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杰默默地撫摸著夏侯揚的肩膀，心里百感交集，這個外表英武的內宗才俊心里背負的東西太多太多了，周子杰雖然已經猜出一些原委，但也實在想不出該如何寬慰他，作為兄弟，他能做的，也只能默默地陪伴在夏侯揚的身邊。

    我該如何讓你好受些，我的好兄弟。周子杰心想。

    “先吃些吧，有什么事我們等會兒說。”周子杰說著就給夏侯揚夾了一筷子錦繡樓。

    沉默的夏侯揚點點頭，細細地咀嚼起珍饈來。

    整個房間里靜靜的，外面的侍女只能聽見里面夾筷子的聲音。

    周子杰靠在靠在椅子上，難得的悠閑啊，他此刻再也聞不到那沼澤里的惡臭，也不用爭分奪秒地隨便吃幾口就再次披掛上陣，甚至引入眼簾的也不再是那尸橫遍野的沼澤，而是一派燈火輝煌的夜景。

    這盛世，美的如夢似幻。

    哦，對了，今天是歡元節，煙花一個接一個地在華美的夜空中綻放，一剎那的奪目璀璨轉瞬便定格在人們的心中，這一朵朵在天空中盛開的花朵，只可惜并不永久，這一秒美得燦若絕世，下一秒便靜靜消逝。

    已經許久未曾見過煙花的周子杰，靜靜地看著熱鬧的夜空，一時為之神癡。

    上一次看煙花的時候，還是在延陵城的燈會上。一眨眼都兩年過去了。

    煙花的光芒映得周子杰原本陰冷的目光也開始熠熠生輝，或者也許是因為周子杰想起了他曾經日思夜想的那個人，所以眼里才有了神采。

    良久。

    周子杰猛地甩了甩頭，努力把自己從如同蠶絲般細密的思緒中抽出。

    今天本來就是林尉師兄照顧，我才能到后方修整，趕緊吃吧，我沒幾天就要回前線作戰了。

    已經許久沒有正經吃過一頓飯的周子杰，面對烤得恰到好處，正滋滋冒油的羊腿，不由得胃口大開。長纓鳥也趴在周子杰的肩頭，開心地啄食著周子杰夾給它的白玉盤。

    “你的那個——”周子杰想了想，還是問道“祈兒，她怎么了。”

    夏侯揚聞言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實際上他也沒動幾口。

    “說出來吧，也許會好受些。”周子杰心疼地望著他一臉憔悴的兄弟。

    夏侯揚嘆了一口氣：“你我兄弟一場，有的話我只跟你說，你不要說出去。”

    “一定。”周子杰點了點頭。

    “祈兒，也是我們采陽脈的弟子。”夏侯揚默默地夾起一塊紅糖年糕，仔細地打量著它“十九年前，我們采陽脈的韓澤長老外出云游，在一片蘆葦蕩里偶然發現了被遺棄的她。”

    周子杰欲言又止。夏侯揚點了點頭：“對，她是個孤兒。”

    “韓澤長老于心不忍，便把她帶回了龍吟谷，此后他們夫婦便收養了她，這么多年來都把她視如己出，韓澤長老的親女兒叫韓可希，就是上次你在我屋里碰到的那個師姐，她人也不錯。韓澤長老想到祈兒可憐的身世就給她命名為韓可祈。”

    “唉——”夏侯揚又是一聲長嘆“祈兒最喜歡吃這個。”

    淚花在夏侯揚眼里止不住地打轉。

    “祈兒從小就心地善良，深得采陽脈上上下下的喜歡，她經常救助一些小動物，這只長纓鳥就是她在樹梢上救下來的，當時它為了躲避猛禽，受傷跌落，卡在樹梢上，祈兒小心翼翼爬到樹梢上把它救下來，結果祈兒在爬下來的時候自己也摔下來了，我那時候剛修煉完回來，就把她背回來了。”

    “她摔下來的時候把自己腳給崴了，自己都疼得眼淚直流，爬起來第一件事卻是先看看自己懷里的長纓鳥有沒有事。”

    “這姑娘真好啊。”周子杰也由衷地贊了一句。

    “那時天在下雨，我就背著祈兒，祈兒就趴在我背上打傘，就這樣，我深一腳淺一腳地把她背了回去，也許就是那時她開始喜歡上我這個負心人了。”夏侯揚的嘴角露出一絲溫暖的笑意，隨即又變得無比心酸。

    “別這么說。”周子杰安慰道。

    “我們那個時候才十四歲，我是個榆木腦袋，從小只想著追隨父兄的腳步，成為采陽脈下一代的領軍人，一開始根本沒注意兒女私情。后來我才知道祈兒喜歡我。”

    “那個時候祈兒天天練完功以后在路上等我，把捂在懷里的紅糖年糕送給我吃，哈哈哈，她還以為我也喜歡吃紅糖年糕。我十六歲才開竅，才喜歡上這個永遠臉上掛著笑容的女孩子。祈兒長得很漂亮，眼睛像是會說話，永遠帶著笑意，我那次和葉蓬萊比武輸了，心情很郁悶，父兄也深以我為恥，除了責罵我就是讓我閉關反省。是祈兒每日安慰我，不離不棄地守候在我的身邊，一直對我說我一定會成為采陽脈最強之人，率領采陽脈重返六脈之首的寶座。”

    “可如今，唉——”夏侯揚再也忍不住，熱淚奪眶而出。

    “我恨我自己……我救不了祈兒啊。”夏侯揚發出一聲撕心裂肺地痛嚎，嚇得幾個店小二都跑進來詢問發生了什么。

    周子杰擺了擺手，示意店小二都回去。他默默地把夏侯揚攬入懷中。

    周子杰心如刀絞，原來那個遇難的內宗女弟子竟然就是夏侯揚的戀人——韓可祈。

    周子杰聽楊霽云講過，遇襲的那天，有個內宗女弟子晚上在河邊給傷員洗衣時遇襲。她并沒有攜帶仙劍法寶，被躲在暗處的兇手，一劍刺死，尸體落入水中，一直漂到下游，由于一開始找不到尸首，前線一開始報的還是失蹤。后來兩天后也就是九月十五日才發現尸首，那姑娘的尸體已經有些泡爛了。

    原來那個姑娘就是韓可祈。

    唉，我的好兄弟。周子杰心疼地看著一臉憔悴的夏侯揚，在心中又是一聲長嘆。

    良久，夏侯揚才抬起頭來。

    “吃點點心吧。”周子杰夾了一筷子桂花糕，準備喂給夏侯陽吃。

    不得不說玉滿樓的桂花糕是真的不簡單，雖是北境，但這桂花糕卻是正宗的南方做法，香甜爽口，無論是糯米粉還是蜜糖，用的料都是上上之選。

    最讓人驚奇的是，十月桂花開，如今已是十一月下旬，這桂花糕上的桂花還是那么新鮮，十有八九摘的是北地寒桂。這北地寒桂比較稀有，可以拿來入藥，玉滿樓卻將它拿來做桂花糕，玉滿樓的奢侈可見一斑。

    夏侯揚擺了擺手，夾起一塊紅糖年糕，他瞇起眼睛，細細地品味著，認真地咀嚼著。

    紅糖年糕依舊很美味，只是那個以前天天愿意分一半紅糖年糕給夏侯揚，在路上獨自等待著夏侯揚的女孩，卻已經不在了。

    窗外新一輪的禮花又一次閃耀了整個星空。

    夏侯揚抬起頭，深情地凝望著外面的火樹銀花，豆大的淚珠從臉上無聲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