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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琴昂 更新:2017-01-18 10:17 字數:2194
村長想傲雪真是沒見過世面,太天真,人既然進去了,要出來可不是你一個婦道人家吼一聲就放人。他完全否定,斬釘截鐵回答:“不可能。”
托關系不行,那就找法律。傲雪追問:“找律師呢?”
“已經安排了法律援助,都說好了,你懂的,最好不要再亂找人。”
“讓我見兒子一面。”
“現在不能見,必須等開庭宣判。”
“我要兒子早一點回家。”
“把罰金繳齊,可以少坐三年牢。否則要坐七年,還不得減刑假釋。”
提到錢,石松頭皮就發麻,蹲在地上,雙手抱住耷拉著的腦袋,垂頭喪氣不敢看村長。兒子的事情找到這個份上,可不能前功盡棄。但一分錢難倒英雄漢,這個世界很現實,想辦成事,拿不出錢來等于白搭。
傲雪淚已流干,從知道兒子被抓才一天多時間,好像等了一萬年。
她心在呼喚:“兒子啊!你在牢里還好嗎?”她想象不出牢里究竟可怕到什么地步。回想起兒子開學離開家時的情景,心如刀割一般疼痛。她喃喃自語:“媽媽一分一秒都在牽掛著你,你可知道,此時此刻多想看你一眼,天上的星星月亮知道。媽媽和你在一起,想你沒有停。”
此時,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牽引著傲雪堅強地往前,那是一種神奇的力量,讓人不顧一切,讓人一往無前。她不管后事如何,義無反顧作出一個決定,將家里的房屋與田地都轉讓給了村長。
其實,人都是被逼出來的。傲雪破釜沉舟,并不是只能天當被子地當床,從此浪跡天涯。她與丈夫一起赤手空拳進城,在監獄旁的一條大街擺上一個攤,傲雪擦皮鞋,石松幫人送電商的快遞物件。傲雪說:“一定要把皮鞋擦得锃亮出人影,警察進到監內,兒子能看得見。”
二個多月轉眼過去,到了親人能與服刑人員會見時間。這天早上,傲雪沒出攤,與石松一同進監會見已經服刑的兒子石鵬。
平時戒備森嚴肅靜空曠的監獄一下子熱鬧起來,門外寬闊的場地上人群涌動,四處是接釋放人員回家的喧鬧聲,有的還排起十幾輛長龍車隊來接,鞭炮噼里啪啦不絕于耳,煙花五光十色沖上天空此起彼伏。
走進監獄內,會見服刑人員的家屬要安靜得多。傲雪第一次進監會見,煮了二十個雞蛋,稱上餅干糕點和一些水果。看看同是來會見的他們空著手,問一問才知道,現在監獄里有超市,還有小灶可加餐。服刑人員買東西,每個人有一個專用賬戶,一般都是家屬通過會見或匯款轉到服刑人員賬上。
在會見登記時,傲雪與石松啞口無言,拿不出直系親屬的證明,按監獄規定不是父母、夫妻、子女是不準會見的。傲雪靈機一動,找到一個經常擦皮鞋的熟面孔警察,這位警察給管教隊長說了一聲,同意會見,就給五分鐘時間。
會見室一角,傲雪兩頰發紅,呼吸急促,坐在一把椅子上等待。經過剛才與警官的一翻周旋,答應允許會見。這樣她才松了一口氣,有時間順順自己的頭發,盡量使臉色恢復平靜,她的眼睛盯著會見室不銹鋼隔欄的那一邊,分分秒秒期待著兒子石鵬的出現。
終于看到了,警察一批帶進九名犯人,靠墻站成一排,叫到名字的犯人安排到不同窗口與家屬見面。石鵬站在中間個子不算矮,剛剃的光頭泛著青色,濃眉下一雙大眼睛里像是微波清澈的湖面,雖生在農村,但臉盤子白白凈凈,與城里人沒區別。穿著灰色帶白條的囚服,沒有了棕色頭發看上去穩重點,但一只腳還在地面踮個不停。
管教隊長叫到石鵬的服刑號,在登記前認真地問:“叫什么名字?”
石鵬摸摸光頭答:“石鵬。”
“要求會見你的人是誰?”管教隊長低著頭,一邊寫一邊繼續問。
石鵬左右看看對他譏笑的同案犯,還有在其它接見窗口往里送到警察手中厚厚一扎記到犯人賬戶上的紅紅的人民幣票子。他沉默一會兒,小聲答:“鄉下親戚。”
管教隊長放下手中的筆,威嚴地審視石鵬,接著環視石松與傲雪。問道:“告訴我,他說謊了嗎?”
在狹小的會見室,石松一蹦三尺高,一只手伸過不銹鋼柵欄,拼命往前要抓住石鵬。開口就怒罵:“狗日的。”
“請這位同志文明會見。”管教隊長警告,推回石松伸進柵欄的一只手。
“警官同志,讓我過去打死這個不成器的。”石松卷起袖口,向管教隊長保證道,“算是我們養了白眼狼,打死也好給國家監獄省幾個錢財。”
“是你們養的,打人也犯法。”管教隊長制止石松沖動行為。
管教隊長安排其他會見窗口長話短說,提前結束。他將石松、傲雪還有石鵬三個人留下。詢問傲雪:“請你來回答。”
傲雪呆呆愣在那,憋不出一個字。兒子在自欺欺人,內心脆弱,不敢面對最真實的家人。但不論將來是人才,還是人渣,都是自己的心頭肉。她撕開自己內心血淋淋的傷疤,陪著小心給管教隊長解釋:“我們家窮拿不出現金給他上個人賬戶,長得又不像樣,怕喊我媽,給他丟人。”
管教隊長指著石鵬,對傲雪大聲說:“要他知道,你曾經也是笑顏如花嫵媚動人,還不是為了他,把青春交給了生活的瑣碎與貧窮。”
“等他有了孩子才能體會,還沒有長大。”傲雪聲音顫抖著附和。
石松想著兒子在家吃苦不如老子,插田不如母親。在城里找單位實習,好地方人家瞧不上,打工輪班倒,又耐不住性子。不顧剛才管教隊長的警告,插嘴又罵一句:“真是吃屎,害得我們傾家蕩產呀。”
“你本事大,怎不多賺些錢。”傲雪擠到石松身前,大聲埋怨,故意讓兒子聽見。接著與丈夫一一道來,“這些年,兒子沒念大學,我們應該支付的學雜費、住宿費、路費等等,天然的就歸他。現在為他的事賠得精光,我們不能罵他。”
管教隊長的目光堅定而執著,沒有冷漠,也沒有歧視和惡毒,包含著親切、慈祥、真誠和信心看著石鵬說:“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爸爸媽媽!我一定會好好的。”石鵬猛地一口,咬破自己的一根食指,張著血嘴,那一聲凄厲的呼喊在高墻電網上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