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醫院的何建安剛走進辦公室就被院長汪健一個電話喊走了。

    “院長，您找我。”

    “老何，坐吧，”汪健的表情很凝重，“老何，關于安誠醫藥公司，你了解過嗎？”汪健問道。

    何建安努力思索了一下說：“好像幾年前打過一次交道，當時醫院藥品招標他們公司也報了名，不過我看了他們的資質，連基本的GSP認證都沒有，所以，沒給他們機會，今天看了新聞，聽說老總涉嫌謀殺被抓了。”

    汪健點點頭，“你做的很好，因為你的堅持原則，我們遠離了這匹害群之馬。”汪健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剛才在衛計委參加了一個緊急會議，你知道嗎？安誠醫藥涉嫌偽造資質，通過不正當競爭獲取醫院的業務，短短的一個上午，已經有三家縣醫院，四家鄉鎮衛生院相繼淪陷，市紀委已經著手調查了。”

    “什么？”何建安一下子從沙發上站起來，他本以為只是件命案，沒想到，竟然牽扯這么多。

    “寇安誠被捕后，公司賬目被查封，發現了不少問題啊！或許自知生的希望渺茫，能交代的，他都交代了，其中有一條涉及到了我們醫院，所以，我想讓你去了解一下，是關于六年前佟主任的那件事。”

    聽到這，何建安覺得自己的心臟停跳了那么幾下，好半天他才又呼出一口氣，六年前的事，他一直覺得有問題，可是，這么久毫無頭緒，現在，竟然突然出現了一絲曙光。

    “汪院長，這……是真的嗎？”

    汪健點點頭，“你去趟公安局吧，我還有幾分薄面，讓我的老同學通融一下讓你跟那人見個面，把事情弄清楚，也好給佟主任一個交代，同時了了你一個心愿，我知道，這么多年，你一直耿耿于懷。”

    “謝謝院長，我這就去。”

    ******

    佟天看著淚如雨下的吳彩云，他的心如刀絞。

    自從爸爸出事以后，媽媽的身體很不好，佟天從來都不敢讓他的媽媽生氣，不敢讓媽媽過于激動，可是，由于自己的沖動竟然讓媽媽如此傷心，自責如掛滿冰霜的繩索，把他的心使勁勒緊。

    等等，媽媽剛才說自己出生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什么事？怎么從來沒有聽媽媽說過。

    “小天，你是學醫的，羊水栓塞你應該不陌生吧！”

    佟天瞪大眼睛望著吳彩云，羊水栓塞他當然不陌生，號稱“產婦最強殺手”的急癥，雖然發生的幾率很小，只有十萬分之五，但是，一旦出現，生的希望非常渺茫，從發現到死亡，往往留給醫生的時間只有一個小時，甚至是十幾分鐘。

    如果哪一個產婦被診斷為羊水栓塞，那基本上一只腳已經踏進了鬼門關。

    “媽，您當年……”

    “不錯，媽媽很不幸，在生你的時候發生了羊水栓塞。”

    “媽媽，我……怎么從來沒有聽您說過。”

    “是你爸要求不告訴你，怕你有心理負擔。”

    佟天霍然起身，一下子抓住了吳彩云的手。

    “當時臨產的時候，我有出血的現象，如果不是你爸爸是醫生，做出了第一判斷，或許我跟你……連搶救的機會都沒有。24個小時，整整24個小時，40多個醫護人員參與了搶救，光血漿就用了50袋之多，當血庫告急的時候，還有許多醫生、護士當場獻血，我才從鬼門關被拉了回來。為了能夠止血，我的子宮在那場搶救中被摘除了。”

    “當我醒過來的時候，第一次看見你爸爸哭了，他激動的給所有在場參與搶救的人鞠躬，當時他已經是腫瘤外科的副主任了，作為同事，好多人不肯接受，他任然堅持，說自己只是一個病人家屬，在表達自己的謝意。”

    佟天愣了，他陷入沉思之中，他能夠想象那個場景，幾十個人不停的奔波，爭分奪秒與死神抗爭，他也能夠體會到爸爸當時的心情，劫后重生，豈是一個簡單的鞠躬能夠表達的。

    “小天，從那以后，你爸爸立下誓言，一生忠于自己的職業，忠于自己的崗位，熱愛自己的醫院，他也的確做到了。”

    佟天用手擦去吳彩云臉上的淚珠，“媽，您受苦了。”

    “經歷了生死磨難，才更加懂得珍惜，所以媽媽用心愛護你，培養你，我只有一個心愿，讓你成為像你爸爸，像那些搶救媽媽生命的醫生一樣的人。”

    “媽，我讓您失望了，對不起。”

    “小天，還來得及，今天你們何院長來找你了，希望你回去上班。”

    “他來了？可是……媽，這些年，很多時候當我閉上眼，我就想起爸爸躺在醫院的太平間里，那么冷，想想他是那么出色的一個醫生，下場卻是……我心里就難受。”

    吳彩云沉默了，許久，她拍了拍佟天的肩膀，“小天，媽不夠理解你，單純讓你按照媽媽的想法去生活，是媽媽自私了，但是，媽媽希望你認真考慮，希望你從心里接納醫生這個職業，找到它所能帶給你的榮譽感和成就感，與這些相比，那些委屈，或許就在你心里淡化了。”

    “媽……”

    “兒啊，你是媽的孩子，哪有媽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的！”

    “謝謝媽，我會仔細考慮，希望您給我點時間。”

    吳彩云重重地點點頭。

    這時，佟天的手機響了，顯示的是何建安，自從上次佟天脫口罵的那個未顯示的號碼是何建安后，佟天將他的號碼存上了。

    “小天，我是何建安，你現在來市公安局，關于你爸爸當年的事有了線索。”

    掛了電話，佟天覺得自己好久沒有這么激動過了，也好久沒有對一件事那么迫不及待過了。

    調查那件事是他上學的時候就有的心愿，可是線索隨著母亮亮父母的離開而斷了，而現在，何建安竟然說有了新的線索，這如何不讓他激動。

    在審訊室里見到寇安誠之前，佟天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想到，何建安所說的線索竟然跟他有關。才幾天沒見，佟天差一點沒認出他來。

    寇安誠帶著手銬，發型很亂，眼窩凹陷進去，眼睛里滿是血絲，似乎沒怎么睡過覺，很像是一個病入膏肓的人。

    “何院長，還記得我嗎？”當寇安誠抬起頭看到審訊桌對面的何建安時，先開口問道。

    “記得，幾年前，你曾經找我過。今天，我想問你一件事，關于六年前我們醫院發生的一次醫療糾紛，跟你有沒有關系。”

    寇安誠冷哼一聲，“何院長，那都是拜你所賜。”

    聽到這句話，佟天的心狂跳不已，因為憑寇安誠的語氣可以判斷，那件事，必然跟他有關。

    “我不明白，”何建安問道。

    “何院長真是貴人多忘事啊，當年你們醫院藥品招標，多少公司擠破了頭想拿下這塊蛋糕，你卻根本不給我機會，我找到了你，從20萬漲到50萬，你都不收，甚至說要將我送的錢交給紀委，你說你傻不傻，你拿錢，我掙錢，我們兩個雙贏的事兒，你竟然拒絕，從那兒我就知道，你這塊骨頭，我啃不動。”

    何建安思索片刻，說道：“奧，你這么說，我倒想起來了，你確實找過我，我們醫院的招標是公正，公開進行的，而考察的對象都是有規模，有資質的大公司，你想憑投機倒把入圍，太癡心妄想了。”

    “哼，我們公司怎么了，保證給你們供應不就得了，何必較真呢。我這人不信命，一個年收入十幾個億的醫院，藥品份額就有5個多億，我怎么能甘心，既然拿不下你，那我就想法把你的職位拿掉，我就不信，換個副院長還能這么呆板。”

    寇安誠說話的時候，精神比剛才好很多，他似乎不是在敘述一件事，而是在炫耀自己曾經的運籌帷幄。

    “可是，你做事太謹慎，幾乎滴水不漏，甚至連手術都很少參與，讓我無從下手。終于，讓我等到了一個機會，你為一個腦瘤的病人做手術，病人卻死了，我買通了患者家屬，讓他將事情鬧大，鬧得越大，你下臺的幾率就越大。”

    何建安的手使勁抓著椅子的扶手，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你真卑鄙。”

    對于何建安的謾罵，寇安誠絲毫不在意，到了這步田地，或許再沒有什么事能讓他的心起來波瀾，因為，已經沒有比現在更壞的境地了。

    “可是，事情出現了偏差，那個姓佟的主任硬要把責任攬過去，我派人找到他，只要他答應將責任推到你身上，想要多少錢，讓他隨便開，讓我不理解的是，明明掙不了幾個錢，卻非要扮清高，姓佟的死活不同意。”

    “哼，這點小事兒怎么能難得住我呢，我找人往他車里塞了10萬塊錢，又找人冒充紀委的人攔車檢查，搜出錢以后拍照留念并威脅他，只要不答應條件，就讓他永遠做不了醫生，把你們中心醫院徹底搞臭，我萬萬沒想到，這人一根筋，竟然自殺了。”

    聽到這，佟天一下子站起來，隔著桌子揮舞著拳頭砸向寇安誠，并大喊：“你他媽混蛋，人渣。”寇安誠身后的兩名警察立即將佟天拉開了。

    “你又是誰？”

    “我就是你害死的佟主任的兒子，真可惜沒有凌遲這種刑罰，如果有，我一定擔任你的行刑者。”

    “呵呵，怪就怪他自己迂腐，有錢不要，更可氣的是那對夫妻，太小膽了，見出人命了，死活不肯再配合我演戲，我也只能帶著遺憾作罷，斷了分那塊蛋糕的想法，這真是我人生的一大遺憾啊！”

    何建安早已經氣得滿臉通紅，他用顫抖的手指著寇安誠說：“一個那么好的醫生因為你而失去了生命，而且還背上了手術失敗，畏罪自殺的罵名，你……你簡直連畜生都不如。”

    “成功的路上，有些絆腳石是必須要清理的，”寇安誠不在乎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