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進去，下班路過買面包的人不少，林洲不得不排到了靠近門口的位置。

    隊伍慢慢悠悠地往前挪動著，排到差不多中間位置的時候，林洲下意識地抬起頭看了一眼，本來定定心心的他瞬間心跳加速，那不是林溪嗎！林溪竟然在這里當收銀員！他連忙低下頭，慌慌張張從隊伍中走出，繞到一個角落的位置上坐著，趕緊讓自己平復下來。

    林洲知道，今天是回不去了。

    心情變得異常復雜，腦中翻江倒海，此時此刻的他，有些手足無措。略微思考了一會兒，他拿出手機，準備給陳東發一條消息：

    “我在這邊碰見個老朋友，可能要晚些回去，你們不用等我，對了，記得幫我在老高那兒打個掩護。”不知道這樣說有沒有什么破綻，林洲把這條消息反反復復編輯了三四遍，終于按下了發送鍵，希望陳東能爽快地明白他的意思吧。

    “叮咚——”陳東口袋里的手機響了一下，還在忙著挑紀念品的他并沒有馬上去看消息，等到排隊結賬的時候，他掏出手機一看，原來是林洲發的，他粗粗看了一眼，沒想太多，回了個OK的表情。

    “等會兒咱倆直接回公園，不用等林洲了。”陳東轉身對方逸磊說道。

    “為什么？他不回去嗎？”方逸磊一臉懵逼。

    陳東臉上突然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估計這小子是去約會呢，我們就別耽誤他的好事了。”說罷，還給方逸磊看了林洲剛剛給他發的消息，方逸磊同樣露出了默契的微笑。

    面包店里，林洲坐立不安，雙手放在桌上緊緊握著手機，可算是等來陳東的回復了，還好，陳東沒有繼續追問他，老高那邊算是間接搞定了，那么接下來，他必須想辦法和林溪見上一面了。

    今夜，注定無眠。

    下午五點多，同學們都在公園門口集合，老高讓班長點人數，走到陳東他們那兒時，兩人趕緊說林洲只是去上廁所了，一會兒就回來，讓他盡管報人齊，這個理由可信度很高，班長也沒在意，點點頭表示了解，于是數完人數后直接跟老高說人都到齊了，老高大手一揮：

    “我們走吧！”一大幫人浩浩湯湯走在回基地的路上。

    面包店的生意著實不錯，林洲進來已經好一會兒了，隊伍也不見縮短的趨勢，他時不時透過人群的縫隙望一眼林溪，他在收銀臺前忙忙碌碌就沒停過，不過同時，林洲看見了弟弟的笑臉，回想那天在學校里看到的一幕，他只覺得心頭怒氣縈繞，這樣的職業微笑，并不是弟弟真正的快樂。

    外邊的天漸漸暗了下來，面包店的顧客也在逐漸減少，林洲看了看門牌上掛的打烊時間，要到晚上九點半，他已經在店里干坐了一個多小時，由于什么東西都沒點，林洲顯得有些尷尬，他打算先出去吃個晚飯，再回店里坐著。

    推開門出去，晚間的風有些冷，他在面包店附近找了家小餐館，隨便點了幾個菜，邊吃邊想辦法，今天到底應該以怎樣的方式和弟弟見面呢？不能再猶豫不決了，無論如何也得在明天之前和林溪見上一面。

    吃過晚飯之后，他又匆匆回到面包店里，繼續坐在角落的那個位置上，等著林溪下班。

    到了晚上九點，坐在店里的顧客已經很少了，三三兩兩，桌上放著吃剩的面包還有空了的奶茶杯，坐著玩手機或是輕聲聊天，大多數都是買了面包結賬之后就走了的，所以店里的服務員也都閑了下來。男女生聚在一起開始聊聊八卦，只有林溪，他并沒有打算融入他們，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自己一個人，默默地低著頭，擺弄著柜臺上的東西。

    林洲時不時地瞥他一眼，又不敢讓林溪發現自己在這兒，每一次他都很小心翼翼，還要盡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還好有面墻擋著，不然這幾個小時，著實難熬。

    快到九點半的時候，林洲起身離開了面包店，他打算在外面等林溪。

    站在門口，他無聊地跺著腳，左顧右盼，街上的人倒也不少，畢竟夜生活才剛剛開始，新鄉這些年來變化挺大的，雖說還是不如江州繁榮，但總體上，這里的居民生活水平有著明顯的提升。他本以為弟弟的生活沒那么辛苦，可是這幾天來的所見所知，已經遠遠超乎林洲的想象，明天他們就要回江州去了，此時此刻的夜晚，他卻還在為怎樣和弟弟見面而苦惱著，準確的說，直到現在，他也沒能想出一個合適的辦法。

    街頭拐角處，林溪推著自行車出現了，可是他卻不知道有個人一直在等著他。夜晚的氣溫有些涼，他拉起了外套拉鏈，準備上車騎行。

    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可算是看見林溪了，正好他停下來在整理衣服，要不要上去呢，就這樣見面嗎？是不是太草率了，林洲又猶豫了，等到他再抬起頭時，卻看到林溪已經騎著車往前走了。

    林洲急了，趕緊追著林溪的方向跑了起來，他看到林溪轉彎后，不由得也加快了腳步。

    可是，沒跑幾步，只聽見一陣急促的剎車聲和車子間相互碰撞的聲音，林洲頓時有種不詳的預感，他的心跳莫名加速起來，難道……

    他快速沖到街頭拐角處，眼前的這一幕他這輩子恐怕都忘不了。

    只見林溪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腦袋周圍全是血，自行車也歪在一邊，貨車司機知道撞了人，下車之后看見這滿地的血雙腿不由得有些打顫，他慌慌張張地拿出手機撥著120，附近的圍觀群眾也漸漸多了起來，有的冷眼旁觀，有的在拿手機錄像，有的招呼周圍人看看有沒有認識地上這男孩的，有的也在拿出手機幫忙撥120，人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著，這些聲音，林洲通通聽不見，他只覺得自己的大腦當時一片空白，眼前也是黑的，他甚至不敢相信，躺在血泊里的人是他的弟弟，前一秒還鮮活的弟弟，他愣住了，徹底愣住了，完全沒有頭緒，整個人都懵了，為什么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出乎他的意料，所有的一切都朝著他未知的方向發展著，他也不過才十七歲，此時此刻的林洲，真的近乎崩潰了。

    嘈雜的人群包圍著這個弱小無助的少年，沒有人認識他，也沒有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誰，林溪的手指輕微動了一下，這不容易被察覺，大多數人都認為這個年輕人已經死了，因為他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絲毫沒有蘇醒的跡象，何況他的腦袋邊上還全是血。

    救護車在人們七嘴八舌的討論聲中呼嘯而來，醫護人員將林溪抬上了救護車，所幸，還有生命體征，必須抓緊時間搶救。

    救護車后門一關，再次閃著亮眼的紅燈而去，人們一哄而散，只剩下交警在處理現場。

    聲音逐漸遠去，林洲才回過神來，他得趕緊去醫院。

    手腳似乎有些不聽使喚，他差點打了個趔趄，站在路邊焦急地等待著出租車。終于，車來了，一上車，他幾乎是用喊的：

    “師傅，去泰康醫院，要快！快！”

    司機看到林洲那副驚慌失措的樣子，估摸著是他家里人出了什么事，知道他心里著急，于是加快了油門，還順便安撫他的情緒：

    “小伙子你別著急，我盡量快點把你送到好吧。”

    一路上，林洲兩只手都攥得緊緊的，手心已經捏出了汗，他一直在心里祈禱林溪千萬要挺過來，他的人生還很長。

    又是著急又是不安，終于，車子開到了醫院，林洲飛也似的奔了出去。

    進了急診的大門，林洲氣喘吁吁，他一把拽住護士問道：

    “你好，請問剛才被救護車送來的那個男孩現在情況怎么樣了？”

    護士被林洲嚇了一跳，瞪了他一眼：“現在在急救室搶救呢！”

    “你是他什么人？”護士緊接著問道。

    “我是他哥哥，親哥哥。”林洲忙不迭地說出自己和男孩的關系，也只有在這一刻，他終于大大方方回到了林溪身邊，他是他的哥哥啊，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他，林溪已經沒有親人了，都怪哥哥來得太遲，讓弟弟受盡了人世的苦痛。

    “那你跟我過來吧。”護士帶著林洲到了搶救室門口，外頭的紅燈顯示搶救中，林洲坐了下來，這注定是個漫長而又焦灼的夜晚了。

    “叮咚——”消息響了，林洲拿出手機，是陳東發來的消息：

    “都快十點了，馬上就要門禁了，你怎么還不回來？”

    林洲現在腦子里一團亂麻，他本不想回，可是想想下午還拜托他們替他打掩護，還是不要讓無關的人擔心比較好。

    “我今天就不回去了，你們放心，我有地方住。”為了圓一個謊言，林洲不得不編出更多的謊言，盡管這樣很累，但是，他已經焦頭爛額了，只希望事情能回到原先的軌道上順利進行下去，不要再出任何意外了，他也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孩子，現在一下子發生了這么多情況，他有點承受不住。

    “那好吧，老高那兒我們幫你躲過去了，你明天早上一定要早點回來啊。”

    “嗯好。”

    回復完陳東以后，林洲雙手抱著頭，痛苦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