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矛盾
作者：
藍杳嫣 更新：2018-05-02 17:35 字數：2111
和鈴家在城郊的一棟老樓里，她從小就跟奶奶一起住，老太太已經八十多歲了，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所以從初中開始就換成了和鈴做飯，照顧奶奶。這些事情，孟時竹都知道，得益于他在辦公室的“大發好心”，主動承擔了和鈴的聯系人的這個艱巨的任務。以前孟時竹也來過和鈴家幾次，不過都被和鈴擋在門外說話，每一次和鈴的奶奶都透過門問和鈴:“鈴兒，是誰呀？”
和鈴用瘦小的身體擋住門縫，沒有回頭，眼神也不看向孟時竹，用大嗓門的音量對屋子里的奶奶解釋:“沒什么，就是樓下收垃圾的，問我們家有沒有垃圾。”孟時竹聽到這個答案，一臉的黑線，他一個義務勞動的志愿者，怎么就成為了一個收垃圾的了？和鈴沒有一絲愧疚，順手拿起放在門口旁邊的垃圾，關上門，然后走在前面下了樓。孟時竹明白她的意思，有事情下樓說，不要打擾奶奶休息。孟時竹有時候是來通知學校消息突然的變動，有時候又是來要錢的。因為和鈴經常拖欠學費和書費，總要學校那邊一催再催，她才從家里拿出錢。孟時竹上一次來和鈴家，就是為了新學期的書費，其實也不多，七百五十塊錢，一個普通工薪階級家庭完全可以輕易支付的費用。全班就剩和鈴一個人沒有交了，班主任也知道和鈴家里的情況，不好意思再問和鈴，就把這樣的苦差事派給孟時竹了。
那天正好是一個大晴天，陽光燦爛，和鈴把垃圾扔到垃圾桶里，轉身雙手抱在一起放在胸前，抬頭看著孟時竹。這是孟時竹第一次直視和鈴的眼睛，事實上她有一雙特別漂亮的眼睛，形狀長而呈現出新月般的半圓，如果笑起來一定是眼波流轉，眉眼彎彎的溫柔樣子。不過她基本上不笑，孟時竹可以算是在學校里學校外和她接觸最多的人了，都沒有看到她笑過。就算是拍集體照，她也只是勉強的笑笑，就是肌肉動了動，眼睛里還是憂愁。
孟時竹看著她，突然就說不出話來了。和鈴和他面對面，抬頭看他，也不說話，時間長了覺得有點累，主動開口了:“這次又是什么事？”不知道是太陽太燦爛了，還是天氣太熱了，和鈴一開口，臉就紅了。孟時竹卻覺得有些難堪，被和鈴這么一問，他好像就是一個只會討債的惡人，他的心里著急，臉上也燥熱了，嘴巴也不饒人了，說:“你趕緊把七百五的書費交了，全年級就你一個人拖了。”
和鈴的牙齒咬著下嘴唇，她沒想到孟時竹這樣看起來一個溫柔的人竟然這么說話。她敏感的內心好像被人狠狠地錘了一拳，不僅僅是疼，還流血了。和鈴剛想反駁，這時候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和鈴的身后發出來了:“鈴兒，你怎么不跟奶奶說呢？奶奶這里還有些錢呀……”和鈴回頭，看到背已經彎了的奶奶撐著拐杖，一步一挪的走過來。不久之前奶奶在樓梯上摔了一跤，又不肯去伯伯家治病，一直都沒有好，現在走路腿還會疼。
奶奶是看和鈴這次扔垃圾的時間太長了，心里有了疑慮，所以下樓來看看，沒想到遠遠的就聽到了孟時竹問和鈴要錢。和鈴趕緊出去扶住奶奶，責怪她:“我待會就回去了，你怎么下來了。”奶奶推開她，伸出像老樹皮一樣的手，慢慢的掏進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疊紙幣。有四張一百的，剩下的都是零錢，奶奶的老花眼看不清楚了，把手指放到嘴里沾了一點兒唾沫，慢慢的，一張張的數著錢。在奶奶的數數聲里，時間好像過去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和鈴接過錢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發抖，眼睛里也緒滿了眼淚。和鈴轉身，動作強應的把錢塞到孟時竹身上，孟時竹沒有接好，錢就撒了一地。
“這下你滿意了吧？沒有這些錢，你會怎么樣？可是我呢？沒有這些錢，奶奶就不可以和我一起了……”孟時竹在低頭彎腰撿錢的時候，聽到和鈴這么說。他當然知道這些錢來之不易，是和鈴的奶奶一點點攢起來的，所以希望快點撿起來，再道歉。他起身的時候，只看到和鈴扶著奶奶慢吞吞的走回去。奶奶好像是在安慰和鈴，說自己還有一些錢。和鈴一邊走一邊點頭，還時不時擦眼淚。
“你怎么了？”公交車上，冒牌的和鈴搖醒了在發呆的孟時竹，正好公交車到了和鈴家的站牌，孟時竹聽到熟悉的站點，拉著和鈴下了車。孟時竹也不知道為什么，竟然會想起來這些事。如果他沒有記錯，那就是他最后一次看見和鈴。那之后，和鈴刻意的和他疏遠了，學校里面也沒有什么事情，孟時竹也沒有接近她的理由了。
再一次，就是那個雷暴雨的夜晚，孟時竹看到和鈴在自己家的樓下自殺。他那晚上沒有睡著，他擔心和鈴會真的出事，而且就是因為他過分的舉動。不管怎么說，他都欠和鈴一個道歉。如果面前這個和和鈴一模一樣的女生，真的是之前的和鈴就好了，他就可以毫無愧疚的把和鈴還給奶奶。
才到樓道口，奶奶就站在哪兒，等著和鈴了。孟時竹心里十分緊張，奶奶把和鈴從小帶到大，不可能認不出這個人不是自己的孫女。奶奶看到了和鈴，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就拉住了和鈴的手，關切的詢問:“餓不餓？奶奶給你做吃的。”
果然，奶奶知道這個人不是真正的和鈴了。奶奶叫和鈴，都是親的叫“鈴兒，”，這一次……
“同學，謝謝你把我的鈴兒帶回來，你上來吃個飯再走吧，我們家也沒有什么禮物可以答謝你的，”奶奶又對孟時竹說，孟時竹嚇了一跳，難道奶奶沒有發現和鈴的不對勁？這時候，和鈴也回頭，說:“孟時竹，你就上來吧。”
既然如此，他再拒絕就顯得不懂道理了。
和鈴在上樓的樓梯上，親熱和奶奶說著話。從她們的談話中，孟時竹得知奶奶是因為和鈴失蹤了，趕緊從大伯家回來的。和鈴笑得很開心，說又可以和奶奶一起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