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零距離微信對話
作者：
景廣明 更新：2016-03-07 10:25 字數：3102
林紫瑩住的高干病房的門，是由何助理拉開的。拉時，是標準的門童動作，因此，屋內情況，他是不便先看的，只是恭敬的站在一側。滿懷期望手捧鮮花的杜子建一眼看去，空空的病房，讓他的心頓時也空落起來。杜子建不由眉頭微蹙。何助理一看，知道壞事。他離開這里時，將公司辦公室一個女行政秘書叫過來照應的，剛才進醫院大門時，自己應該和這行政秘書電話一下，現在就不會被動了。
行政秘書匆匆地從外面趕過來，慌慌地叫著“杜總”。杜子建問：“她人呢？”
行政秘書看看空病房，急忙解釋道：“有兩個警察來找過她，說是了解情況，我就抽這個空去辦何助理交辦的其它的事的。”說著，揚了揚手中的一張身份證。那是林紫瑩的身份證，是何助理趁林紫瑩未醒時悄悄從她包里“取”來的。
“不過我看她恢復得挺好的——”行政秘書解釋道。
杜子建掏出手機欲撥。何助理湊近他小聲道：“杜總，那個陳誠缺好幾萬醫藥費，都是林姑娘給掏了，她自己手頭不夠，還和她媽要了些……”
杜子建吸了口氣，望著手機，猶豫打還是不打。
何助理看著自己手機上的短信道：“還有，金所長那邊來消息說，那個胡凱鋒已經放出來了。都是那個陳誠，居然對警察說他是不小心自傷的，和胡凱鋒一點關系也沒有。”
杜子建想了想，字字千鈞道：“你，抓緊時間給我辦那件事，越快越好，不要考慮錢。”
何助理頭點得像雞啄米：“是是是。”
“另外，你設法把這張卡送給她。”杜子建說著掏出一張銀行卡給何助理，“告訴她密碼是她的生日。”
何助理看看銀行卡，湊近杜子建，小聲道：“杜總，我多一句嘴行嗎？”
杜子建望望何助理，又望望那個行政女秘書。那秘書非常識相地抽身到遠可看到這邊招呼，近無法聽到言語的距離上。杜子建這才對何助理道：“你說。”
何助理小聲地：“我覺得吧，這樣的卡，還是你自己直接交到她手上，可能效果更好。”
杜子建想了想，“還是你幫我轉交吧。”
男人的大氣與屑小，都是通過這些細節體現出來的。杜子建知道，林紫瑩肯定不喜歡屑小的男人。何助理這德性，這一輩子，也只能在助理類的位子上混。
這邊，林紫瑩專享的高干病房空著，而那邊ICU病房里，則是另一番景象。一盆熱水。一雙手將熱毛巾擰干。一雙布滿筋絡的手。熱毛巾在陳誠面部未蒙紗布處，一點點，小心的擦試著。陳媽終于允許進入ICU病房照顧兒子。她不懂得ICU護理，只是憑感覺，用盆熱水，一點點一點點給陳誠敷擦。這讓陳誠有一種周身通透的享受。陳媽一邊擦，一邊小聲嘀咕著：“你說你，都二十六歲的人了，還干這些小孩子的事！他想死就由他死，死了世上少一個禍害，要你去煩什么神——你爸爸去得早，這些年，你讓我多操了多少心——”
陳誠微皺眉頭。
陳媽見狀，急忙哄道：“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我再給你去加點熱水，幫你把身上都擦擦——熱水擦得舒服。”
陳媽一提水瓶，發現水瓶似乎空了，搖了搖，確定是空了，自語道：“我去給打點熱水吧。”臨出門時又對陳誠道：“我順便去吃點東西——你情況好了，我的胃口也開了，這兩天基本都沒吃東西；你不要著急嗷。”
陳媽小心拉上門，走了。
陳媽前腳后，林紫瑩后腳就進來了，好像安排好了一樣。林紫瑩進來時，女賊一樣，躡手躡腳，拎只袋子，里面是些她認為合適陳誠吃的東西。
靜躺著的陳誠感覺到林紫瑩來了，下意識將眼睛閉上。他身上的插管已經拔去許多，身體也就自由了許多。
林紫瑩來到陳誠床頭，俯看陳誠，與他貼得非常近。林紫瑩通體的香氣讓陳誠不由深吸一口氣，讓林紫瑩察覺到了，不由詭秘地一笑，故意將面頰貼得更近，幾綹長發落到陳誠臉上。
陳誠打了一個寒噤。
林紫瑩俏皮地、壞壞地將垂發在陳誠臉上輕拂著。
陳誠眼睛閉得更緊了。整個臉都繃得緊緊的。
林紫瑩一笑，道：“好啦，把眼睛睜開吧，我又不是大老虎。”
陳誠終于將繃緊的臉松垂開，露出笑意，睜開眼睛，掃了一眼林紫瑩，便迅速移開了。他不敢正視林紫瑩。
林紫瑩像陳誠家人一樣，非常自然地幫陳誠撫撫床單扯扯被子，邊弄邊問道：“你媽呢？我給她帶來點吃的。”
陳誠本能地想說“出去了”，但剛一動唇，傷口便疼痛起來，發出控制和壓抑住的咳嗽聲。
林紫瑩急忙地：“你別說話，別說話；你聽我說話就行了。”又道：“要不，你還是把眼睛閉上養養神吧。”
陳誠聽話地將眼睛閉上。
林紫瑩卻又道：“也別勉強閉。是累的時候閉，故意閉眼，那樣也會累的。”
陳誠睜開眼，看了林紫瑩一眼，又迅速移開了。
林紫瑩笑道：“想看你就隨便看唄，我既不會收費，更不會罰款的。”
陳誠樂了。但笑容扯動肌肉使他疼痛起來。但他又舍不得將這笑剎車，于是笑與疼痛并存著。
林紫瑩心疼地：“好了，不能笑就別笑，笑疼了你，你媽可要罰我款了。”
陳誠又痛笑了，笑止后，看著林紫瑩，這回膽放開了，久久地地盯著林紫瑩看，倒把林紫瑩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移開目光，說：“我放點音樂給你聽吧，或許這樣你能睡著會兒。”
林紫瑩取出手機，邊點邊柔語道：“先放一首久石浪的《天空之城》吧，你要是不喜歡，再換別的。”
《天空之城》是宮崎駿的動漫作品，而久石浪作的曲，卻一改動漫音樂固有的色彩，賦予音樂一種悽惋、柔和與深沉，博得廣泛好評，以至這首主題音樂出現交響板本、鋼琴板本、小提琴版本和吉它版本(吉它版本里又有電聲吉它和木吉它版本）。林紫瑩播是木吉它版的《天空之城》，柔緩而有又些傷感的旋律象個姑娘的指甲劃過幽暗的時空，泛出陣陣藍藍的靈光。
陳誠算是樂盲，對音樂一竅不通。但不是廚子不等于不會品菜。樂感和味感一樣，是人類與生俱來的一種潛能。林紫瑩觀察著陳誠的反應，發現音樂漸漸滲入他了，自己便靜靜地坐在陳誠床側，在音樂的節奏中輕搖著她迷人的曲線。窗外，廣玉蘭花在風中輕搖著。窗邊的墻體上，滿壁的青藤在墻壁上繪出大師般的綠意。
陳誠漸漸閉上眼睛，享受著美妙的時光……
林紫瑩也很享受，輕晃著身子漸漸閉眼……
陳誠忽然吃力地從枕下摸出手機，舉起，拍照。
拍照聲驚動了林紫瑩。“你干嘛？是不是拍的我？快給我看看！”
陳誠將手機反過來用手護住，楞是不給林紫瑩看，卻又指指林紫瑩手中的手機。
林紫瑩問“你發給我了？”言罷急忙翻看自己的手機上的微信。
陳誠這才騰出空來，在自己手機上劃了劃，發送。
林紫瑩手機上出現自己的側身剪影式的照片，因是仰拍，且只取了她身體的局部，夸張性地放大了她胸部的曲線。照片很有震撼力。跟隨著一個字：“謝！”
林紫瑩看了陳誠一眼，在手機上劃著，然后發送。
陳誠看看自己的手機。林紫瑩發過來這樣一句話：“你這是謝到外國去了，要說謝，應該是我感謝你！”
陳誠想了想，在手機上劃字。發送。
林紫瑩點開自己手機。一束花，四個字：感謝生活！
林紫瑩深切而感動的點點頭，脫口道：“是的，感謝上蒼安排那天在那條路上讓我們相遇，感謝車牌，感謝車禍！”林紫瑩的第一個感慨極有道理，兩個相近車牌的邂逅，如果不是發生南徐大道，而是在別的擁擠的路段，生活就不會那樣演繹了，甚至，那天如果寶馬車前不是恰好有一輛大公交攔著，她的寶馬一溜煙把夏利甩了，生活肯定是另一個樣子。
陳誠露出笑意，意味深深地閉上了眼。
林紫瑩忽然道：“對了，有個重要的問題我要問你呢，你——”想了想，不說了，又在手機上劃字：“你為什么要說是自傷？”
陳誠答：“他要是入獄，這一生就毀了。”
林紫瑩扭頭看著陳誠。
陳誠想了想，又在手機上劃著，隨后發送給林紫瑩。“他愛你，是正常的；只不過他是個病人，是個孩子。”
林紫瑩看著手機上這些字，仰天長嘆，萬沒想到，陳誠會這樣看這件事，會這樣認識胡凱鋒這個人，自己和胡凱鋒相識這么長，很多時候煩他，但有時又不忍心徹底將他傷了，自己一時都弄不明白為什么，這下，被陳誠點破了。是的，其實胡凱鋒就是個未長大的孩子。
林紫瑩凝想許久，忽而柔雅和而深情地問：“他是孩子，那你呢，你是什么？”
門，忽然被推開了。
杜子建手執鮮花，出現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