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老和尚歸天
作者：
蘇慕 更新：2018-04-10 21:40 字?jǐn)?shù)：2017
仁柱回莊臺時，越來越財大氣粗，金項鏈，金戒指亮晃晃的閃眼睛。他還特意去鑲了顆金牙，一笑起來齜牙咧嘴，讓人聽不清他講的是什么，只注意到他的大金牙。“不愧是地主婆的后代，有地主的風(fēng)度。”莊上人嫉妒且恨地嘲謔他時，仁柱反倒洋洋自得，“世道變了，早不講究什么成份了，這個年頭有錢就是大爺，苦到錢就是真本事。”仁柱不知從哪里又搞了輛面包車，白天在家睡覺，晚上開車出去。就有人悄悄地對紅霞說，仁柱莫不是外面有人了，大晚上的出去干嘛？”紅霞苦笑了笑，沒言語。她何嘗管得住他，他又何嘗服過她管，她也懶得去問。晚上，兒子智海躺在她的懷里，心里踏實安穩(wěn)。她想她的父親，想她的弟弟妹妹，尤其是在她背上背過的華子。母親臨終關(guān)照她的，讓她照顧好弟弟。有了孩子后，她更是覺得對不起父母親。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里。”她拍著兒子，眼里蓄滿了淚，她想家了。
仁柱抓起來了！這條消息在村支書學(xué)軍那里得到了證實。學(xué)軍領(lǐng)著幾個穿警服的人來到了仁柱家。地主婆哭得呼天搶地，“我的個兒呀，娶了個喪門星，沒個好日子過呀！妻賢夫禍少呀，你個壞良心的，對男人不管不問，你若管得住他，他也不會出去做違法的事呀！”撲到紅霞面前，要拉扯紅霞。
“不要睡不著覺，怪床歪。”學(xué)軍一把拉住了地主婆，擋在了紅霞面前。“自己養(yǎng)的兒子，自己知道什么貨色，仁柱是服管的人？怪人家孩子，不要以為人家沒有娘家人撐腰，就欺負(fù)人。要不是紅霞年輕不懂事，被仁柱拐了來，哪個人家愿意把姑娘嫁到你家來，支撐你家的門頭，孩子可憐見的！你就不說你自小就把仁柱慣得無法無天。”都是一莊上的同姓族里，知根知底。學(xué)軍劈頭蓋臉一頓呵斥，地主婆不言語了。
“到底是犯了什么罪？”老寬亮一發(fā)急，喉嚨直冒火，沙啞地拽著學(xué)軍的衣袖問。
“販賣走私假煙。”穿制服的一個民警作答，其余的人家前屋后，雞舍豬圈都已經(jīng)查看過了，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假煙之類的東西，甚至連一個廢棄紙箱都沒翻著。
“我們真的不曉得這個軍閥討債鬼在外面做這個營生。”老和尚心略微放下了，只要不殺人放火，讓他吃點苦，老和尚心里是愿意的。老和尚從口袋里抖抖索索的摳出兩支煙，這是他從做法事的人家?guī)Щ亟o老太婆吃的。他遞一支給學(xué)海，一支給說話的民警，兩人都沒接。“我這個不是假煙，超度亡人不敢用假煙的，否則亡人超脫不了。我相信政府，相信黨，你們把這個小炮子兒抓起來，關(guān)幾天，狠狠地打，吊起來打，幫我狠狠教育這個不孝子。”
學(xué)軍和民警被老和尚的話逗樂了，“現(xiàn)在是法制社會，怎么能隨便把人吊起來打？究竟是關(guān)幾天還是幾年，還要看情節(jié)的輕重。”民警說。觀察下來，仁柱販賣假煙好像并沒有為這個家?guī)硎裁锤挠^，他全部為自己武裝了。
仁柱判了六個月拘役，沒收一切非法所得并處罰金。老和尚把壓箱底的一些棺材本拿出來胡亂打點，還是沒把仁柱撈出來。畢竟是上了歲數(shù)的人，老和尚終究沒有承受住，一下子病倒了。也不去醫(yī)院，說自己燈枯油盡，大限將至，是時候歸天了。天天讓紅霞把智海抱在他的面前，用手在智海的頭頂上摩挲，“仁柱沒有慧心慧根，天生的盜跖禍害。你把智海培養(yǎng)好，多識幾個字，有本事上學(xué)更好，沒本事把我的這套糊口的手藝學(xué)會了，也不愁飯吃。”老和尚從他的床頭柜翻出一個包裹，遞給紅霞。一旁的老太婆搶過去翻了翻，竟是些發(fā)黃發(fā)爛的書，無非是求簽打卦，扶乩問風(fēng)水的一些奇門遁甲術(shù)的書。還有幾本用黃綢緞包裹的經(jīng)書。老婆子把包裹一股腦撂在了地上，“你自己做和尚，裝神弄鬼也就罷了，難道還要我的兒子孫子做這個沒出息勾當(dāng)！”老太婆紅著眼說。老和尚急急讓紅霞撿起來收好，“不管哪個世道，哪個朝代，人總有疑難困惑，喝開水都卡牙的時候。人來求簽問佛，不管有用沒用，花倆錢求個心理安穩(wěn)。超度亡靈更是積陰德一個善事。不比你兒子在外胡作非為強(qiáng)！”老和尚轉(zhuǎn)頭對紅霞說，“你是個苦命的孩子，也是個實誠孩子，我們陳家沒有什么好東西傳給你，就剩這點我祖上留下的這幾本糊口的家什，把書收收好。”
老和尚進(jìn)食越來越少，也沒聽他哼哼唧唧地叫過一聲疼痛。“我是等不得仁柱出來的那天了，這說明我們父子緣淺，前世怕是有未了的債，這世做了個不聚頭的父子。”夜里無人時，老和尚對老太婆說，“我去后，也不要給我做衣服，就把那套做法事的袈裟和帽子給我換上，對紅霞和孩子好些，不要依著性子來。”老太婆看著瘦得皮包骨的老和尚，含淚點了頭。
老和尚走的那天，一早要老婆子給他擦了身，換了干凈衣裳，老和尚執(zhí)意要穿上鑲金線的袈裟。老婆子不免大哭了起來。早先老太婆就關(guān)照紅霞在隔壁人家，請夫妻雙全，有兒有女積古的老人做了孝衣，孝帽，又給侄兒侄女，外甥外甥女，徒子徒孫，子舅連襟，各按排行撕了孝布，不敢半點馬虎，怕多年不來往的親戚，到時為孝布起沖突。農(nóng)村古話，借死不借生，在別人家哪怕借地方擱棺，都是可以的，斷不可借人家屋子生小孩。所以仁柱雖不在家，喪事操辦的還是說得過去，禮節(jié)都注意到了，沒有多大出入。老和尚一輩子給人超度，這次讓別人給超度了，只是他的徒弟徒孫嘆骷髏，都沒他唱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