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突變

    在接到去司令部的通知，乃至在去司令部的路上，江尺君和焦連長還在想，這一定是支隊首長知道日本人又要搶運富昌鐵礦的礦砂，考慮到日軍這次布置嚴密，才叫他倆去共商對策，徹底粉碎日軍運送礦砂的圖謀哩！

    那時，他倆甚至還僥幸地想，背靠大樹好歇晾，這次有支隊首長出面，攔截礦砂就更有把握了！

    可萬萬沒有想到，在剛剛跨入司令部駐地的瞬間，他倆就已覺察到氛圍的異樣，就見到處堆放著大箱小包，有車輛在裝，有騾馬在馱；各科室人員已不再是按部就班忙事務，而是一律在清點文件，打迭包裹；司令部會議室更是紙屑滿地，連墻上那張地圖也不復存在……

    不等他倆坐下，司令員就通報了一個如同晴天霹靂的消息，新四軍要全部撤出江南，向北轉移！

    能不懵然？

    顯然，司令員是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情感，只見他雙手緊按桌面，目光凝重，好久好久，才說，現在形勢十分嚴峻，日本為配合德國法西斯對歐洲的侵略，已開始向太平洋擴張，為鞏固后方，正在拉攏蔣介石；而美英兩國為了守護東南亞的利益，也在竭力拉攏蔣介石。而這個一慣反共的蔣介石見外部的壓力減輕，覺得這正是抽出更多時間對付共產黨的極好機會，于是強令我八路軍、新四軍在一個月內全部撤到黃河以北！我黨中央為了顧全大局，除了揭露蔣介石的陰謀外，也作了讓步，同意新四軍皖南部隊北移！

    說著，司令員一聲長嘆，煮豆燃萁，同室操戈，老蔣再次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罪惡勾當，千古罪人啦！

    風云突變！

    焦連長怒睜圓眼，奶奶的，那江南這土地就白白送給日本人不成？

    司令員看了他一眼，嘆道，為了黨權之爭，老蔣他怎么會顧及國家和人民的利益呢！這就是政治斗爭，政治斗爭啊！又看坐在椅上一言不發的江指導員，問，二位有什么想法，可以說出來。要不然，你們就回盤龍山，立即將連伍帶過來，同軍部一道北移！

    江尺君早已在桌旁攤開筆記本，本以為有重要指示要記，萬沒想到竟是這樣一種難以置信的消息！他百感交集，茫然放下手中鋼筆，背靠木椅，仰面向天，那清瘦的臉龐驟然變成紙的蒼白！

    見不回答，性情剛毅的司令員并未震怒，他能理解他的這位部下——不僅是他江尺君，即便是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聽到這種消息，能不茫然，能不憤慨，能不掀起內心的萬丈波瀾？司令員不再追問，也不勸慰，只是靜靜地捧起搪瓷缸，以喝茶等待，等待這位部下冷靜后的回答。

    江尺君終于一聲喟嘆！

    他嘆他這個可憐的曾是千年文明的泱泱大國近百年來所遭遇的奇恥大辱；他嘆他從一個毛頭娃娃起就開始呼號、求學、找礦、辦礦四處奔波而尋找“實業救國”的美夢；他嘆他有了“實業”卻因自己的人微言輕而大權旁落的痛楚；他嘆他參了軍手中有了武器，實以為就能保住他的“民族工業”而能解救祖國的關鍵時刻，突然又遭到蔣總統蔣委員長蔣主席蔣總裁這次的黨同伐異……

    連江尺君自己也不能理解，他此時的胸襟怎么就變得如此的狹隘，狹窄，狹小！但他不得不這樣，不得不只有這樣，只有這樣去想他的盤龍山，想他的富昌鐵礦，想他的“民族工業”……這是他的夢啊！已經即將實現的好夢，怎能輕而易舉讓別人去破壞，讓強盜去闖入，闖入他夢的領地里恣意瘋狂、蹂躪、搶劫呢？不能，決不能，絕對不能！想到此，他已不再喟嘆，毅然站起，正了正軍裝，向司令員敬著軍禮，司令員，江尺君有個請求！

    司令員立即放下手中瓷缸，說。

    我愿帶一部分同志留下，繼續戰斗在盤龍山，保護富昌鐵礦！江尺君說得義無反顧斬釘截鐵。

    司令員先是一怔，接著徘徊，看江尺君，看焦連長，最后竟然猶豫起來，大部隊走后，我們在南方的斗爭就要轉入地下，你江尺君雖然是本地人，情況熟悉，但……

    不等“是”字出口，江尺君已說出了自己的種種理由。

    司令員再踱步，再思考……忽然眼睛放亮，鏗鏘一言，行，同意你帶部分同志留下！

    焦連長急忙叫喊，司令員，我也留下！

    斬釘截鐵兩個字，不行！

    咋就不行？焦彪不服。

    “我們共產黨人說話從來算數，既然同意北移，就一定要北移，如果你們整個連隊留下，那個蔣委員長又不知要給新四軍編造出多少個罪名嘍！”

    江尺君覺得也是，就拉戰友雙手，老焦，聽司令員的，隨大部隊轉移吧！

    那暴出的眼球上已布滿血絲，你不走，我就不走！

    就吼，這是命令，你敢！

    焦連長無奈，只得再次拉住戰友雙手，哽咽，指導員，這一走，不知我們還能見面不？

    江尺君也哽咽，會的，會的。

    司令員這才說，尺君同志，大部隊走后，這里的環境會更加險惡，斗爭更加復雜，我知道你們手中武器一直很差，臨走前，你們將支隊最好的武器選著帶上。

    連長連忙說，司令員，江指導員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鋼炮！

    司令員搓手，難得一笑，你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機槍到有，鋼炮我到哪里去弄啊？再說，現在江指導員已轉入地方斗爭了，整天拖門鋼炮，行動多不便！

    臨行，司令員再次叮囑江尺君，由于斗爭方式發生變化，今后攔截鐵砂的事，千萬要慎之又慎！

    20、獻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