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妹從沉睡中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

    這是一間破敗臟亂的屋子，但房間里的擺設卻依然可以看得出主人家往日的富有。桌上有水和一碗米飯，從窗口往外看去，院子里雜草叢生，象是很久都沒人住了的樣子。

    她依稀記起昨天晚上遇到的三個年輕男人，心里一慌，昨天晚上沒有回去，兒子呢？她一下就急了。剛要扒開窗戶跳出去，院子里有人進來了，不是一個人，是好幾個。

    “利民，房子我們老爺昨天也看了，得扒了重新蓋，主要是挨著我們家近，方便。老爺給我也交了底，要錢呢，你就出個價，適合就行，要是合股呢，也把這錢折成股價，大家一起合伙做，都成，你考慮好了給我個回信。”

    胖管家帶著昨天晚上的三個年輕男人進來了。二妹仔細地辯認了一下，認出走在胖管家身邊的那個人就是童利民，他頭上有個明晃晃的大傷疤，穿在身上的衣服看上去好一陣都沒洗了，臟兮兮的。

    那個叫包子的人看上去有些文弱，笑起來倒是挺好看的樣子，身板結實的老春緊跟在童利民身后，她隱約記得童利民說過他功夫不錯。

    “楊滿山那邊，唐爺怎么說？”

    “利民，這事情一碼歸一碼，這是你和滿山爺的事，我們家老爺出面也沒理由啊，但是唐爺也說了，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你盡管開口，但不能讓外人知道了。必竟大家都是場面上的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怎么的也得留點面子。”

    童利民嘴一撇，“那就免談了，我不缺這點小錢，這房子是我爹娘留下來的，我要是把它扒了賣了，將來我死了去地底下也沒法跟他們交差。一起開酒館是好事，但出不了這口氣我沒臉回礦山。”

    “看來利民還是個干大事的人，”胖管家笑成了一尊彌羅佛，“可能是你很久沒回來了，不了解楊滿山現在的勢力，他現在可以說是在礦山呼風喚雨了。還帶頭在搞什么銻業協會，他要是當了會長，這山上所有的礦主礦商都得聽他的，就算唐爺想幫你也不敢跟大家做對啊。”

    “他一個外地人憑什么在礦山耀武揚威？”

    胖管家笑，“利民，你這句話算是說到我心坎里去了。可是我們惹不起他啊，有洋人給他在背后撐腰，現在他又團結了一幫礦主礦商，唐爺孤掌難鳴啊，他要是當上了會長，你那洞子更別想拿回來，你也消停點吧，本本份份跟我們一起做點小買賣，養家糊口肯定是沒問題的。”

    “礦山的人都死光了，沒一個人敢出頭？讓他一個外地人欺負我們本地人？！”

    “可不是嘛！誰來做這種得罪人又得不了好處的事。”

    “豈有此理！這次我回來，不僅要上他當不成狗屁的會長，還得把我的洞子拿回來！，不然我跟他勢不兩立！”

    胖管家看著童利民氣得咬牙切齒的樣子，轉過身去嘟噥了一句，“唐爺倒要看看你個癩腦殼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聽到胖管家遠去的腳步聲，二妹趕緊走出門來。

    童利民看了她一眼，“醒了，飯吃了嗎？”

    二妹搖了搖頭，“我回去了。”

    童利民打量著二妹，“大晚上的你在山上干什么，不會是去偷礦砂了吧？”

    “沒有。”二妹緊張地看著眼前的三張臉，“我真的沒有。”

    老春哈哈大笑。

    “逗你的。”童利民笑了笑，“你是淘塘界的？”

    二妹這才松了一口氣，想著昨天晚上沒回去，兒子不知道怎么樣了，趕緊跟童利民他們告辭了出來。

    老春走到童利民身邊，“這女長得還行，利哥是不是動心了？”

    “什么情況都不知道，動什么心，動個鬼啊。”童利民看了站在旁邊的包子一眼，“你怎么不說話？”

    “別開人家玩笑，沒聽人家昨天晚上一直在叫一個人的名字。”

    “石頭？”童利民想了想，“好象是她兒子……十有八九還是個寡婦，礦山寡婦多，每年幾十個。”

    包子和老春驚訝地看著童利民。

    “看她那樣子，一個女人那么辛苦，肯定是沒男人賺錢養家。你們不知道這山上的女人命有多苦。下洞子的男人都短命，山腰上有個寡婦村，都是年紀輕輕就死了男人的，留下一家老少……要不要我帶你們去看看？”

    “寡婦有什么好看的，”老春嘲笑，“利哥還是想辦法把你們家的洞子奪回來，只要當上了礦主，有了錢，什么樣的黃花大閨女沒有？到時娶個三妻四妾，享齊人之福。”

    “我又不是沒見過女人。”童利民撇嘴，“包子，你聰明，說說你的想法。”

    “能回來當然好，城里不是你的地盤，那么多外地人來礦山發財，你還跑外面去受罪，要是能拿回洞子來當然好，拿不回來跟唐爺開個酒館也不錯。”

    童利民抬頭看著山坡上高高的唐家院子，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二妹回到家才知道亮寶把兒子帶上山了，趕緊朝山上趕來。

    亮寶帶著小石頭從洞子里鉆出來，“洞子里好玩嗎石頭？”

    “好玩，我也要敲敲……”陳銀石手里攥著一塊小礦石，興奮地揮著小手比劃著用鉆頭在巖石上鉆洞的樣子，“嘭……”

    “傻瓜！你將來可不能象叔叔一樣沒出息，下洞子里去賣命，這命可不值錢了，”

    “叔叔，什么叫出息，是出氣嗎？”陳銀石用力的哼了兩下鼻子，“娘這樣出氣。”

    “出息是有本事，能賺很多很多錢。出氣是出氣，人不出氣就得死了。”

    “那我爹有出息。媽媽說了，爹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會給石頭賺很多錢回來。”

    亮寶看著陳銀石天真無邪的臉上，呵呵一笑，“對，你爹當然有出息了，將來會給小石頭賺很多錢回來的，不過小石頭將來自己要有本事賺很多錢孝敬你娘才行。”

    “石頭。”看著亮寶身邊的兒子，二妹三步并做兩步跑過來，一把將兒子緊緊摟在懷里，從兒子生出來以后，他就沒有離開過自己超過半天的時間，“吃飯了嗎？”

    “娘，”陳銀石撲進二妹的懷里哇哇大哭，“娘……石頭再也不跟江男哥哥打架了，不惹娘生氣。”

    “不，娘沒有生氣，不怪石頭，娘生病了……走不動了才沒有回家。”二妹緊緊抱住兒子，淚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