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公費的待遇
作者：
烏蘭其木格 更新：2016-07-21 14:59 字數(shù)：9752
鄭曉紅簡直氣壞了！
憑什么？憑什么同為調(diào)劑的考生，偏偏只白雨笛可以享受公費的待遇，而其他的學(xué)生都要自費？自費不僅每學(xué)年要繳納差不多近萬的學(xué)費，還沒有每月幾百元的補助。里外一算，三年下來，相當(dāng)于損失了四五萬塊錢。這是多大的一筆錢呀！鄭曉紅想著這些錢，心里直打哆嗦，牙花子都快嘬腫了。透露這一消息的是王婷婷，她在民大讀本科，又接著上了本校的研究生。自稱是民大的小靈通，沒有什么能夠瞞得住她。新生報道的頭一晚，王婷婷作為鄭曉紅的室友，便迫不及待地把這個秘密告訴了鄭曉紅。王婷婷長相清秀，本科的時候，也是中文系有名的“金花”之一。追求她的男生從未斷過。直到大三，王婷婷才從眾多的追求者中選擇了男朋友趙遠。饒是這樣，那些不死心的男生依然明里暗里地向她表示著愛慕之意。王婷婷表面上對這些男生不屑一顧，尤其在男友面前更是一副煩不勝煩的樣子。但骨子里，是歡喜的。她最喜歡的女作家一為古代的李清照，二為現(xiàn)代的林徽因。她認為自己和她們非常相像：外表風(fēng)華絕代，內(nèi)里才情滿懷。尤其林大美人的做派、手段和腔調(diào)，簡直可以稱得上“亂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典范。王婷婷原以為成了研究生，她依然可以保持女王的地位，繼續(xù)不動聲色地顛倒民大的男研究生們。孰料，半路卻殺出了白雨笛這個程咬金式的人物。人比人，氣死人。王婷婷不情不愿地承認白雨笛確實漂亮。不僅漂亮，還很有氣質(zhì)。正是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zhì)壓住了王婷婷。自打一見白雨笛的面，王婷婷的嫉恨便無法消退。開學(xué)不久，目睹因**而聞名遐邇的秦校長在新生歡迎大會上不懼眾目睽睽，越過層層人群，興奮地將手伸到白雨笛面前一握再握的場景，王婷婷頓有 “女蘿無托”的凄涼。白雨笛不曾出現(xiàn)的時候，秦校長的手首先伸向的肯定是她。這個時候，她太理解《三國演義》里周瑜的心境了，是呀，既生瑜，何生亮？
女人的直覺是敏銳的。王婷婷能感覺出鄭曉紅也討厭白雨笛，而且她的厭惡更在自己之上。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僅憑這一共同點，王婷婷和鄭曉紅快速地結(jié)為了好姐妹。幾周下來，兩人親熱的都快穿一條褲子了。若是以前，王婷婷是不屑和鄭曉紅這樣的女生做朋友的。她看得出，鄭曉紅是個心機頗深的女子。她的嘴從來都是說別人好，其實心里未必如此想。她的笑容，也是假的，伏在面上的。就像一層面具，掉過臉去，不定猙獰成什么樣子呢。更讓王婷婷受不了的是鄭曉紅的慳吝。她在校內(nèi)校外兼著好幾份職，花一瓶飲料的錢都要掂量好久，那副摳摳縮縮的樣子十足一個守財奴。好友這么久，連一袋蝦條，一個蘋果都休想吃上她的�？赏蹑面觅I回來的水果和零食鄭曉紅卻不客氣地拿過來就吃。王婷婷倒不是心疼她吃自己的東西，而是覺得鄭曉紅實在沒拿她當(dāng)朋友。而且為了節(jié)省開支，鄭曉紅將寢室當(dāng)成了廚房。她借口食堂的飯菜不合胃口，買了小電飯鍋和電磁爐，一日三餐做起了飯。并不寬敞的空間里，燒起的熱油和炒菜的油煙嗆得王婷婷喘不過氣來。而她的筆記本電腦和衣服也總是沾染上油污的氣味，有時甚至?xí)谏厦嬲页鑫⑿〉挠忘c。不滿慢慢累積，后來當(dāng)鄭曉紅準備做飯時，王婷婷趕緊將筆記本放在電腦包里；衣服也都收到衣柜里；她自己則重重的摔上門離開。她想用這種方式表明態(tài)度，提示鄭曉紅的行為多么自私。直到相親事件后，兩個人徹底撕破了臉。鄭曉紅再做飯，王婷婷就用阮籍式的青白眼直視她�？舌崟约t呢，也用無羈灑脫的魏晉風(fēng)度對之。低著頭，專心翻炒鐵鍋里吱吱啦啦作響的酸辣土豆絲，不說王婷婷的青白眼，就是王婷婷整個人都不在人家眼里。王婷婷憤憤地想，在鄭曉紅面前她根本做不成阮籍，只像鐘會，站在一邊備受冷落的等著人家理睬的可憐兮兮的小人物。事已至此，王鄭聯(lián)盟徹底瓦解。王婷婷搬到男友在校外租的房子里，不遮不掩地過起了**生活。而她那份爭強好勝，想當(dāng)民大林徽因的心，漸漸冷了下來。只有男朋友和他的那些哥們偶爾聚在一起談起白雨笛時，王婷婷才會尖著嗓子添油加醋地傳些花邊新聞。她聽不得他們對白雨笛的夸贊，哪怕是一丁兒點的夸贊。當(dāng)然，她樂于聽他們談?wù)撪崟约t，當(dāng)男生們給鄭曉紅冠上“民大研究生院第一丑女”時，王婷婷笑得牙花子都露了出來。
王婷婷的搬走，正合鄭曉紅的心意。她樂于一個人享受一間寢室，一個人安靜地讀書看論文，作自己想做的任何事。其實最開始，鄭曉紅確有將王婷婷招為親軍的意思。有個人幫襯，總比單兵作戰(zhàn)好。但她逐漸發(fā)現(xiàn)王婷婷是個不靠譜的女生——淺薄，虛榮，平庸而又夸夸其談。她們在一起時，王婷婷骨子里的那份優(yōu)越感時時顯露，盡管她做的隱蔽，但還是逃不過鄭曉紅的眼睛。尤其在男生面前，她拉著鄭曉紅出來進去的會見他們。久了，鄭曉紅才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借鄭曉紅這片綠葉凸顯她這朵紅花的嬌艷。鄭曉紅看過周星馳主演的《唐伯虎點秋香》，其中有個鏡頭給她留下深刻的印象，唐伯虎之所以覺得秋香特別美并進而愛上她，全靠周圍丑女們的襯托。這還不算，讓鄭曉紅徹底惱怒王婷婷的則是那次近乎鬧劇的相親事件。有一天，王婷婷突然沒頭沒腦地拉著鄭曉紅去相親。她說對方是民大數(shù)學(xué)系的高材生，已經(jīng)研二了，沒有女朋友，想找個善良本份的女友。鄭曉紅聽了，連連搖頭，她不想去相親。以前也相過的，但見面之后，全沒了下文。更有甚者，有的男人話還沒說幾句呢，就借故有事匆匆結(jié)束了會面，讓鄭曉紅尷尬的下不來臺。接連幾次的失敗，絞殺了她那顆相親的心。但鄭曉紅年齡畢竟不小了，女人對愛情的天然渴望她也有。鄭曉紅是現(xiàn)實的，她不期望自己會遇到轟轟烈烈才子佳人式的曠世愛戀，但她對穩(wěn)妥的、溫暖的愛情還是企盼的。大學(xué)一畢業(yè)，老家的父母就急著要鄭曉紅處個對象。他們覺得女兒已經(jīng)大了，再不找，麻煩了。父母不知道城市里對鄭曉紅這類女生有個固定的剩女稱謂，但意思卻一致：“別剩下了！”鄭曉紅也不愿剩下，誰甘心剩下呢？可隨著年齡的增長，她確實一步一步向剩女的行列邁進。王婷婷提出的相親，鄭曉紅并非不愿意，但她怕再次經(jīng)受打擊。商量的結(jié)果，鄭曉紅提出暫不見面，網(wǎng)上先聊聊的辦法。王婷婷問過去，那個男生也爽快同意了，他們互加了好友，在QQ上聊了起來。聊天的時候，鄭曉紅費盡心力而又不著痕跡地向?qū)Ψ秸故局约贺S富而廣博的知識，偶爾還語帶機智的開些小玩笑。她想讓數(shù)學(xué)男認識到她內(nèi)在世界的豐盈，以彌補外貌上的欠缺。眼看聊天已經(jīng)聊了一個月，屏幕那邊的男生始終不冷不淡，不遠不近地和鄭曉紅交談著，既沒有見面的表示，也沒有拒絕鄭曉紅的意思。數(shù)學(xué)男擺出一副姜太公釣魚的架勢，又像老子的無為而治，似乎將主動權(quán)交給了鄭曉紅，全憑她決定他們關(guān)系的走勢。鄭曉紅有些泄氣，同時也糊涂。在男女愛情方面，鄭曉紅只有間接知識，沒有實戰(zhàn)經(jīng)驗。她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聊下去，也不明白他的真實態(tài)度。無奈之下，她只能虛心求教“媒人”王婷婷，希望戀愛經(jīng)驗豐富的她可以為自己指條明路。是死是活的都成，就是別懸著。王婷婷事無巨細地問過他們的聊天細節(jié)，似乎她對他們交談的內(nèi)容，尤其是數(shù)學(xué)男的談話更感興趣，可談到鄭曉紅接下來該怎么辦時，她的態(tài)度同樣搖擺不定，一會鼓勵繼續(xù)聊下去，一會又說矜持一點，數(shù)學(xué)男不聯(lián)系她，她也不要主動找他。說了半天，鄭曉紅更迷惘了。想解決的問題沒有解決，反而讓王婷婷知曉了自己的主動，這種急吼吼的姿態(tài)，太沒臉兒了。即便王婷婷是紅娘，也不該讓她看穿自己的真實心態(tài)呀！為了一個男人，她鄭曉紅怎么會如此孟浪？太有失才女的身份了！
懊惱中的鄭曉紅卻在無意中勘破了王婷婷態(tài)度如此**的真相。也就是從那天起，她決定和王婷婷割席而坐，再無瓜葛。
周末的一天，鄭曉紅從圖書館晚自習(xí)回來后，習(xí)慣性地登上了QQ，正好數(shù)學(xué)男在線，然而他對上線的鄭曉紅卻熟視無睹，居然連個招呼也懶得打。鄭曉紅生氣了，數(shù)學(xué)男的懈怠忒明顯了吧？這不是明擺著人家對你沒意思嗎？也許他是等鄭曉紅主動提出來吧。人家都這樣了，鄭曉紅這剃頭挑子再熱下去是不是太不知輕重了？想到這里，鄭曉紅賭氣輕輕喚了幾聲王婷婷，想讓她傳話過去，自己和數(shù)學(xué)男合不來，這個朋友還是不做的好！可王婷婷對著電腦，一雙手飛速地打著字，一副春風(fēng)沉醉的樣子，根本沒聽到鄭曉紅的呼喚。心煩意亂的鄭曉紅只得來到王婷婷身邊，欲義正詞嚴地說出自己的拒絕。孰料，她的目光只一掃，便看到屏幕上閃著數(shù)學(xué)男的頭像，他正在和王婷婷聊天，那上面的一行字，差點沒把鄭曉紅氣暈過去——婷兒，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時候？我的心，就差掏出來給你看了……滿屏幕都是數(shù)學(xué)男和王婷婷的你來我往，鄭曉紅沒機會看下去了，因為發(fā)現(xiàn)她站在身后的王婷婷慌亂中甚至來不及關(guān)機就將筆記本“啪”的一聲合上了。她的臉，紅通通的，像著了火。鄭曉紅定定地看著王婷婷，王婷婷在鄭曉紅凌厲的目光逼視中低下了頭。她不知道鄭曉紅看了多久她和數(shù)學(xué)男的聊天，也拿不準鄭曉紅知道多少內(nèi)幕，是她太大意了，沒料到鄭曉紅會突然站在身后看他們的聊天。王婷婷一開始確實沒有惡意的，她看不上數(shù)學(xué)男的。只不過他的執(zhí)著讓王婷婷心動，他的大獻殷勤也讓王婷婷感覺良好。她之所以給數(shù)學(xué)男介紹鄭曉紅，一方面是想委婉地表明她拒絕的態(tài)度，另一方面也是試探數(shù)學(xué)男�？此遣皇钦嫒缱约赫f的那般癡情，萬一他賭氣和鄭曉紅好了也沒關(guān)系，他說過，除了王婷婷，任何女人都一樣。他不會再愛上別的女人了，找女朋友，無非是為了給父母家人的交代。他的心，在一個角落永遠深藏著對王婷婷的那份愛。那個角落，除了王婷婷能夠到達和觸摸，別的女人則不會深入半步。王婷婷為數(shù)學(xué)男的浪漫唯美而心醉，更為他和鄭曉紅遲遲不前的關(guān)系而竊喜。從數(shù)學(xué)男的癡情中，王婷婷確認了她的魅力。雖然在學(xué)業(yè)上她在鄭曉紅面前低了一頭，然而在男人面前，她鄭曉紅要費盡心力爭取的東西，王婷婷卻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擁有�？稍趺凑f呢，人一旦得意就容易忘形，傲嬌的王婷婷全然沒有料到事情居然戲劇性地被鄭曉紅撞破。那刻，王婷婷覺得在鄭曉紅凌厲目光的逼視下，她就像個犯罪分子，狼狽不堪。但鄭曉紅那看似要殺死人的目光又讓王婷婷惱怒。轉(zhuǎn)而一想，她又有什么錯呢，你鄭曉紅自家不行，吸引不到男人，賴我作什么？我是紅娘，可紅娘也不能牛不喝水強按頭吧！難不成人家張生不跳墻，紅娘還要上手拉他跳不成？在這件事上，王婷婷覺得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除了她，誰會給你鄭曉紅這樣的丑女介紹男朋友？虧得數(shù)學(xué)男沒見面，要是見了，不惱了才怪！冒著這么大的風(fēng)險給你介紹，最后換來的卻是你的偷窺和怒目相向。想到此，原本感到理虧的王婷婷挺直了腰，干脆冷著臉宣布數(shù)學(xué)男不愿進一步接觸的話兒。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他說和你沒有共同語言。專業(yè)不同，怕是聊不到一起……鄭曉紅聞言，鐵青著臉，她的嘴張了張，又閉上了。室內(nèi)的頂燈散發(fā)著青白的光，鄭曉紅的臺燈也彌灑著青白的光，鄭曉紅覺得自己也發(fā)著青白的光——沒心沒肺地照亮別人的卿卿我我。她是多么的無私，又是多么的可悲呀！鄭曉紅強壓下和王婷婷吵鬧的沖動，她只是不再和王婷婷說一句話。她將她看成了塵埃，微小的，看不見的有害物質(zhì)。既然她在他們眼里可以物化，那他們在她眼里當(dāng)然也可以等而視之。
這段插曲后，鄭曉紅更加的獨來獨往。她忙著作兼職，其余時間則全用來學(xué)習(xí)。其實，王婷婷好也罷，壞也罷，一直不是鄭曉紅的心上人——她還不夠分量。真正讓鄭曉紅煩惱的依然是白雨笛。陰差陽錯的，她們居然成了同門。民大研究生選導(dǎo)師施行雙向選擇制，導(dǎo)師可以選學(xué)生，學(xué)生也可以選導(dǎo)師。當(dāng)初，鄭曉紅拿著紙條，細細考量到底應(yīng)該跟著誰讀。按說，專業(yè)興趣方面她一直喜歡宋詞，可是唐宋方面的導(dǎo)師就包括徐老師——和白雨笛牽扯不清的老師。估計白雨笛肯定選擇他，自己若也拜到他的門下，豈不是二等公民，受盡窩囊氣？無論如何，鄭曉紅要避開這兩個人�？紤]到以后考博的便利，導(dǎo)師的名氣等原因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明清文學(xué)的梁院長。分配結(jié)果下來，鄭曉紅又一次感到造化弄人。白雨笛居然舍徐老師而選了梁院長，如此一來，這三年的讀研生活，她豈不是要和她共始終了？簡直是怕什么來什么。難道她們兩個人真的是上輩子的宿敵，這輩子躲都躲不及，還要在一起糾纏到底？鄭曉紅叫苦不迭，氣憤之余，只得承認她和白雨笛成了同門的事實。
開學(xué)不久，便是教師節(jié)。作為傳統(tǒng)，梁門弟子要去導(dǎo)師家過節(jié)。前來開門的是梁師母。她一開門，便將目光鎖定在白雨笛身上。她的微笑，明顯頓了一下。所有學(xué)生坐定后，梁師母邊倒茶邊漫不經(jīng)心似的讓來客介紹自己，輪到白雨笛時，梁師母的表情特別認真，特別親切，師母的眼光，已經(jīng)將白雨笛上上下下打量了幾個來回。一旁的鄭曉紅不由心花怒放，有生以來，她第一次希望白雨笛漂亮些，有氣質(zhì)些。此時，一襲白裙，畫著淡妝的白雨笛美得宛如一朵白蓮，所有梁門弟子在她的映照下顯得暗淡無光�？伤齾s忘了，她同時比下去的，還有梁師母。男人喜歡漂亮女人，可女人對漂亮女人未必會喜歡。尤其人到中年的女人，對年輕漂亮的女人可就沒那么友好了。這種感情中，小部分羨慕，大部分為嫉妒和疑懼。這一點，鄭曉紅心知肚明。她想，也許事情并不太糟。白雨笛可以得到梁院長的喜歡，而她鄭曉紅也會得到梁師母的喜歡。再說，和白雨笛同門未必不好，恰好可以讓大家對她們的學(xué)術(shù)能力有直觀的對比。長久的比試下來，誰到底幾斤幾兩，掖不住也藏不住。
終于送走客人后，梁師母抱著手，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一言不發(fā)，然而目光卻是灼灼地盯視著丈夫。梁院長一看妻子的架勢，立即明白一場審問不可避免。沒等“審判官”發(fā)問，梁院長主動坦白道：“我真不想收白雨笛的，可她選擇明清文學(xué)這塊兒。而且她背后還有秦校長的力薦，我怎能堅決不收呢！不信的話，你可以去打聽�！�
梁師母的愁顏，略微舒展。
“她是秦校長推的人？怪不得呢！瞧她的樣子，也不像本份的女生。我也不說什么了，你可要注意，再弄出丑來，這次斷不會饒你！”
梁院長頷首點頭。作為有短兒的人，他明白妻子的意思。真要說起來，他確實不想收白雨笛這樣的女生，太扎眼。帶出去，沒什么事別人也認為有什么事�，F(xiàn)在的學(xué)術(shù)圈，隨著一些桃色新聞的涌現(xiàn)，仿佛導(dǎo)師和模樣齊整點的學(xué)生一定會有見不得人的私情。梁院長不想讓大家誤會。他愛惜聲譽，更注重自己的前途。梁院長堅信，江山美人比起來，對男人**力大的還是前者。年富力強的他可不愿在男女關(guān)系方面栽跟頭。名聲這東西一旦失去，想要挽回，難了！梁院長不是道德楷模，在婚姻問題上，他為辜鴻銘的茶壺理論拍案叫絕�？上КF(xiàn)代人非要弄出個一夫一妻制來**圍城中的男女。這樣，即使愛情這個東西衰老到不堪，總還有一紙婚書維系著彼此。只要一個人不想解開這道枷鎖，另一個人想跑也跑不了。梁院長沒來民大之前，也想跑過。動靜鬧得還挺大，上到父母，中到妻子，下到兒子，全都知曉。震驚猶疑之后，他們迅速行動起來，合力圍剿走向叛逃之路的梁院長。幾番交手，筋疲力盡的他很快繳械投降。嬌滴滴的**還不想放手，她依然想拉著梁院長的手往前沖。那股子韌勁和倔強頗有點夸父逐日的悲壯。可梁院長怕了，眾叛親離的他早失了信心，何況他也不想落得“道渴而死”的結(jié)局。妻子說了，如果他執(zhí)意要離，她有的是辦法讓他身敗名裂。這話，梁院長信。作為《**梅》研究專家，梁院長愈發(fā)覺得梁師母屬吳月娘型的女人——外表看起來隨和大度，內(nèi)里卻九曲連環(huán)。這個正頭娘子不是好惹的。中年突圍失敗后，梁院長好一陣子寄情于醇酒詩書。也就是這個時候，羨慕西門慶艷福豐贍的同時，梁院長才恍然大悟般發(fā)現(xiàn)人家阿慶雖然屬皮匠的，縫著的就上�？伤呐嗽俣�，也沒動過顛覆正妻吳月娘的心思。這是原則，千百年不易的泡妞真理�？上�，豬油一時蒙了心的梁院長在情熱中背棄了傳統(tǒng)，所以才遭受到殘酷而徹底的失敗。剛回歸家庭那會兒，妻子與他分房而眠。剛上小學(xué)的兒子對爸爸的態(tài)度也來了180度的大轉(zhuǎn)彎。**事件沒曝光之前，兒子經(jīng)常抱著他的腿，跟屁蟲一樣不離左右。現(xiàn)在則躲著爸爸，目光里透著委屈、懼怕和擔(dān)憂。梁院長不聲不響地彌補兒子，對他比以前更好�？蓛鹤幽蔷洹鞍职帜阋院蟛粫灰野桑俊钡囊蓡枺屃涸洪L的愧疚之情倍增。萬籟俱寂的夜晚，梁院長聽著兒子均勻酣暢的鼻息聲，心內(nèi)甜蜜又苦澀。自古有言，忠孝不能兩全。依梁院長看來，其實親情與愛情也難兩全。這世道，沒個圓全的時候。全看你怎么選，可是無論做出何種選擇，必定要舍棄一面，方才能得到另一面。想及此，梁院長突然覺得這人生也無趣的緊。梁院長到底不是鐵石心腸之人，與**分手后，他常常在一些熟悉的景物面前陷入沉思。這個城市承載著太多他和**愛的記憶。那間飯店，那幢賓館，那條小路，閉上眼，似乎聽得見她的嬌嗔和嬌笑。梁師母面對心不在焉的丈夫，除了擺臉子使小性兒外，更害怕丈夫和外面的小妖精舊情復(fù)燃。這場婚姻保衛(wèi)戰(zhàn)她打得辛苦，她明白，若不是公婆兒子全站在自己這邊，梁師母鐵定輸?shù)暮軕K�？伤幌胼�，她也不想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家庭分崩離析。想當(dāng)初，丈夫讀博士進修的時候，賺錢養(yǎng)家的任務(wù)全落在她的肩頭，那時候的她，全心全意撲在丈夫身上，只要他好，讓她付出多少她都情愿。如今，好不容易將丈夫打造出來，安穩(wěn)日子沒過幾天，羽翼漸豐的丈夫就被外面的亂花迷了眼睛，失了精魂。為了挽回丈夫，思忖再三，梁師母干脆做出了搬離這個城市的決斷。這樣，可以有效地減少丈夫和小妖精的會面。即便他們還在藕斷絲連，距離遠了，幽會起來也不會那么方便。主意打定后，梁師母暗中聯(lián)系了民大的工作，水到渠成之后，梁師母硬逼著梁院長搬離了他們所在的城市和學(xué)校。
在民大，梁院長凄凄慘慘地埋葬了過去，俯首甘為事業(yè)牛。冷眼旁觀的梁師母欣慰的同時，亦不敢粗心大意。高校里，那么多年輕漂亮的女生來而復(fù)去，梁師母現(xiàn)在一刻也不敢放松防范的心，明里暗里注意著丈夫的一舉一動。梁師母采取正本清源的策略，積極消除丈夫身邊的隱患，那些年輕的學(xué)生、漂亮的同事，全是梁師母嚴守死防的對象。尤其在招收學(xué)生這塊，梁師母給梁院長約法三章，歸結(jié)起來就是如果有男生就絕不招收女生，招女生的話，一定事前先和梁師母打過招呼，不漂亮的可以，漂亮的堅決不能要。久而久之，民大老師都看出了門道，知曉梁院長有個醋壇子老婆，偏偏梁院長對妻子言聽計從，對妻子的決議都是嚴格執(zhí)行，堅決擁護的。
徐老師正是看中了梁院長這點才同意白雨笛跟著他讀研究生的。原本徐老師想讓白雨笛跟著他讀的，但無奈她喜歡明清文學(xué)，早就表達了這個意思。加之徐老師也想避嫌，雖說他不是妻管嚴，但第二任妻子喝起醋來，那也是毫不含糊的。徐老師對妻子的反應(yīng)倒是不以為意，他更在乎的是白雨笛的想法。為了不給白雨笛添麻煩，徐老師甘愿不作她的導(dǎo)師。反正同在一個學(xué)校，又是一個院系，想見面很方便的。在徐老師眼中，白雨笛宛如一朵美麗非凡的幽蘭，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他只是守護在她身邊的惜花人，能看到她就好，絕沒有暗通款曲的奢望。認識白雨笛之前，徐老師可沒有這種想法。他的放浪形骸在民大師生間口口相傳。徐老師對這些傳言也頗為自得，他以徐渭后人自居，想盡最大的努力活出本真的自我。而苦苦地憋著，守著的人生是自虐自苦，這樣的日子從來不是徐老師想要的�；诖�，當(dāng)徐老師意識到他對妻子喪失了審美激情后，便坦坦蕩蕩地提出了離婚的要求。問題是，徐老師心急了些，未等掙脫婚姻繩索，他已急不可耐地享受起紅袖添香夜讀書的和美日子。新任的“紅袖”還有一個特殊的身份，她是他的研究生。徐老師當(dāng)初一見這個“芙蓉如面柳如眉”的女子周身似產(chǎn)生了電光火石般的顫栗。后來，為了俘獲她的芳心，徐老師可真沒少費勁。他拿出了沈從文追求張兆和的恒心，日日寫詩寫信，深夜抱著吉他在她的宿舍樓下彈唱情歌，送花送首飾，帶著她借著開會的名義游山玩水……中年大叔加文藝小青年求愛的手段一混合，美人很快與徐老師在學(xué)術(shù)和身體上肝膽相照起來。徐老師的高調(diào)求愛讓他的前任夫人顏面掃地。前妻覺得當(dāng)初自己簡直瞎了眼，看上這么個不著四六的“才子”。別人搞破鞋好歹還顧及一下顏面，他倒好，搞破鞋搞的如此高調(diào)，非要盡人皆知才罷休。一怒之下，前妻在離協(xié)議上簽上了大名，簽名的時候，前妻怒斥徐老師這攤“臭狗屎”，希望他以后離自己和兒子遠遠的，一輩子不見面才好。此后，停妻再娶的徐老師在民大有了兩個綽號，一個是前妻贈送的“臭狗屎”，另一個是外人贈送的陳世美。相較之下，徐老師覺得前妻到底文化素養(yǎng)不行，起個綽號都如此粗鄙不堪；倒是后者還比較文雅，陳世美要不是風(fēng)流有才華，金枝玉葉的公主怎能傾心于他？陳世美就陳世美吧，不是每個男人都有資格當(dāng)陳世美的，但男人們一定深埋著做陳世美的隱秘沖動。人生苦短，去日無多。想通了的徐老師專心走自己的另類之路，對那些蜚短流長不屑一顧。十多年過去了，雖說民大涌現(xiàn)出來的陳世美越來越多，有的小陳世美做出來的舉動更甚于徐老師。但作為民大史上最高調(diào)的婚外戀者，他的事跡還是流傳頗廣，時不時被熟悉掌故的人拿出這道冷飯來翻炒翻炒。然而當(dāng)傳奇還在生生不息時，傳奇中的男女早已不是當(dāng)初的癡男怨女了。有時候，徐老師甚至?xí)岩蛇@樁事體是不是真的發(fā)生過。鎮(zhèn)日晃悠在眼前的“紅袖”非但不能添香，反而添堵。不說她那糟糕透頂?shù)膹N藝，也不說她熱衷逛街購物的無理性消費行為，單單她那日益凸起的大肚腩就讓徐老師的審美化詩意人生大打折扣。自從嫁為人婦后，“紅袖”的小蠻腰，小情調(diào)，小妖術(shù)都沒了蹤影。如果不出門，她居然可以一整天連臉都不洗。穿著松松垮垮的家居服，抱著薯片，歪在床上，不是看美劇就是看韓劇。一想起妻子那紅光滿面的油膩臉孔和吃東西沒刷干凈的牙齒便讓徐老師瞬間倒了胃口。他停留在外面的時間越來越長，直到這個時候，徐老師才意識到他們的婚姻出了問題，一個大大的問題——互相的厭倦。不知不覺間，他們把日子過成了魯迅筆下的《傷逝》——涓生厭倦子君，子君渾渾噩噩。兩個人在一起，沒有了共同語言，亦沒有事情做。這種狀態(tài)非常可怕，可怕到徐老師對愛情產(chǎn)生了懷疑。愛情到底有沒有呢？難道愛情只存在于互不了解的階段？這個短暫的過程一結(jié)束，愛情也便速朽死亡？可徐老師的生命需要激情的注入和涵養(yǎng)，如果沒了激情，他覺得生命都失去了本源意義。此后，徐老師不再大張旗鼓地尋求詩意化的棲居了，他的尋覓轉(zhuǎn)到了暗角。路邊的花花草草入了眼，入不了心。真真假假地游弋一番，徐老師覺得這樣的日子也不錯。他喪失了沖決婚姻城堡的勇氣，根本緣由不是怕名聲和折騰，而是怕覆轍重蹈，再厭倦了這么辦？難道還真的要離而娶，娶而離嗎？徐老師的“紅袖”也不是不知道丈夫在外面的風(fēng)花雪月，但她采取的態(tài)度頗為后現(xiàn)代。你玩你的，我也玩我的。只要大家彼此不撕破臉就好。而且徐老師在金錢上還算老實，大部分上交，小部分自己留下來——這就夠了！丈夫丈夫，一丈之內(nèi)為夫，太認真，累心費神，不值當(dāng)?shù)模?br />
各自游戲，互不干涉的兩個人都覺出了灑脫和輕松。有時候，心情舒暢的夫婦會因為各自的不逾矩而產(chǎn)生微小的感動。一月兩月的，偶爾也會親熱一下。恰在此時，徐老師認識了白雨笛。那是在一次學(xué)術(shù)會議上。明眸皓齒的白雨笛作為會務(wù)的工作人員吸引了在場所有男人的目光。坐在會場上的男人們都有些心猿意馬，當(dāng)白雨笛微笑著給各位專家學(xué)者倒茶的時候，徐老師發(fā)現(xiàn)平素倨傲的家伙們格外和藹，有的甚至將謙恭的頭一點再點，像雞啄米般滑稽可笑。徐老師沒了嘲笑別人的興致，此時的他竟有種驚艷的悸動。青春無敵，清純秀逸的白雨笛確實為難得一見的大美女。那種美，讓人目眩神迷，只一眼，便會牢牢記在心間。當(dāng)下徐老師便打定主意接近這個尤物，他輕車熟路地要到她的聯(lián)系方式，然后偶爾發(fā)些短信，像個紳士一樣的耐心了解她。徐老師當(dāng)初的想法是，過不了多久，這個小妞就會拜倒在他的才華和魅力面前。他們會如司馬相如和卓文君一樣，金風(fēng)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然而隨著接觸日深，徐老師逐漸的發(fā)現(xiàn)白雨笛并不是輕佻淺薄的女生，她對人對事單純至極。她不會防范，不懂掩飾，一切全憑性情，稚拙美好的仿佛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一個如此純潔剔透的女孩，反而讓徐老師不知如何是好了。久了，徐老師竟覺得眼前的這個姑娘不容褻瀆，他甚至對曾經(jīng)的那些陰暗想法感到羞赧。在白雨笛面前，他只想展示自己好的一面，不忍心，更舍不得坦露哪怕一丁點的不好。獨坐書房時，徐老師忍不住想起白雨笛的一顰一笑，想到她，心頭會無端地漫溢過如水的溫柔。這種心如撞鹿，純凈而又苦澀的感覺好多年不曾出現(xiàn)過了。為此，徐老師自己都覺得驚奇。他是動了真心，這種心，因真純而格外鄭重莊嚴。宛如中世紀的騎士般只想保護她，安慰她。想把這世間所有的丑惡都阻擋在外，只給她美好和純凈。似乎只有這樣，才配得上白雨笛這樣的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