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麒處出來，如龍又摸進薛從貴的院子，手里攥著枚手雷，弦線套在手指上。

    薛從貴正在院里喝茶，見如龍，更看見如龍手里攥著的手雷。故作鎮靜，問：“你怎么又來啦？！你把小盧妹弄哪去了。”

    如龍說：“小盧妹，在我那里好著呢，不用你操心了。”

    薛從貴說：“你要是是個真漢子，你就不應對盧小妹怎么的。她爹娘都死了，我不想害她。我們可以談個條件。”

    如龍說：“那你就告訴我，這陳墩鎮上到底有多少東洋兵，那個跟你們一起去虬村的獨眼是誰，叫啥名字。”

    薛從貴說：“鎮上的東洋兵其實不多，文昌廟里說是司令部，其實也是個空架子，平常就一個小隊十來個東洋兵，帶兵的是夯覺小隊長。這十來個東洋兵，還要到鎮頭烏龍橋檢問哨口去查哨。這些東洋兵有一條木頭機器快艇，平常還要到三港口水上檢問哨口去查哨。你講的獨眼，叫秦大雙，是個二流子，東洋人過來后，投靠了東洋人。他會做菜，平常在司令部里幫東洋兵燒飯燒菜。這家伙最不是東西了，老是私下里在夯覺小隊長跟前說人家的壞話。有個阿隆的，原本也是幫東洋人跑腿的，挺鐵的。結果哦，兩個人爭一個客邊來避難的窯子女人。秦大雙吃了虧，就到夯覺小隊長面前，惡告阿隆收了人家的洋錢，放了人家販私鹽的私鹽船。正好，夯覺小隊長也得著情報，有一條販私鹽的船，給路營長部隊送鹽。結果，阿隆被夯覺小隊長給槍斃了。秦大雙鬼點子最多，平時就喜歡背著夯覺小隊長給他的匣子槍，敲人家竹杠，人家見他背著匣子槍，都不敢惹他。敲些大洋用用是常事。”

    如龍話里聽出，這薛從貴跟秦大雙似乎也有著過節。

    如龍問：“我問你，這段日子，鎮上殷實人家中有好幾家人家的小孩被綁架敲了竹杠，都是些大買賣。到底是誰干的？”

    薛從貴說：“我自己的事也管不過來呢！那些事情我從不過問。”

    “那岸上的檢問哨上有幾個東洋兵？”如龍問。

    “一般兩人，最多三人。還搭些保安隊的。水上檢問哨要多幾個人，那邊是進出淀山湖的水上要道。最近，東洋人要在那里建據點，設固定的檢問所。”薛從貴說著，加了一句，“我說的都是實話，我在東洋人手里吃飯，日子也是挺難的，伺候人的事，輕重不得，那些東洋人都是野種，像后爺一樣難伺候，要不是這一家老少要活命，我真的不想伺候這些東洋佬。”

    薛從貴說了一些東洋兵的事，又說：“我知道你打聽這些干啥用，你問這些其實是沒用的，人家路營長，正規的部隊，有那么多的槍，也沒打過東洋兵，你一個人一條老銃幾條狗，根本不是東洋人的對手。”

    “我要你給我通風報信。”如龍說。

    “這是玩命的事，我要跟你談好條件。”薛從貴說,“你出多少錢？”

    “我沒錢。”

    “你們歸家是大戶人家，沒錢，鬼相信呢。”

    “我可以給你錢。只是你不要耍滑，你侄女在我那里。”

    “你給現錢，我就敢，我干嘛跟錢過不去呢？我倆一筆筆清。你先給了錢。”

    薛從貴要了很高的價，如龍答應了他。薛從貴又約定了每次放錢的地方，如龍也答應了他。最后，薛從貴說：“這回，是我樂意幫你的。你要是給日本兵捉住了，你啥也不能說，否則，我就跟著沒命了。”

    如龍說：“你不幫我，我也不會饒你的。”

    薛從貴又看了一眼如龍手里的手雷。說：“這我倒不怕你的，只是我侄女在你手里，你得好好護著她，不讓她有一根汗毛讓別人碰著，這是我欠她娘的。她娘死了，我答應過她娘。現在，她是你手里的秤砣，算你狠，否則我絕不會怕你的，也不會幫你的。”

    “這事你自己惦量。”如龍說，說著揚揚了手里的手雷。

    薛從貴急叫：“求你了。你說話，手就不要揚了，那手一揚一揚的。那手雷的弦，沒準。不動它，說不定還會炸呢。我這院里可住著我以家老小呢。一炸，你我都得沒命了。”

    如龍說：“我這命本來就是揀著的，無所謂。”

    薛從貴頓了頓說：“其實，你像一個人，啥都像，樣子像，說話的腔調也像，完全是一個模子里澆出來的。只是一個地方不像。”

    如龍問：“啥人？”

    “剛才你問的秦大雙！”薛從貴說。

    如龍腦門轟的一聲，不知如何接嘴。如龍倒想會會這好多人都說跟他特別想像的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