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

    “下一個。”

    “汨余若將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

    向晴昨天晚上半夜才睡著，現在正困著，低著頭，下巴墊在桌子上，面前放著立起來的語文書作掩護，想著老師應該不能發現，就閉著眼睛休息會，誰知道這一閉眼就睡著了。

    只是總感覺有人在拉自己的胳膊。

    不過教室里偶爾幾句說話聲，很適合睡覺，向晴往回扯了扯自己的胳膊。

    “下一個。”

    “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

    忽然感覺有人在桌子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向晴終于醒了，有些煩躁，是誰打擾自己睡覺。

    不情愿地睜開眼，稍稍轉頭，就看到自己同桌劉曼曼一副火燒眉毛的臉色，一邊朝自己眨眼睛嘴里還嘀咕著什么。

    向晴皺著眉，努力睜著眼睛，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一點。

    “醒醒，快醒醒，別睡了，快輪到你了，你背的那句是唯草木……”

    終于聽見劉曼曼說什么了，向晴揉了揉眼睛，剛才她好像說什么……快輪到自己了？輪到自己干什么？

    “下一個。”

    “日月忽……”

    好像現在正在上課，第一節……是語文課，向晴看了眼自己面前的書，沒錯，是語文書，沒拿錯。

    得清醒過來，不能睡了，女巫朱的課一定不能睡覺，被她發現就完了。

    “下一個。”

    向晴聽到了女巫朱的聲音，下一個？又在按座位背課文啊，不行，得聽聽背到哪了，要不然等會兒輪到自己就壞了，得先準備一下，向晴正扒著劉曼曼的書看背的是哪篇。

    怎么回事？為什么這么安靜？那個“下一個”的同學呢，到誰了？向晴剛看完頁碼，翻書的手停住。

    就在向晴進行豐富內心獨白的時候，她的同桌劉曼曼同學正使出全身力氣，拽著，準確的說是拖著向晴的胳膊把她拉起來，還不忘用書遮住自己的臉，嘴里一字一句地朝向晴提示:“唯草木之……”

    向晴猛的被人如此大力地推起來，沒領悟劉曼曼在“生死關頭”說的是什么，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抬頭看到站在講臺上的老師正盯著自己，再看其他同學，或抿著嘴忍笑，或一臉焦急指著書本，或趁著轉頭看她的時候嘴里無聲的說著什么。

    “向晴，到你了。”講臺上舉著書本的老師面無表情。

    到她了？干什么？哦哦，對，正在依次背書呢，什么？為什么這么快到自己了？我去，怪不得剛才劉曼曼讓自己快醒醒，后面還說了什么來著？是提示吧？什么……微草……啥的，這是哪句？不是，現在背的是什么課文啊？

    看著站在前面正盯著自己默不作聲的那個人，向晴短短幾秒鐘內直冒冷汗。

    認栽吧。

    向晴低下頭，手下意識地摳著書，默認自己不會背。

    “你是腦子忘家里了還是魂兒丟家里了？課后把文章抄五遍長長記性，下次上課你自己把這段節選背一遍。”朱麗冷眼看著向晴，“坐下。”

    向晴呼了一口氣，扶著桌子坐下，這下終于清醒了。

    “下一個。”

    “你怎么不早點叫我？”向晴想起來剛才的場景心里就揪了一下。

    “朋友，我叫你半天了好嗎？又是拉你胳膊又是晃你肩膀，你就是不醒我能怎么辦？”同桌一臉委屈。

    向晴知道自己一睡著就很難叫醒，嘆了口氣，“我下次再睡著你就還和剛才一樣掐我一下吧。”說完還拍了拍劉曼曼的肩膀，眼神中滿是朋友這事交給你我放心。

    誰知劉曼曼憂郁狀：“我哪知道下次掐你會不會就沒用了，要不下次我給你一巴掌？”

    “要是能把我叫醒，也行。”向晴思考了一下。

    “你下次還敢睡啊！”劉曼曼翻了個白眼。

    “不敢，我寧愿你剛才給我一巴掌，也好過被女巫朱當場抓到我上課走神，她一定不會放過我。”向晴捂著臉。

    “她豈止是看到你上課走神，以她的功力估計早就看出來你剛才睡覺了。”劉曼曼很沉重地點點頭。

    “我就知道，”向晴一絲絲僥幸破滅，“完蛋了我，被她盯上別想好過了，我想回家，曼曼，下次她的課你一定一定要讓我保持清醒。”

    “我看你之前都不睡的啊，怎么今天這么沒精神？昨天晚上沒睡好啊。”

    “昨天晚上基本沒睡。”

    “干啥呢？不睡覺，你看你的黑眼圈。”

    “煩。”

    “煩什么？”

    “就是煩，哎，老師看過來了，快認真聽講。”

    “今天就講到這，向晴，”

    正為下課松了一口氣的向晴聽到老師叫自己，立刻腰板挺直、一動不動。

    “課后記得抄五遍，下節課還是不會的話，你就背整篇吧。”朱麗說完就抱著書本走出教室。

    “她剛才說……整篇，不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向晴拽著劉曼曼的袖子。

    劉曼曼同情的看著向晴，點頭：“壞消息就是，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不過還有個好消息，下節語文課是明天早上第二節課。”

    “你背這篇用了多久啊？”

    “就周末在家背的，應該不久吧。”

    向晴掰著手指：“算上課間，午休，晚自習，睡覺前再加上明早早讀，應該差不多，你不要打擾我。”在了解過《離騷》全篇的長度之后，向晴爆發了前所未有的學習精神。

    以至于顧歲課間過來問她要不要一起去廁所的時候，以往一定會一起去的她頭也不抬地拒絕了，以至于中午在食堂向晴都抱著書本，差點一筷子把餐盤掀翻。

    “抓緊一切時間啊你這是。”郭驍在午休的時候遞給向晴零食遭到無視后感慨道。

    “你語文課是不是睡著了？”看向晴不理，郭驍又問道。

    “我說朱老師怎么讓你抄課文，這可是上課睡覺的同學的‘特權’啊。”郭驍繼續。

    “汨余若將不及兮，恐……恐……什么來著？”向晴旁若無人背書中。

    “恐年歲之不吾與。”郭驍在向晴翻書找答案前回答。

    “唔……我怎么辦，越是這樣背越背不下來。”向晴趴在被子上說。

    “放寬心，你就是迫于朱老師的壓力，所以才緊張，放輕松一點。”趙一清說。

    “對，你就是太緊張了，”顧歲也說，“你昨天怎么沒睡好啊？今天語文課竟然敢睡覺？”

    郭驍想起來背誦是周末作業，于是問：“你周末在家干嘛了？為什么不背？”

    面對兩人的提問，向晴只是低頭翻著書本說：“我一有事就靜不下心背書，太煩了也忘了要背書的事了。”

    “沒事，現在才中午，還有時間。”顧歲安慰道。

    “就是，節選不長，認真點，肯定背的完。”郭驍看向晴情緒不高，也安慰道。

    “你把文章意思理解清楚，再背誦就會容易一些，我等會到教室把我的輔導書給你，你照著看一遍。”趙一清想辦法。

    向晴看三個室友都那么鼓勵自己，也決心先不想那些，把課文背下來才要緊。

    其實要背的確實不多，只是向晴一直處于緊張狀態，想東想西，背一句，忘一句，當然難背。

    午休后她讓自己更集中注意力，問趙一清接了書，找到方法，一個下午的課間基本上就差不多了。

    這件事有把握了，向晴又在想那件真正讓她心不在焉的事。

    她不是一個有事情喜歡悶在心里自己琢磨的人，這時候自己被這件事煩惱，在晚上熄燈后，想來想去還是說了出來。

    “你們都有弟弟妹妹嗎？”黑暗中，向晴問。

    “我有個姐姐。”靜了幾秒，郭驍回答。

    “我有個弟弟。”顧歲說。

    “我……沒有。”趙一清說。

    “那一清，如果你爸爸媽媽說要給你生個弟弟或妹妹你是什么想法？”向晴問。

    趙一清沒說話。

    “一清？”向晴以為她睡著了。

    “我……不知道。”趙一清聲音一如既往地鎮定，但卻帶了一點難以察覺到迷惘。

    “周末回家，我爸媽告訴我要給我生個弟弟或妹，說家里多個新成員了，問我高不高興。”向晴聲音沒有了以往的活力。

    “你不想有個弟弟或妹妹嗎？”顧歲猜到了讓向晴心煩的原因，雖然說的是問句，但是顧歲覺得向晴應該是不喜歡。

    “不喜歡……”向晴頓了頓又補充，“我也不知道。”

    “我弟弟比我小八歲，當時我正在上一年級，也不懂家里多了一個人是什么意義，現在回想，也忘了當時是什么感受，但是我記得最深的是我媽生完我弟在醫院的那個時候。我爸去照顧我媽，我在爺爺家住，早上出門特別早，有個早晨特別想我媽，自己一個人就蹲在教室門口哭，”顧歲說著那個時候的事，心里有的只是單純的回憶，“一個比我大的鄰居家姐姐上六年級，看到我哭就過來安慰我，現在真覺得那個時候挺傻的，人家也不知道我為什么哭。”

    “那你現在呢？”向晴問。

    顧歲知道她問的是現在對有個弟弟的感受。

    “有時候覺得他特別皮，回家一看他不聽話就想打他，但是打完就后悔，不過我現在脾氣好點了，沒初中時那么沖，他也忘了我打他的事。覺得，挺好的，有個弟弟家里熱鬧很多，想象不出來如果沒有他是什么樣。”

    “那叔叔阿姨不會偏心嗎？”向晴又問。

    “我比他大啊，大八歲呢，讓著他應該的，沒什么偏不偏，都是親生的，不過我有時候沒把他當弟弟，跟他搶吃的來著，他也不跟我鬧，也能想著我。”

    “他們說是給我生個弟弟妹妹，我又沒說我想要個弟弟妹妹，他們根本沒考慮我的想法。”向晴不知道怎么說出這句話。

    “我姐估計也沒準備好有我這個妹妹，不過她當時已經懂事了。小的時候我喜歡跟她后邊亂跑，她剛開始不帶我，我以為她嫌我煩，后來才知道她怕在外邊照顧不好我。后來看我挺乖的，去哪都帶我一起，還偷偷給我買零食。現在她工作了，我的零花錢都是她給的。”郭驍語氣突然變得認真，“向晴，你說未來你會不會是一個好姐姐？帶你們家弟弟或妹妹出去玩，給她買糖吃？”

    向晴腦海中開始想象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整天跟著自己，奶聲奶氣地叫自己姐姐，拉著自己的衣服說要她抱，要和她一起出去玩，好像……也不錯。

    “我肯定是個好姐姐，給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扎小辮子……”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妹妹？”郭驍打斷向晴的想象，笑著說。

    “如果是弟弟，我就帶他放炮仗，教他打架，我弟弟可不能輸給別人。”

    顧歲聽的哭笑不得：“你也想的太遠了吧，還沒出生呢？”

    “就是，你現在還是好好想想明天的背誦吧。”郭驍補充。

    趙一清看了眼手表:“時間不早了，睡覺吧。”

    十幾歲的年紀，尚且懂事，尚未成年。或許有些事情我們無法阻止它的到來，也無法看到未來，會被動，但是有時候接受卻不一定是壞事，可能會有不一樣的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