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板報出來，廚房的人都站在前面看，那些廚師文化水平都不高，大多是跟著飯店師傅學了幾個月來這工作的，手藝出俏的都去了大酒店，那里不僅工資高，發展空間也比這公司食堂大，他們看趙谷雨出墻報，純粹是看的熱鬧，看不出好壞來，也幫不上忙，就說字好看。說看不出來啊，我們廚房里趙師傅還是個秀才。

    趙谷雨聽見也當沒聽見，繼續出著他的板報。

    車間里的那些女工，下了班來廚房打飯或者到廚房隔壁的茶水間打開水的時候，也過來看。趙谷雨聽到背后幾個女工在議論，說弄的真好，說字真漂亮。聽到有人肯定，趙谷雨心里有點得意。

    余柏生的鍋爐房雖然也要正常檢查衛生，但那里標準不一樣，只要地面整潔，設備完好，物品擺放整齊有序，臺賬記錄完整等等就好，相對廚房來說，工作量要小的多，所以，余柏生很快就弄完了，跑到前面來看趙谷雨出板報，他聽到有那么多的女工稱贊趙谷雨，心里很有書到用時方恨少的味道，他小聲對說谷雨啊，我要是有你這手藝就好了，你這板報一出，那么多的女工就都記住你了。

    趙谷雨知道別人聽不懂余柏生的話，因為余柏生講的是老家的方言，他想告訴余柏生，這不是手藝，但他沒說出來，他知道余柏生太想有機會引起女工的注意了，他心里想找老婆。

    “創三優”檢查是公司內部組織的，公司的檢查標準跟集團的一樣，檢查細則就是按照集團的檢查細則照搬過來的，集團本來是針對市里開展的“滿意在江南”爭創全國文明城，全國衛生城活動的一個對應，在各企業之間開展的一項“創三優”工作，公司在內部也開展了針對各科室部門的爭創活動。

    公司的創“三優”檢查組是由公司副總帶隊，黨政辦牽頭，各部室負責人組成，檢查結果與各衛生區域負責人的考核掛鉤，為此，大家都很重視，檢查的那天上午，胖子還專門開了會，明確了責任，胖子喉嚨粗，說話也粗，完全不顧幾個女工，敞開喉嚨就囔：一個個別跟老子惹事，誰的責任區誰負責，哪個出了問題，老子就扣誰的錢，這么點吊事干不好，別怪老子翻眼不認人。

    衛生工作成了壓倒一切的工作，散了會大家就利用空閑時間開始打掃，個人自掃門前雪，保證自己的包干區域衛生到位，據說，檢查的人會套上白手套在許多暗角、死角摸的，手套上有灰，那就會扣分。

    廚師們午飯后一個也沒休息，全在仔細認真地打掃衛生，地面上被用洗衣粉水洗刷了號幾遍，灶臺墻面全部洗刷的潔白如新。

    趙谷雨等工人吃完飯后把飯堂打掃干凈了，才開始出黑板報。好在他平時打掃的比較細作，所以，并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多出許多活來。

    余伯生說,他媽的這哪是查衛生?,有戴白手套查衛生的嗎,這分明是整人,折磨人嘛。

    趙谷雨說,折磨人你也得弄,這是工作。

    檢查組是從科室、車間、食堂、宿舍、公共區域這樣的順序檢查的，所以下午上班，還有人手里拿這抹布在自己的責任區里自我檢查修整，生怕有地方漏了。

    七八個人朝食堂走過來，每人手里拿一份檢查細則，另一個手里拿著筆，逐項檢查對照，趙谷雨雖然沒看過細則，但他知道這是在打分的。

    一行人到食堂前面站住了，他們好像一起發現了那塊黑板報，趙谷雨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么，都是江南方言，大家在黑板報前面足足看了有五分鐘，然后又看了食堂的外的環境，一起走進餐廳，用手在餐桌和凳子上摸摸，再魚貫而入進到廚房。

    趙谷雨沒有跟進廚房，那里不是他的工作區域，他站在餐廳里看到胖子為檢查的人開門帶路，點頭哈腰的，平時的那個橫樣一概全無。

    從廚房里出來，幾個人都坐下來打分，那表格上五號小字整整一張，趙谷雨站在辦公室嚴主任的一側瞄了一眼，看見他在“餐廳”欄的下面一行一行的打∨，在后廚房操作臺欄里寫了一個“-2”，都打完后，一個四十歲上下的男子對胖子說，李經理，食堂的衛生工作最近有了明顯的改觀，特別是前廳，做的很不錯，后廚要加強管理，有死角。

    胖子點頭哈腰，說,王總批評的對,有批評才有進步嘛,不過你放心，保證越來越好。

    趙谷雨記住了那人是王總。

    王總說,表態挺快的，嘴倒是蠻圓滑的,你做工作有這么圓滑就好了。眾人大笑。

    胖子說，領導的批評就是鞭策嘛。那樣子就是一個出色的滑稽演員

    王總問,這前廳是誰負責的？

    胖子說,就是新來的小趙。

    前廳搞的很好，吃飯的地方嘛，就應該干干凈凈的，你看今天這樣多好，清清爽爽，賞心悅目。平時就應該這樣，要保持!

    胖子連忙點頭說是的，是的，你領導平時不到我們餐廳來，我們檢查不檢查一個樣，領導來與不來一個樣，可以說自從小趙來了以后，我們已經做到了這一點。

    少油嘴滑舌的，雖然我不來吃飯，但我還是知道情況的，最近是有改觀，我也聽說了。王總用筆敲著桌子說。

    領導批評的對。胖子還是那句話。

    外面的黑板報是誰出的？王總接著問,說話的時候用筆指了指外面。

    胖子說,也是小趙搞的，這孩子挺勤快的。

    人呢？王總問。

    胖子朝站在一邊的趙谷雨指了一下，并對他說,過來,領導問你話呢。

    趙谷雨往前走兩步，到王總跟前，呈立正姿勢，不過兩手交叉在前面，說王總好，我叫趙谷雨。

    王總看了看趙谷雨笑著說,小伙子長的挺標致啊，清清爽爽的，你的一手字很漂亮，剛才我們幾個議論了，公司里有你這手字的人不多，沒想到人比字還漂亮啊。

    大家一陣笑,王總也笑了。

    怎么想起來要出板報的？王總突然表情嚴肅起來。

    我看這塊黑板閑著，也挺舊的,整理一下就出了。趙谷雨如實說了自己的想法。

    什么文化？王總問。

    趙谷雨說,去年剛高中畢業。

    那為什么沒有繼續讀書啊？王總的口氣柔軟了許多。

    父母的身體不好。趙谷雨回答。這是他早就想好的理由，胖子也曾經問過他同樣的問題。他當時就是這么回答的。

    你知道公司的宣傳規定嗎？王總問。

    趙谷雨不知道王總問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有些惶恐，他不知道自己的多此一舉是否犯了錯。難道這出這黑板報也要經過公司批準？出之前胖子并沒有提到這事啊。但他知道，有事情就自己兜著，不能往胖子身上推，雖然是經過他同意的，但主意是自己拿的。

    現成的黑板，放這里不用已經花臉斑駁的了，影響食堂的外在美觀 ，我想把他利用起來，寫點東西讓大家飯前飯后看看，既美化環境，又豐富大家的生活，有字比沒字好看。趙谷雨把自己的真實想法和盤托出。

    哎，蠻有想法的嘛。王總眼神和嚴主任對視了一下，接著說：你就不要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了，李經理難道連自己眼皮底下的事情不知道。王總停了一下，看了眼胖子，然后看著趙谷雨說：出板報的想法是很好，你這種積極主動的精神也值得表揚，剛才我們幾個人也看了，你不僅字漂亮，稿子寫得也有章有法嘛，你出這黑板報是件好事情，問題是你寫了食堂的宣傳稿，公司有規定，凡宣傳稿件都必須經過公司的辦公室把關，對外是這樣，對內也一樣，你這樣擅自宣傳是不對的，這個責任不在你，你們的經理有責任。說完又對胖子看了看。

    趙谷雨知道，王總說的是板報的第一篇稿子，那是寫食堂如何加強衛生管理，保障職工飲食安全的報道。

    胖子站在一旁無語，直撓頭。

    王總對胖子說：這件事值得肯定，是件好事，不過，以后再出，稿件要先送嚴主任那里看一下，下一次，我希望看到更漂亮的板報。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胖子連忙表態。

    一行人走了，胖子回頭對趙谷雨說，凈給我惹麻煩，今天差點挨批，你拉屎，我給你擦屁股。

    趙谷雨說，下次就請你先給嚴主任審一下好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不出的好。胖子說。

    趙谷雨說，王總說下次要看到更漂亮的板報的呀,現在想不出也不行了,要是下次王總問起來,就說你不讓出?

    胖子擺擺手,說既然你喜歡弄，這事以后就是你包了，不過，你要弄就給我弄好了，不能給我出紕漏。

    你把心放肚里吧，我肯定弄好。趙谷雨回答的信心滿滿。

    晚上,余伯生說,你趙谷雨就是沒事找事,他一塊黑板難看不難看關你什么事,又不是你弄的,出了板報還差點挨批評。

    趙谷雨看著余伯生,說兄弟,我們在家讓你給食堂打掃衛生,燒爐子,你我肯定不干,這種工作既不要文化,又不要技術,還不招人待見,那我們為什么在這江南就干了呢,因為這里有比打掃衛生,燒爐子好得多的工作,有比在家鄉更多的機會,我們現在必須立住腳,想立住腳首先要招人喜歡,那么人家怎么會喜歡你呢?就是干得比別人好,要把這種無腦又不招人待見的工作干出不一樣的效果來,你就成功了。

    說的有道理,老師也喜歡成績好的學生,那你說我這燒鍋爐的怎么就能干出好成績呢。余伯生問。

    很簡單。趙谷雨說,你是幕后工作,只要你在保證供給的前提下,能耗少,故障少,勤快,嘴甜,保證你能入領導法眼。

    余伯生聽后,認真又帶點玩笑的口氣說,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有道理,你趙谷雨這話雖然有點心眼,我余伯生是粗人,想不到這些,但我覺得是對的,我有不到的地方,你要及時給我指點,我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