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草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心臟比任何時候都跳動地厲害。5年前，她為了一個“陌生人”施出援手，難道現在亞楠還不如浩浩嗎？天吶，我到底做了什么？她“吱”地一聲剎住車，打方向盤朝來路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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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次甘草真慌了，比春良跟她退親時還慌，比花香領著春良逃跑時還慌，比娘死的時候還慌！尤為主要的是，她忽然找不到舍棄亞楠的那片樹林了。馬路兩邊全是樹林，幾乎每一座樹林都一模一樣！她搖下車窗開始呼喊，可樹林里只有風聲和蟬鳴！額頭上開始冒冷汗了，她這才明白自己根本就沒有舍棄亞楠的打算，她不過是嚇唬嚇唬花香罷了，可亞楠有什么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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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亞楠，亞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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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甘草終于在一道干水渠里發現亞楠的時候，不啻于發現了一座寶藏，她幾乎沒考慮水渠的高低就直直沖了下去，直到緊緊摟住亞楠才放聲大哭起來：亞楠，你上哪里去了，你差點沒有把阿姨嚇死！亞楠已經忘記了害怕，這時候說，甘草阿姨，你怎么去了這么長時間，你找到大象了嗎？甘草哭著說，沒有，阿姨沒有找到大象，可阿姨很快回去找你了，你到底上哪里去了？亞楠給甘草擦著淚說，是亞楠不好，亞楠不該亂跑的！甘草緊緊摟著亞楠說，不，是阿姨不好，阿姨不該把你一個人放在那里，你放心，阿姨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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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一個夢，或者一個插曲。甘草忽然又發生了幻覺：剛才那一幕根本就沒有發生過，只是她的一種想象，你瞧，汽車在平穩地行駛，她沒有離開駕駛座，而亞楠也沒有離開后座。一切的報復計劃還沒有開始！她忽然再次大笑起來，加快速度朝前沖去。她忽然猛踩剎車，亞楠頓時撞在她肩膀上。甘草冷漠地看著亞楠說，乖寶寶，刺激不？你放心，阿姨這就送你回家，回老家！亞楠哭起來：我要回家，我不要回老家，這根本就不是回家的路！甘草忽然大喝一聲：閉嘴，哭哭啼啼的，你煩不煩啊？亞楠呆住了，片刻后說，甘草阿姨，亞楠不哭了，你千萬不要把我送回老家，好不好？甘草心里暢快了些，說，不哭才是好孩子，可是亞楠，你為什么不回老家呢，回老家當個鄉下丫頭多好？亞楠搖晃著甘草的胳膊說：甘草阿姨，亞楠不要當鄉下丫頭！甘草嘆息說，沒錯，都不愿意當鄉下丫頭，可是你不知道，阿姨是當了很多年鄉下丫頭的，那種滋味不好受！她心情平靜了些，說，亞楠，你睡一會兒，咱們不回老家，咱們回樊城去！然而，她忽然產生了一個新想法：她為什么不把亞楠送給王富棠呢？以后讓花香跟王富棠要去吧！她忽然被這個想法激動起來，不由“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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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草后來回想，那次她真是想什么就來什么。車子剛在村口停住，就見前面來了一個人。甘草一看正是王富棠。王富棠身上穿著藍褂子，臉上胡子拉碴的，頭戴一頂干部帽。貍洼人都叫他“大褂子”，因為他總是把大衣服穿在里面，小衣服穿在外面。現在，王富棠穿得正是這樣一身“大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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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棠哥，富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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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棠轉了兩圈才明白是汽車里的人朝他說話。他疑惑地看著甘草說，是你在喊我嗎？甘草笑起來說，富棠哥，你不認識我了？王富棠搖頭說，不認識！甘草摘下墨鏡說，富棠哥，我是甘草啊，桃莊的甘草！王富棠終于想起來了，說，哎呀，你是甘草，桃甘草，王春良的未婚妻嗎？甘草尷尬地說，富棠哥，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王富棠也有些尷尬，說，沒錯，那都過去了——他打量著汽車，疑惑地說，甘草，這汽車是你的？真厲害，真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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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終于看到后座上的亞楠，問道：這是你女兒？甘草說，怎么樣富棠哥，你喜歡嗎？富棠目不轉睛地看著亞楠說，甘草，不是俺說你，城里的孩子就是跟農村的孩子不一樣，你女兒真好看，隨你，一看就很聰明！甘草笑說，干脆把她送給你做女兒得了！王富棠忙擺手道：甘草，你要是這樣說就是笑話俺了，俺一個農民還能養活得了城里娃娃？甘草道，城里娃娃和農村娃娃是一樣的！王富棠搖頭說，不不……不一樣，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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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草返回樊城時已是夜幕四合。她從后視鏡里看到亞楠睡著了，心想可憐的孩子，知道回家便放心地睡了。可甘草啊甘草，你這是干的啥事體？蔥餅店門口亮著燈。甘草把亞楠遞給花香說，孩子的頭有點燙，我估計是發燒了！花香忙親了亞楠的頭一揚，果然滾燙。玉梅跑出來說，甘草姐，你們去哪里了？甘草一笑道，沒什么，帶孩子去了趟野生動物世界，原本以為孩子沒去過，誰想她這么膽小！花香說，孩子沒見過野生動物！甘草已經坐進駕駛室里，說，花香姐，春良哥，我早就想跟你們說個事，見你們這么忙碌，也沒好意思說。花香說，有什么事你說。甘草說，花香姐，我來這么長時間，看你們起早貪黑太不容易了，現在日子雖過得去，可等亞楠上學了，花錢的地方就多了，不但要上輔導班，還要學這個學那個，如今的家長都非常重視孩子的教育，咱們可不能讓孩子輸在了起跑線上！花香點頭說，何嘗不是你說的這樣，可我和你春良哥就這么大本事了！甘草一笑說，我早就給你說過了，等想好了就可以來找我，別的忙我幫不上，可多掙些錢的忙還是幫得上的！說完，甘草開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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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此時甘草才發現，手臂和大腿都磕破了，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