顧好他，我要是稱職的話，他也不至于去吃發霉的面包，我對不起他……”
正說著，王局跟黃所進來了，黃所指派人對面包包裝物采集指紋，技術人員在包裝物上采集到了一些新鮮的指紋，又接著采集繼母的指紋。一番比對，可以確認包裝物上的新鮮指紋不是繼母的。黃所略有失望，但更多的是慶幸。
周方對王局說：“我們這邊的工作差不多做好了，樣品趕緊送到縣里分析吧。”
經過半天的搶救，少年終于醒了過來。女人眼里都是淚，一下子好像老了好幾歲，還有一個女孩也在醫院，看樣子應該是這個女人帶過來的女兒，大概十二三歲的樣子，臉上也有淚痕，看得出來是真的擔心這個哥哥。葉曉棠不由又想起自己的哥哥，當時她也是這樣手足無措滿臉是淚地在醫院等著哥哥，可是哥哥卻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葉曉棠問了醫生孩子的情況，醫生說：“已經跟你們局里事故處理中心通過氣了，那邊的鑒定結果跟我們這邊的化驗結果比較吻合，是黃曲霉素中毒。不過孩子現在暫時脫離危險了，還要繼續觀察。”
葉曉棠稍稍放心，周方判斷得沒有錯，確實是黃曲霉素中毒，她立刻打電話向王局匯報這邊情況：男孩醒了過來，確屬黃曲霉素中毒。王局被葉曉棠的工作責任心感動了，夸了她幾句。周方聽說她真的去了醫院，心情又好了起來。王局和周方草草吃完飯也趕去醫院探望，臨進醫院周方又去買了水果和零食，希望孩子看到開心點。
兩人去了醫院病房才發現黃所也在，還帶了人去做筆錄，他還是糾結于這面包究竟是男孩自己吃的還是有人拿給他吃的或者有人暗示他吃的。男孩面色蒼白，看起來很虛弱，但意識清醒，說面包是他中午在柜子里找東西時順便翻找出來的，不是繼母讓他吃的。在場的所有執法人員都松了一口氣，女人哭了出來，兇男孩：“小文，媽不是給了你錢吃中飯嗎？你怎么回家吃壞面包？”
男孩說：“媽媽別哭，妹妹馬上要開運動會了，我想存錢給她買雙運動鞋……”
妹妹跑過來趴在哥哥的床邊大哭，說：“我不要運動鞋，我要哥哥，我要哥哥……”在場的人都繃不住了，葉曉棠更是頻頻拭淚。
女人訓完男孩又訓女孩：“為什么跟哥哥要鞋子？哥哥哪里有錢給你買鞋子？有事情要跟媽媽說！”
女孩只是哭，不說話。
男孩掙扎著說：“媽，妹妹沒有跟我要，是我自己想買給她，她那雙鞋太舊了，女孩子要穿漂亮點……”
女人自責起來：“是媽媽沒照顧好你們，家里不是窮成那樣，就是要買鞋子也不能餓著自己，你還在長身體呢，你這樣虧待自己我怎么對得起你爸？”
說曹操曹操到，突然一個男人風風火火的聲音回蕩在樓道里：“兒子！兒子！小文！爸爸回來了！”話里透著哭聲。
估計男孩的爸爸，男孩要坐起來，卻被女人按住了。病房門被打開了，一個滿臉滄桑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頭上臉上都是灰塵，眉頭緊皺，眼里都是焦慮，身上還穿著建筑工地的工作服，還有水泥僵在衣服上，褲腳一高一低。這樣的形象出現在整潔的醫院中有些令人觸目驚心，但誰都被他的情緒震住了，這真是有愛又艱難的一家人。
男人進門就揮起了拳頭要打女人，黃所和王局立刻把他給攔下了。黃所喝住他：“有話好好說，打人是犯法的，現在孩子沒事，你別一回來就進去了！”
男孩掙扎著想起來，又被女人按住了，男孩說：“媽媽別哭……”又對他爸說：“爸，是我自己不好，你別打媽媽，我不想再沒有媽媽了，你不在家，都是媽媽和妹妹照顧我。你別打媽媽，她是好人，是我自己不好……”女人和女兒哭作一團，女人抱住男孩，說：“好孩子，是媽媽不好，媽媽忘記了這袋面包……”
男人放下拳頭，也流下了淚。
葉曉棠不禁也跟著抹淚，周方給她遞紙。
王局對周方說：“你跟小葉先回去吧，病房里這么多人空氣也不好，妨礙病人休息，你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