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總，您這邊請”，秦仲見姜來遲遲未動，禮貌地提醒了下。

    姜來想著，他斷不會聽錯這個名字，這個曾在他耳邊響過千百次的名字。這個世界上叫“思憶”的人那樣多，分開后這么些年他也不是再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轉過身，發現竟真的是那張熟悉的面孔，只是那眼中帶著他不曾見過的生份和疏遠，仿佛與他不曾有過半點瓜葛。

    見她走遠，身旁的秘書也一臉不明狀況，這才驚覺自己的失儀，跟著秦仲一行人一起進了會議室。

    思憶心中暗自后悔沒有提前看過云舒早上遞過來的文件。按照往常的經驗，反正大多數時候她也插不上什么話，這種會議在她這“實干類”勞工看來頗為無聊，她常常是在會議上看看合同書、或者某些介紹只當打發時間而已。

    思憶也不是不知道云舒有意在培養她的商務社交能力，云舒肚子是越來越大了，按她自己的話來說就是要“暫時歇息，發揚母性”了。以思憶的工作能力加上和云舒這么多年的交情，這個位置自然是要由她來頂替。

    剛才拿起云舒給的文件一看，上面赫然寫著與柚子（pomelo）集團的合作計劃，思憶想起之前他遞給王安寧的那張名片，上面就印了個占約三分之一的logo，當時只覺得仿佛在哪里見過，現在才想起原來就是柚子集團的logo…

    所幸她應該也不用在那邊說什么話，只用看著秦仲和何怡他們按部就班就行了。

    趁著他們還在熱場的功夫，思憶從后門溜進，找了個離姜來和秦仲最遠的位置坐下。哪知她板凳都還未焐熱，云舒就把她叫了過去。

    思憶暗自一驚，知道這次是避免不了跟姜來來個正面交鋒了，硬著頭皮朝云舒走去，努力讓自己的面部表情放松冷靜。

    “姜總，這是楊思憶。我們部最拔尖的成員了，這次的合作她一定會做得同往常一樣出色。”

    “你好，楊小姐，合作愉快。”姜來自然地伸出手。

    “姜總好。”思憶也笑著伸出手，心里冷笑著佩服對面這個男人的坦然。

    簡單的介紹完后，大家都入座了，會議也正式開始了。大家似乎都很看重這次的策劃，沒有一只眼睛不盯著快速播放演示文稿的大屏幕。只有坐在云舒旁邊的思憶這次一反常態，最認真踏實的她這次卻一直心不在焉。

    她離姜來，就隔著一張長桌，隔著這個只擺了些裝飾物和零零散散的文件的桌子。但她知道，他們的距離哪止這么點，遠超于分別的整整四年的光陰。就算是周末那次的“偶遇”，也沒有讓她做好完全的心里準備，來重新相處，更何況是要以“工作關系”相處。

    用手揉了揉被投影儀光線照得疲勞的雙眼，她覺得會議室今天的暖氣似乎開得過分足了，腦子有點發脹，她無端生起一陣煩悶。她真的想象不到，她也覺得難以接受。

    秦仲和云舒早就注意到了思憶不尋常，秦仲用余光往思憶那邊看了好幾眼，云舒也跟著發覺不對勁。

    “這次的工作主要是由云舒她們部門負責，姜總和各位還有什么其他意見或者建議嗎？”

    “云舒部長…不太方便吧？”說話的是姜來身邊的助理張河銘。

    “是這樣的，這次主要工作我想交由我的搭檔楊思怡來負責。思憶經手過大大小小的策劃活動，工作經驗豐富，也很有創造力和熱點捕捉能力。我想，這次的工作交給她也是萬無一失的。”

    “可是……”

    “可以，我很期待。”張河銘還想說些什么，一旁一直沒怎么說話的姜來開口打斷了他。見頭兒都說話了，想必也沒有再爭取的必要了。張河銘看了看姜來的臉色，倒沒有琢磨出什么，不過見這情形，再有想法也只能私下跟姜來討論了。

    思憶只覺得好幾雙銳利的目光向她射來，看的她心里發毛，倒不是覺得那些質疑的目光讓她覺得難堪……。“他想做什么”容不得她在這邊獨自揣摩，思憶不得不抬起頭，展露出一個自信的微笑。她看了眼姜來，又看了看云舒，最后朝著姜來說了句“多謝姜總的信任。”

    云舒和秦仲兩人這才仿佛松了一口氣，在業內，思憶的名聲確實沒有云舒大，怪不得人家發聲質疑。好在思憶一向行事穩妥，工作上要怎么做他們本來不用過多操心，只是今天一開始思憶就似乎與往常不同，讓他們著實有些擔心。

    之后秦仲又拉著姜來說了幾句，看那樣子很是熟絡。思憶本想就這么走了，給云舒使了好幾個眼色，云舒忙著跟姜來隨行的幾位談話根本沒注意。

    這時張河銘走過來跟思憶打了招呼，思憶知道這個擔子大概是不接不行了。

    “楊小姐你好，我是姜總的助理張河銘。這是姜總這一周的行程。如果你已經看過手上那份文件，應該知道我們這周會邀請貴公司的項目負責人，現在準確的說，就是您，去參觀我們的農場，方便你了解下我們的公司當下的發展方向和廣告推廣要求。”

    “好的，我會好好看的。”思憶見他一上來就亂七八糟講一堆，腦子嗡嗡地只抓了個重點——“姜總一周的行程”，心里想著難道說他們還少不了要有很多往來嗎…這種小事不是讓助理什么的隨行帶帶講下就行了嗎…話也沒過過腦子就只隨口附和了。

    等到看到張河銘臉上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才覺得自己的話有多沒腦……

    “額，我的意思是我會按時到場的。”思憶追加這話讓張河銘覺得更莫名其妙了，思憶也覺得似乎怎么回復都有些不妥，干脆就只好對著人家干笑，心里想著這幫人怎么還不走啊…

    “您還是先看看合同書把，姜總不一定會到場，但是我們還是希望你們能配合選擇一個雙方都方便的時間，姜總很看重這一次的合作計劃，希望您能理解。”說罷見姜來那邊也聊得差不多了，對著思憶說了句“那我先走了，再次再見”便轉身走回到姜來身后，留下思憶一個人訥訥地站在那邊。

    姜來才注意到張河銘從思憶那邊過來，循著那個方向直直地看了眼思憶，直到思憶也感受到了這份目光，回過神來也不作任何表情地與他對望了一眼，低下頭用手理了理懷中的文件夾便獨自一人走出了會議室。

    之后秦仲和云舒他們再與姜來一行人說了些什么她便不知道了，只聽說秦仲似乎跟姜來聊得很是輕松愉快，不僅僅像是商業伙伴，倒像是許久未見的朋友重逢般的親熱。

    午餐時間云舒拉著思憶語重心長地說了好一會兒話，一是說自己江郎才盡要“告老還鄉”了，二是勉勵思憶要“迎難而上、挑戰自我”，把自己這些年能用的談話技巧都用上了個遍，生怕思憶這次會耍什么小性子不服從安排。

    其實思憶哪敢不服從安排，云舒和秦仲是上司，他們關系雖然不僵硬但好說也是兩位領導級人物，指派的工作就是她們的飯碗，哪有自己讓自己沒飯吃的道理。思憶覺得有些感動又有些好笑，真不知道云舒忽然變得這么婆婆媽媽是怎么回事。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這半個小時里云舒在這邊滔滔不絕，思憶在一旁吃得閑適悠然，云舒還時不時把自己這邊的飯菜夾到思憶餐盤里。這場景吸引了旁邊不少好奇的目光。

    “大姐啊，你說了這么多，不就是想讓我幫你頂替下工作嘛，至于把氣氛搞得這么凄慘壯烈嗎？”思憶把碗里剩下的湯一飲而盡，擦了擦嘴似笑非笑地看向對面的云舒。

    “嘿嘿…這不是之前沒跟你商量想…想給你個驚喜嗎？”

    “你吃好啦？要不要再來點？”

    “不了不了，你這都沒吃幾口…還孕吐啊？”思憶打了個飽嗝擺了擺手關切的問道。

    云舒說著摸了摸隆起的大肚子“不吐了，就是覺得公司飯菜有些太油膩了沒什么胃口，小孩長大了抵著胃也沒有什么饑餓感，少食多餐，沒事。”。

    這話看起來說的輕松，思憶見云舒剛才直了直腰，估計剛才苦口婆心做這邊說了這么久也累著了，趕緊讓云舒回辦公室休息，云舒笑道“哪有那么精貴啊，我等你一起走吧”。

    于是思憶把倆人的餐盤收拾好，才攙著云舒走回辦公室。

    “你們不用擔心，交代給我的事我肯定會盡全力辦好的，我有那么不近人情嗎？”

    “我這不是看你之前臉色不太好以為你不大樂意嗎，不過你今天上午是不太舒服嗎，感覺不在狀態啊？”

    “也不是，可能早餐吃得有些急腸胃有些不舒服吧，又吹了空調，覺得悶。”思憶隨便找了個理由，她并不希望把過多的個人情緒帶入工作中，也不希望她和姜來的關系會影響部門工作，況且她與姜來也沒有什么關系了。

    “那就好。對了，忘了跟你說，秦仲跟姜來其實以前就認識，所以姜來這次才找我們的。感覺這次的工作會持續比較久噢，未來幾個月我們部基本都在忙這個事。秦仲也說之后不會再接什么大活，只是你可能會比較忙了，辛苦你啦…這個節骨眼上要你來頂替我。”

    “我知道對你來說壓力確實大。一開始就接手這么大的活…也是有些難為你了，我們也沒有直接跟你商量，我雖然掛名呢…其實也怕他們那邊說什么閑話，也擔心你不情愿…嘿嘿”云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兩人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直到把云舒送回了自己的位置。思憶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又一次翻看了合同，這次她大概在心里有了個清晰的輪廓了——這么多年沒見，一見面還得給他打工。

    思憶這么些年在公司什么奇葩的客戶沒應付過來啊，現在她還能應付過來嗎，跟他？

    她心里是痛定思痛，這大概就是命吧，她不得不認。但愿這次再沒有爛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