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知道何時，也許就是在今年，我開始喜歡說十年十年，終于我也有資格說十年這個詞。

    有人說，寫一個十年的故事吧。

    我說：有呀，故事很多，可是不知該如何下筆。

    其實內心中是不想讓自己糟糕的文字毀了這個美麗的故事，而在很多天的沉寂之后，決定打開電腦，重復這些年來，一直的一句話——我愛羅，永遠，不變。

    2

    太陽透過梧桐撒下點點光斑，知了不停的在叫，燥熱的七月和空調足足的咖啡店好像是兩個世界，而我就在里面，看著窗外。第一次遇見他，首先是一陣莽撞歡快的腳步，咚咚的飛快上樓，一個少年的背景從我眼前嗖的一下就不見了。等我上樓見到他時，他已經坐在靠窗的椅子擺出高傲的姿態說：喂，你是新來的。我看著這個少年，內心充滿鄙夷，徑直下樓。等他走后，我才知道，這個老板家的少爺，不過十二三歲，小富二代一枚。

    3

    等他再出現在我面前時候，是一個晚上，他有著麥色的皮膚，大概一米七幾的個頭，長的像剛出道的潘瑋柏。帶著黑色的帽子，籃球鞋，黑短褲。身邊還有一些跟他差不多大卻沒有他高大的孩子，他能稱作少年，而他身旁的人，頂多就是孩子。他在熱烈的與人討論著今晚五臺山的周杰倫演唱會。笑的樣子跟上一次那個沒有禮貌的小子判若兩人，畢竟只不過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對了，我忘記介紹自己，那一年我十九歲，大一暑假在一家歷史悠久的咖啡店里打工。

    4

    第三次的見面，尤其的不爽，他不停的指派這個指派那個，人人都寵著他，害怕他，我倒是心想：這只不過一個孩子，大家也太趨炎附勢了吧。輪到我，我把飯往他桌上一丟，他剛要說什么，我轉身就走。連翻一個白眼都是費勁。他吃完之后，叫囂著讓我收拾，我就沖著他喊了一句：你這么大了，收一個碗不會啊？空氣突然就像凝固了一般，他看著我，我看著他，不過他的眼球真的很黑，眼白真的很白，分明就是一個小孩子，那種發亮的眼睛。幾秒之后，他真的乖乖的把碗收了。

    5

    后來不知道怎么的，他漸漸的經常過來做作業，經常過來找我和我的同學玩，也開始學著自己收碗，也開始學會喊：姐姐，而不是喂。忘記介紹，我的同學，當年二十歲，雙馬尾，彎劉海，說話甜膩，老少通殺型的少女，還忘記說自己，那一年2005超女年，我是短發，很短的錫紙燙，當時就做時尚，現在看來就是殺馬特。也不知道過了幾天，他就每天像一個護花使者一樣，圍繞在我倆身邊，防止一切領導對我們的“欺凌”和“騷擾”，沒有客人的時候，基本上就是他服務我們，我們兩個大少女，就不停的指派他。甚至有時候他會迅速把功課做好，跟我們一起招呼客人，收拾餐盤，離的近的時候，他的眼睛永遠純真，仿佛一眼看穿，他笑得時候沒心沒肺，就是一個孩子。他過了夏天就是初一了。

    6

    有一天晚上，沒有什么客人，他作業做得也很快，我正在那邊擦柜子，他就來找我玩，突然發現我脖子上的鏈子，非要拿出來看，我就拿出來給他看，鏈子上還穿了一枚戒指，是當年最火動漫《火影忍者》中 我愛羅（火影忍者里面的一個角色名）的戒指。他就站在我面前，我昂著頭，他低著頭看著我的戒指。他就弱弱的問我：這個真好看，多少錢？

    我說：這個很廉價的東西。

    他說：你就告訴我多少錢？

    我說：五塊

    他把手一丟，鄙夷了一下：真是廉價。轉身對我說：給你一百，幫我買一個。

    我猜到他這樣的表情，就告訴他：我送你一個好了，雖然我沒有什么錢，這種小東西我還是可以買得起的，你還喜歡什么，我都送給你。

    他突然怔住，充滿疑惑：你真的會送給我嗎？

    我很認真也很詫異的回答：是呀，送給你，你還有什么想要的嗎？

    他還是一臉不相信的樣子說：我還想要一個手鏈。

    我微笑的說：好呀。

    他就那樣看著我，我就告訴他：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不光光只有錢，有一些東西比錢更加重要，就是我們的情誼。

    突然，突然，突然，突然，就在我的尾音結束，他的眼神刷的一下子就變了，就變了，從一個少年的眼神變成了一個男人的眼神。

    那個畫面應該是定格的，我靠在柜子上，仰著頭看著他，他一個壁咚，低頭看著我。可是，可是，可是我，只不過把他當做自己的小弟弟，一個需要照顧疼愛的小朋友。

    7

    當天晚上，他被爸爸接走的時候，跟我說，晚上注意看手機。那晚，我就收到了他的短信。

    短信里說：姐姐，你真的會送給我戒指嗎？

    我回復：肯定呀，明天就給你去買。

    他回復說：姐姐，你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我回復：怎么會呢？你的爸爸媽媽才是對你最好的人吧。

    他回復：不是的，你才是對我最好的人。從來沒有人像你對我這樣好。

    放下手機，已經很晚，卻睡不著，他怎么會覺得我是對他最好的人，不過我還是很開心，第二天，就跑出去，找了和我脖子上帶的同款的戒指，戒指上有一個愛字，還買了一條手鏈。

    8

    晚上，我就把戒指送給他，他笑得特別開心，就把手臂搭在我后面的柜子上，他高高的站在我旁邊，仿佛我在他懷里。他說：這是誰的戒指呢？我以為他指的動漫人物，隨口就說：我愛羅。他就開始大聲的笑，說：姐姐，你再說一次。我就說：我愛羅呀。他就一邊笑一邊說：我姓羅，你愛的是我嗎？

    我自覺十分羞愧，怎么會被這個小子耍了，假裝生氣：不要理你了。

    他突然很慌張，抓住我的手臂：姐姐，你不要不理我，你不要不理我。

    我就轉身，踮起腳尖，揪著他的臉蛋說：不會的，我才沒有那么小氣，我是姐姐。9

    有一天晚上，店里的客人特別的多，二樓全部他父親的朋友，打牌喝酒吃飯，他也跟著一塊來了。可是看不見他的笑容，這么多人的情況下，特別是他父親在的時候，我們也只能假裝不認識。小臉拉的好長好長，就坐在那邊，我實在搞不清楚狀況。他偶爾就抬頭看看我，也不笑。我就一邊招呼客人，一邊時不時觀察他。等他終于看見我了，我飛快的打了一個向下的手勢，示意他下樓。果真，我下樓往衛生間走，他也跟了下來。

    看著附近沒有人，我就像往常一樣揪他的臉：怎么啦，不高興。

    他十分沮喪的說：好朋友放我鴿子，他們其實都拿我當凱子，我知道。

    當從他口中說出這句話時，我真是心疼，我甚至不知道怎么開解他，好像以往的辦法都不奏效。店里正嘈雜，我也想不到什么話安慰他，我就踮起腳尖，親了他的臉頰，說：傻小子，干嘛不高興，乖啦……我去忙了……

    突然突然突然，他的臉就紅了。我只不過想哄哄他，看他臉紅，我也想臉紅了，轉身就走了，跑到二樓。

    他也過了一會跟了上來，重新回到座位上，開始笑顏如花，一直在傻樂，無論我什么時候看他，他都在那邊樂。最后也是跟家人一步三跳的走了，還偷偷的回頭指著窗戶。我還不太明白。走在窗戶那邊，發現，在在樓下，悄悄的向我揮手。

    我站在二樓，也悄悄的向他揮手，直到他坐車離開。

    10

    他就是一個少年，就是一個孩子，他的皮膚又軟又滑，我總是忍不住去揪，當然那天看見他難過，我也是忍不住去親了一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幾乎他只要有時間，每天都會來店里，來了店里，只是跟在我身后，像一個小尾巴。我在洗茶杯他就趴在吧臺上看著我洗茶杯。我在擦桌子，他就看著我擦桌子，我整理書架，他就靠在書架上看我整理。無論我什么時候抬頭，總能看見他在看我，那是一汪清澈的眼睛，那是我見過最溫柔最美好的眼神。有時候用抹布打他，別看我，他就說：姐姐，你真好看。我說：你無聊。他說：我就無聊。然后在他不得不離開的時候，想辦法，也要親我一下臉，才愿意走。然后就約定好，到窗邊，送他。

    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從哪里學會，開始不親臉頰，有一天親了我的嘴巴，我整個人有一點懵，我站在他面前，這次輪到他揪我的臉說：乖啦，我走了。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從哪里學會，親到我的牙齒，跟我說再見。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我在二樓目送他下樓梯，他突然轉身跑上來，我在轉角，他在臺階，我們一樣高，我們真的接吻了，舌頭碰到了舌頭，口水碰到了口水。他仰著頭摸著我的臉，我低著頭看著他。誰也沒有說話。

    11

    七月過的很快，工作很辛苦也很晚，但是等他來玩也很開心。有天他沒有來，我在一樓上二樓的時候，被老板，也是他的父親叫住：你，以后不要跟羅說話。我假裝很鎮定，回了一聲：哦。便走到二樓，二樓一個人也沒有。我問自己是不是罪惡的，可是我告訴自己我不是的，我鼓勵他好好學習，告訴他如何解決不開心，我們在一起很開心，我沒有對他有過什么不好。不過那天他還是沒有來。

    第二天，他來了，我就跟他說了昨天的事情，他倒是一臉不在乎，說：我爸爸說你不是什么好人，也讓我不要跟你一起玩。

    我就看著他說：你爸爸說的很對，我確實不是什么好人，以后不要跟我說話。

    我是真的生氣了，因為我根本不知道我錯在哪里，就被一個定性為壞人。

    他看我真的生氣，想要來逗我開心，可是我真的比較難過，不想理他，甚至躲著他，假裝自己很是忙碌。我想，本來我們就是不道德的，他不過一個孩子，我們也根本算不上什么。腦袋在短短的時間內打結了，無數個帶著問好的線頭充斥著我的大腦，我什么都不想聽，只是機械的工作，耳朵反復能聽見他在喊：姐姐。

    也許只是過了幾分鐘，可是我怎么覺得時間變的好長好長，我想下班，我想回家。我一個人靠在二樓的小吧臺。他走到我面前，我也不抬頭，他就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說：昨天為了你，我跟爸爸吵架了，他不讓我來，我非要來的，姐姐，我要跟你在一起，一直不分開的。

    聽完他的話，我再也忍不住哭了，我不要他為我跟任何人吵架。

    他一把抱住我，我也抱住他。那一刻，我沒有想過，會不會有客人上樓，我也沒有想過有誰會上樓。那一刻，我覺得他不再是一個孩子，一個少年，他是一個男孩，是可以為了我，不顧別人眼光能保護我的男孩。

    不記得是怎樣的破涕為笑，也不記得是怎樣說再見，只是知道我們比以前更要好，我們要一直在一起不分開，就算讓我一直做姐姐，也是可以的。

    12

    女孩子總是會犯花癡的，我就告訴他：你知道嗎？我媽媽就比爸爸大三歲。

    他不假思索的說：你爸真是瘋掉了，娶你媽。

    瞬間，一盆涼水沖到腳，再倒吸一口涼氣，瞬間冰冷。

    等他反應過來，我臉已經凍僵了。

    他急忙有抱我，又要親親我，又慌張的解釋：姐姐，我不那個意思，我不是那個意思。看見他緊張我的樣子，我整個人都融化了，相互喜歡的人，都覺得對方是最好的，誰還會在意是不是比他大比他小，誰還會在意其他的呢？

    他會告訴我：我那些朋友都不是什么好人，都看著我有錢，跟我玩，就想叫我買單，以為我不知道。

    或者：被女孩子追真的很煩的。

    或者：姐姐，我以后是要出國的，見不到你怎么辦。

    或者：姐姐，等我，你一定要等我讀完大學回來，我們就一直在一起，不分開。

    有時候我會笑，有時候我會很傷感，我就會問：如果你出國了，我得了癌癥怎么辦？

    他說：你要是得了癌癥，無論我在哪里，我學都不上了，就回來陪著你，我們也不分開。

    我就沉浸在他所有最真誠的承諾里面，我知道我們很快很快就要分開，我知道我們很快很快就會別離，很快很快。而且這一天，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快。

    13

    終于有一個機會可以調班，我晚上不用上班，我們早就計劃好偷偷的出去約會，那也是我們第一次約會。早早的他就在約定的地方等我，可是我堅持回家洗澡換衣服再出來。我站在他身后，他一只手牽著我，一只手伸出去打車，我就靜靜的看著他，他偶爾回過頭說，很快啦。這簡直就是我的男朋友呀，可是一想到男朋友這三個字，我就充滿了罪惡感，不行不行，他只能是我的弟弟，或者小孩。

    終于到我和同學的出租屋，他看著四周空空，估計他長這么大也沒有見過這么簡陋的房子。不過我是喜歡那間屋子，每一次回來都要走過青石板的小路，打開窗戶就是明城墻。我讓他自己玩，我去洗澡。可他就守在我的門外。等我換好衣服，我就讓他進來，我低著頭說：“幫我脖子上涂一點強生（爽身粉）”看他半天沒有動，我一抬頭，就看見鏡子中的我們。他站在我的身后，挽住我的腰，我靠在他的身上，鏡子上還有剛洗完澡的水蒸氣，看起來我們都覺得朦朧。我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可是我內心中真的有想過，推到他。不過瞬間覺得自己太壞了，估計他還沒有發育好。雖我然胸部一直是A，但是總該發育好了吧。腦袋不停打結之后，我就說：“看什么，擦粉。”他就認真的幫我的脖子涂上爽身粉，我就看著鏡子里面他。強生的爽身粉很香，很香，那一天特別的香，以至于后來的后來，我再也不用了。

    等我換好衣服，我們就手牽手出去玩了，在公交站臺相互依偎的等車。車來了，上車，我直接刷卡，往后面走，他就僵在那里，我回過頭，他說：“姐姐，你為什么不幫我也BB一下？”

    我說：“我這是學生票，只能自己刷，你的呢？”因為在我內心中十三歲的少年總該有一張公交卡吧。

    他說：“我沒有，我長這么大都沒有坐過這個車，我出門不是爸媽開車就是自己騎單車呀。”

    那一刻，我深深的自卑起來，也討厭自己為什么沒有給他好的生活，而讓他跟我坐公交車。也許富二代的生活是我這樣的人，永遠無法理解和進入的。但是我又那么感謝他，因為他還這么小，所以我們還能做朋友，至少拋棄了所謂的階級。

    最終還是順利的到達夫子廟。

    我們一起在夫子廟閑逛，他帶我去了他剛畢業的小學，我們走過都認識的動漫店，假裝彼此不認識，老板還為我們介紹，我們假裝剛認識，再各自走開，手牽手的哈哈大笑。我們站在橋上吹風，喝東西。他會帶我去他熟悉的小店，買一個鑰匙圈送給我，他說：你一定要收好。

    我們并肩走在路上，他一只手就搭著我的肩膀，搭著搭著手就滑到我的胸，我也不說，他也不說，大家都不說話，一會，我就斜著眼睛看他，他就假裝無辜：“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小心的。”他就開始跑，我就開始追，他在跑，我就在追。等我不追了，他就回頭，雙手搭著我的肩膀，搖我，“姐姐，姐姐……”簡直就要把我甜蜜死掉，我沒有辦法不原諒他。

    他帶我開在小區里面的游戲廳，果然這都是無良奸商，開在這么隱蔽的地方禍害孩子，不過我也感嘆，果然大人是管不住孩子的。一間民居，好幾個房間，幾臺大電視，還有好幾個個頭不高的小男孩，估計都是跟他差不多大。看他熟悉的樣子，估計沒有少來，可是我們第一次約會，我實在不忍心罵他，就陪他一起玩起游戲。我坐在他身后，他靠在我的懷里，只要他抬頭就能看見我，我就安靜地陪著他，任由他，每當他贏了一局，他就仰起頭，示意我親他，我就一定親親他。旁邊那些小男孩，那個嫉妒的眼神，有趣極了。最后我們開始發展到舌吻，一個長長的吻。

    玩了一會，也很晚了，他的手機響了，他要走了，我也要走了，我們的約會要說再見了。

    七月的尾巴，在夫子廟的夜晚，不記得有什么，只是記得我們長長的吻，只記得甜甜的笑。

    14

    時間來到八月，沒有想到首先離開的會是我，我將要去北京參加一個Cosplay的比賽，我把服裝帶到店里，他在，換上宇智波鼬（火影忍者中角色名）披風，我大呼：帥。我說：我帶你去北京吧。他說：我不想你去。

    就這么僵持著，我還是走了，第一次去北京，第一次參加ChinaJoy,我整個人已經興奮到看不見他的不舍。我順利的登上了去北京的火車，一走就是七天。玩的不亦樂乎，偶爾想到他借用朋友的手機發發消息。我的小靈通（古老的通訊工具，只能在南京市范圍內使用）在北京根本收不到消息。當我下火車，小靈通就一直在響，他發了那么多條消息，只不過是因為想我。我一個電話過去，約好了相見的地點，就在新街口吧。

    他騎著單身，一身運動裝，自己都忍不住被他帥到了。陪我去買球鞋，大紅色的球鞋。我背著一個書包，一個腰包，他就主動幫我背著小書包，特別小特別丑，可是他一點也不介意。我穿著我的新球鞋，跟他一起逛萊迪，一路走一路笑，走到一面大鏡子面前，他拉著我停住說：“姐姐，你看我們，沒有人知道你比我大的。”

    這句話，又現實又心酸，他終究是要長大，而我終究是要變老。

    他推著單身陪我走，路過天橋就扛著單著，我們都不愿意分開，賴著多走一會。終于到了他外婆家附近，而我也到了回家的車站。我站在路邊揮手跟他再見，他推著單車一步三回頭的向前，突然，他停住，丟下單車，跑向我，抱著我，我也抱著他，除了接吻我們不知道還有什么可以表達。我和他吻別，在喧鬧的大街，是這個男孩給了我無盡的勇氣可以在大街上吻別，路人，自行車電動車私家車公交車來來回回，可是我們只有相擁。不需要理會其他。

    15

    我的暑期工作在我決定去北京的時候，就結束了。回家度過剩下的暑假。開學，我就大二了，他也上初一了，聽他說要去新的學校，還要寄宿，在外地。我們每天都打電話，不知道哪里有那么多話。不過有時候我也想生氣，因為實在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他問：姐姐，你把我當什么？

    我說：弟弟，小孩

    他說：我不要做小孩

    我說：那就做弟弟

    他說：我不要做弟弟

    我說：那你想做什么？

    他說：我要你說

    我說：我不知道，你只能做弟弟

    他會大聲：我不要做弟弟

    我會更大聲：那你想做什么？男朋友嗎？你可以嗎？

    說完，都是沉默，說完，我就想哭，他懂什么呢？或者他什么都懂呢？懂或者不懂，都沒有關系，因為我們兩個心里都知道，我們沒有將來，我們一點將來都沒有。

    他總是擔心再也見不到我，我也會擔心再也見不到他，我會把自己的身份證號碼一次又一次的報給他，叫他記住：將來萬一我走散了，記得找我。

    他也會偷偷的告訴我，家人查他的手機話費，我就幫他偷偷改了套餐。

    我們也經常用家里的固定電話，這樣就不會被發現了。都是等他打給我，不能被任何人發現。

    他也會讓我背他的手機號碼，家庭電話，家庭住址，一遍一遍的說：

    “姐姐，你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

    我就告訴他：“我愛羅，永遠，不變。”

    永遠都不會丟下他，但是作為我，一個剛剛成年不久的我就知道，我們不會再也牽連，王子和灰姑娘根本不會有結局，他是少爺，我是他家的女仆，根本是兩個世界嘛。他還小，他不懂，我不能跟著他不懂。

    我們每天每天每天都在打電話，我們每天每天都有著各自的生活。

    16

    開學了，我的手上戴著他送給我的麥當勞的手環，很傻，可是自己固執的戴著。我依然每天能接到他的電話，或者按他的要求給他寫信。他也會告訴我，跟誰誰誰一起玩，或者又有女孩子追求他，這一切我都只是笑著聽，覺得有趣。突然有一天告訴我，他認高年級的女孩子做姐姐，那一刻我無比的生氣，抱著電話說：那你去找你的姐姐吧。就直接把電話掛了。在我內心中，我應該是獨一無二的姐姐，他怎么可以這么輕易的喊別人姐姐。我悶悶不樂，只為一個十三歲的孩子。

    身邊的人都覺得我是傻逼，在最好的年紀，跟一個小孩子糾纏在一起，是不是腦子除了問題。

    當然只有一個人告訴我：少年的感情是最純真的，支持你堅持下去。

    不過每一天都還是打電話，總會有好玩的事情。

    有一天接到莫名其妙的短信，“你是羅的姐姐嗎？”

    哎呀，簡直沒有禮貌來者不善呀。

    “我是，你是？”

    “你不要知道我是誰，我就告訴你，我要跟他在一起”

    哎呀，小女娃，還沒有發育，就要跟我搶男人？“你才多大”

    “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

    我也是對這樣的女孩子無語了，就直接回復：“那你跟在在一起好了。”

    “他不跟我在一起，姐姐，你把他讓給我吧，我很愛他。”

    看見這樣的短信，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辦才好，明顯，小姑娘已經輸了。

    “羅不是一件東西，不是說讓就可以讓的，我也很愛他。”

    小姑娘明顯就服了，又追了一條：“那讓給我一半可以嗎？”

    我回復：“不可以。我覺得你們做同學，好好學習才好，長大了再在一起吧。”

    小姑娘回復：“可是，羅說，他只愛你一個人，長大了要跟你在一起。”

    我看著這一條短信，想他的樣子，我開始真的相信，就算很久之后，我們也還是會在一起的。

    這樣的短信偶爾會有，我也偶爾不理會，因為我知道，他只愛我。

    每天晚上到時間，我就會給他打電話，電話那頭就會傳來：羅，你姐姐，你姐姐。一陣哄笑，從電話里，我能知道，他是快樂的，他是快樂到讓別人都知道他有這么一個姐姐，并且彼此相愛的。

    他會跟我說自己的苦惱：真的太多的情書了，還有一些不要臉的女人，她們真很下賤，有個女的在我打籃球的時候故意站在我身后，我一轉身就撞到了，我還要去扶她。還有更下賤的……

    他的這些苦惱大多跟學習無關，但是我也是聽著，督促他：不可以跟別的女孩子在一起，你重要的就是學習，考試考不好，就不想理你。

    可是他依然備受困擾，最過分的是一個女孩子居然**他，去摸他的下體。他跟我說這件事情的時候，連我都氣憤了，怎么有這么無恥的初一女生。所以所以，我開始漸漸的明白，原來有錢長得帥身材好，的確是一件蠻煩的事情。所以，他更加討厭學校里面的女孩子，他內心中覺得他們下賤無恥。

    他說：姐姐，我知道她們喜歡我都是因為我有錢。她們都是喜歡我有錢有勢。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原來有錢人也有有錢人的悲哀，他們根本無法拋開本身擁有的光環去接受愛情或者友情，他們也是活得膽戰心驚。可是這一切為什么早早的就發生在這個十三歲的少年身上，他不開心，本該學習，本該心無旁騖的學習的年紀，怎么就生活在不安懷疑中。

    幸運的是，他還有我，我默默的想，一定要讓他相信這個世界的真善美，讓他知道這是世界最美好的人與人之間的情誼。

    可是，距離終究是距離。時間和空間的距離。

    17

    第一次的長久不聯系是因為他，他說認識了一個廣東的轉校生，他說：姐姐，你知道嗎？那個女孩子是因為吸毒才轉到我們學校。

    吸毒？他果真懂得不少。

    我開始從他的QQ空間找到這個女孩子，看她的照片和灰暗的文字，雖然用廣東話寫的文章，但是我依然知道，她寫的就是羅，甚至頻繁的出現羅的名字。我開始很擔憂。

    我們的電話也變得少了，我告訴他，我去看了那個女孩子的空間，他就讓我不要找她，我說只是看看，并沒有做什么，我開始覺得肯定有事情。但是我的擔心不是因為誰搶走了他，我只是擔心他年紀還小，跟這樣的人在一起會學壞。

    最終，我還是想，說不通也就算了，人家都是有錢人家的孩子，都上的私立貴族學校，高中都是要出國的，我是什么？我又算什么呢？我跟后面瞎操什么心。

    有一晚，他在電話里問我：姐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心里在說：我怎么會不要你，我們說好要一直在一起的。可是嘴上卻說：是。

    電話掛了，一陣忙音，嘟嘟嘟嘟……是放棄了，是難過了，是哭了，是解脫了。是無窮無盡的后悔了，我看不見他悲傷的樣子，但是我知道他肯定難過了。

    18

    很久不去聯系。有一個中午，我實在擔心他，去了一個電話，

    他只是冷冷的說：“你終于想起我了。”我盡然無言以對。

    我很想說是我不對，我怎么可以跟一個孩子計較。不過，這樣也好，本來就是不同世界，早一點離開，才是對的，生活中沒有誰都是可以的。

    19

    我們無法相見，時間來到第二年的夏天，那天是2006年的6月30號。他突然找到我，告訴我：“姐姐，我想見你。”

    時間過了多久，有十個月沒有見面，有好幾個月沒有通話，沒有聯系，時間過了秋天冬天春天，再一再來到夏天。

    我們約在新街口見面，見到他的時候，我差點認不出，不再有笑容，不再有清澈的眼神，不再微笑。看見我，只是一個擁抱，就帶著我向前走，我就跟著他，說不出的心疼，是什么，發生了什么，讓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帶他去吃東西，麥當勞，他說他請，我說我請，因為我是姐姐。

    他說：你少買一點，我晚上還要回家吃飯。

    一共買了五十塊，那可是我一周的生活費，我就還剩幾個硬幣回家了。

    不過，看見他大口大口吃漢堡的樣子，我特別開心，仿佛，他還是去年的他。

    吃完東西，我們走在新街口，但是我又很怕他被熟人撞見。我拉著他：跟我來。

    我帶他走到地鐵里，我說：這里不會有人認識你，你認識的人基本上都不坐地鐵吧。

    我們的第二次約會，在地鐵里，新街口三個字面前的長椅上。

    他說：我想睡一會。我就讓他靠著我的肩上。

    回到家里，我寫下了關于他的第一篇文字：

    他不在是那個依偎在我懷里撒嬌的小男孩了，僅僅一年

    宿命讓他受了太多的苦，我看見他時就有許多難過，可是我忍著，甚至扮可愛。我不敢去觸碰他，因為有一種時間的陌生感，仿佛時間把我們帶的很遠很遠。直到他摟住我的肩膀，我的心才安定下來，至少證明時間并沒有帶走他，熟悉的樣子。

    他仿佛也忍著，忍住悲傷，可我，這樣一個對悲傷如此熟悉的我怎么會看不出來，他一直不笑，只聽見我咯咯的聲音，我帶著他到地鐵站里，因為那里才安全，我們坐在一起看著來往的人群，地鐵呼嘯而來也呼嘯而去，我不說話，她也不說話。他靜靜的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我順勢親了他，也許只有這樣我才能安撫彼此些，他閉上眼睛靠著我，我摟住他，讓他舒服點，他就那么靠在我懷里，像一只受傷的小獸，不斷的蹭我著我的脖子，我能感覺到他的呼吸，一絲一絲。

    他突然抱住了我，緊緊的，緊的把我的眼淚都逼出來，我摸摸他的臉，只能這樣。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我什么也不想去問。“如果一個人很容易安慰，那他就不容易悲傷”可他現在的樣子，讓我束手無策，只能抱著他，他抬起頭來靠近我，直到他的嘴唇貼到我的嘴唇，我就讓他這樣，只要他覺得好，我們就這樣在地鐵站擁抱著親吻著，有路人，很多匆匆的路人，可我一點也不怕，因為他那么的勇敢，像一個男人。我不在于別人說什么，我瞥見別人惡意的目光，可是心里卻是幸福，我不反抗，雖然我已經懷疑他不再愛我，甚至從來沒有。其實許多時候我都不懂安慰自己了，可我依然活著，他居然說我：你永遠都長不大，像個孩子。

    “孩子，你才是我的孩子，我愿意為你活著，為你拒絕長大，為你開心，你知道嗎？”

    真希望時間能停下來，停七年，就停七年，等到我們一樣大的時候。你還記得你說，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嗎？你說，姐姐你等著我，等我出國回來之后就一直在的身邊不離開你。你說，你不要做我的孩子，不要做我的弟弟，做什么都可以。你說：姐姐，你是對我最好的人。

    可你不再需要我，不需要整天的思念了，你的愛給了誰，給了除了我以外的人。我很不想再看見你，我怕我老了。我不想再與你聯系，我怕我自己騙不了自己，我希望永遠活在你愛我的那個時候。

    可這所有的怕都比不上你的一次不開心。

    二零零六年六月三十日

    我恨自己，恨的掉下眼淚

    20

    “我以為你只是在無意中被我丟失

    我貪玩

    我回想

    你在哪里？

    我以為站在你曾經出沒的地方就會遇見你

    我等待

    我守候

    你在哪里？”

    一整天整天的，我開始偶爾很想念他，回想一起的零星的時光，微笑的哭泣的，擁抱的吻別的，都在。

    只是這個暑假我換了一家店打工，在1912酒吧街區A8對面，每天上午十點到下午六點。

    每天早上我都會去1912街區走一走，空氣中仿佛還有前一夜殘敗的氣息，那些紅男綠女，那些酒精肉欲。這樣的早上，有風，有云，有我，可是已經沒有他。

    偶爾，他會給我電話，告訴我：馬上跟朋友去紫金山。姐姐，我想去看你。我來不了，我出去玩……就在也沒有然后。

    21

    不知道日子是怎么過的，有時候走過新街口，有時候走過夫子廟，有時候走過青島路，有時候走過珠江路，這都是我們一起走過的地方。

    大三那年，我離開了宿舍，住到了城南，靠近夫子廟，就想著有一天會不會遇見他，因為我知道他住在哪里，他住在夫子廟的另一邊，最好的小區最高的樓上。有時候不自覺得走到哪里，想著，他應該會很好吧。

    22

    半夜，會接到他的電話，聽見他虛弱的聲音，出事了，在公安局，在外地。我不知道該怎么幫助他，他只是喊著：姐姐，我想你了。我說：明天去找你。他說：姐姐，不要來，等我回去，就去找你。我只能抱著電話，答應。陪伴著他。

    他會在失落的時候給我電話，叫著“姐姐”。他會說著我已經記不住的事情。有時候抱著電話，可以到凌晨。他說：姐姐，我就還有四百塊，你給我打電話吧。我說好，我就抱著電話，直到卡爆掉，直到欠費。他永遠都不會想象，我為了給他打電話，而餓肚子。

    這種深夜的電話，時有時無，沒有反而是更好的。

    有一天晚上，我絕定換一個手機號碼，反復想了很久，也許換了號碼，他就在也找不到我了，不過我也真的想換了，拋棄過往的自己，不是一直想做的事情嗎？鼓起勇氣，打開后蓋，剛要拔電池，電話響了，就是那么巧，真的是他家的電話。我把后蓋合上。接了電話，傳來他的聲音：姐姐。我一個人在路上留下眼淚，我說：你為什么這么久不給我電話。我也很想你。羅，你知道嗎？我已經準備換卡了，就在最后一秒，你給了我電話，我才知道，我們真的是不會分開的，對嗎？我們永遠不會分開的，對嗎？

    抱著電話，說了許久，我讓他記住我新的號碼，也許他還會想起我的。

    23

    又是暑假，燥熱的南京城。他應該是初二的暑假，而我已經將要畢業。

    我們還是約在夫子廟，他已經不穿T，他穿著潮裝，牛仔褲，板鞋，褲子上掛著鏈子，他已經真的不再是我的那個有著清澈眼神的孩子，他已經成功的變成一個紈绔子弟。我不知道該不該為他高興。

    我帶著綠色的發卡，穿著單鞋小裙子，他沒有擁抱我，只是笑了笑。

    這種笑讓我覺得陌生，伴著自己的失落。

    去蛋糕店吃了一些東西，就被他拖到升州路的網吧，看樣子是經常來，老板也直接把機器開好，沒有身份證也可以上網。我們就坐在一起，他玩勁舞團，我看電影。跟很多年前一樣，他贏了會對我笑，也會對旁邊的人說：喂，比賽，我要是不贏你，我就把桌上的紙吃掉。

    原來他是跟這邊的人都認識。

    只是再贏，我們也不會用接吻的方式慶祝了，一切都是變了。

    一會他開始靠著我，我又會覺得，是不是我們在靠近，可是漸漸的又遠離。我一直沒有再看電影，我只是看著他，畢竟，我們一年多沒有見過了。

    呆了一會有一個稍大的店員過來搭訕，開始問：羅，這是你馬子？

    他說：亂講，這是我姐姐。

    我帶著耳機沒有注意，他過來把我的耳機拿掉說：姐姐，他問你多大？她說你才十六歲。

    接著他笑了，對著別人笑。只有他知道，我比他大了六歲半。我已經是二字頭了。

    過了許久，我們再無交流，這樣的沉默，真讓我無所適從。

    我走到吧臺，退了我的卡，并且在他的卡里沖了錢，我想做的只是離開。

    我走到他身邊，說：我先走了，你的卡沖過錢了。

    他詫異的，噢了一下。倒是旁邊的人在笑：羅，有姐姐真是好呀。

    我看他并沒有什么，我轉身便走了。

    當我走下樓，他也追了出來：姐姐，我送送你。

    我們就這樣一句話也沒有，他送我到十字路口。他說：就送到這里了。

    我說：好。徑直往前走。

    他在我身后叫住我：姐姐。

    我回過頭，看著他，隔著幾米遠。他說：過來，我抱抱你。

    我走過去，忍住了眼淚，擁抱他。在我們認識的第三個夏天，我們在最熱的十字路口擁抱。之后，我轉身就走，沒有回頭，因為我真的已經淚流滿面，我不敢回頭，我也覺得自己有很多的話跟他說，我還想問他過的好不好，我還想跟他抱抱……可是我還是走了，并且感受到最大的絕望，我知道，此生，他已經不會再愛我。他已經長大了。不再需要我，那些說過的誓言，隨著時間已經消散了，但是我心里記住的還是十三歲的少年，他看著我說過：等我回來，我們再也不分開。

    24

    接著的接著，我們還是弄丟了彼此，他轉校了，宿舍再也打不通，QQ永遠是灰色的。我又能做什么呢？我忙著畢業，忙著生計，忙著下一餐的晚飯。

    他呢？不知道

    第一份工作在夏天來臨的時候，毅然決然的炒掉了老板。正當我拿著幾百塊的工資走在新莊的時候，我看見了他在我空間的留言：

    姐姐，我是略～～～～～～～～很想妳～對不起～～～～～～這么久沒找妳～～～～～～對不起

    2007.6.19  22:41

    姐姐，祝妳倖福～～～～～～～2007.6.19  22:45

    一共兩條，昨天晚上，我快速的回復，留下我的電話：羅，我是姐姐，給我電話。

    當聽見他的聲音的時候，我覺得一切又回到了從前，聽見他叫我姐姐。

    我們總是失去一些什么的時候，能重新找到彼此。每一次都是，我能在拔掉手機卡的最后一刻接到他的電話，他能在茫茫QQ號中找到我。我們一定會一直在一起的，我是姐姐，他是羅。他說：我們一直在一起。我說：我愛羅，永遠不變。

    25

    自此，我們再也沒有見過……未完……

    還是夏天，2008年的一個夏天，手機收到陌生號碼的消息

    “姐姐，我要走了”

    我知道是他，我問去哪里？

    “出國上高中了。”

    我緊緊的抓著手機，問：“你在哪里，我想送你。”

    他的最后一條消息說：“姐姐，再見，我上飛機了。”

    之后，我們終于失去了彼此，終于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