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有多么地喜歡吃青菜，我自己也說不出來。“三天不吃青，兩眼冒金星”，大概指的就是我這一類人。其實“冒金星”倒不會的，因為近視，人都從面前走過了，才識別過來，再趕上去，和領導打招呼，倒又覺得有點犯嫌。雖不至于像《套中人》局促難安，終有點拿大之嫌。其實，是低到塵埃里的一個人，過了在路上不論遇著是誰，親疏遠近，女的可以套膀子，男的可以裹挾曖昧笑容的年齡。總想躲在人后，不敢唐突站在人前。

    青菜豆腐湯，吃下去保安康。我想這青菜也是指冬天的青菜。冬天的青菜，即使沒有葷腥的搭配，也味同吃肉，可見這是蕓蕓眾僧尼，對他們的信徒最簡單的教化。夏天的母青菜，也叫雞毛菜，纖長，裊娜，瘦條條的，按現在的審美觀念，就像美人，因其柔弱，便有了矯情，必須要有葷腥，才肯低下頭，伸展腰肢。雞毛菜肉丸湯，在炎熱的苦夏，各種長條豇豆，圓形瓜果都吃膩了的時候，嘴里寡淡，來一碗，真清口呀！人們居然說出南轅北轍的話來，其實因其有了葷湯的陪襯，雞毛菜才能顯示它的張致。猶如鑼鼓喧天聲中，一聲玉笛橫空而出的清脆。

    秋天大梗子青菜，菜頭是它的風景。大白菜頭劈成四丫，胖魚頭湯，老鴨湯里，放三四個菜頭，湯里就有了脂玉的顏色，好像葷腥因為它的參與，而不顯渾濁，變得高雅起來，有點吃肉的和尚會寫詩的味道。菜葉，切碎，腌制一晚上，第二天用生抽，麻油，喜歡吃醋的，也可以滴點醋，酸爽可口。大咸菜的腌制有點粗魯，洗凈晾干，用大青石鹽碼，一層青菜撒一層鹽，碼在大水缸里。有的學校和單位食堂，直接用鹽碼了，放在鋪了一層塑料紙的池子里，吃的時候再洗。冬天，飯桌上就有了茨菰煮大咸菜，大咸菜炒肉絲，大咸菜煮魚。吃不了的大咸菜，燙鹵，晾干，就衍生了梅菜扣肉這個菜肴。

    冬天的青菜，在經歷過霜凍，風雪后，矮踏踏地趴在地上，收斂了曾經有過的妖佻、倔強，微微的苦澀已經轉化成菜根的一縷香甜。冬天的青菜賽羊肉！這是我們這一帶人的說法，不知道其他的地方有沒有。冬天，頂風冒雪，下班回家，中午吃剩的青菜豆腐湯，夾雜點茨菇燒咸肉的鹵子，菜踏飯，所有的嚴寒都被隔斷，溫暖迅速浸淫人的胃，青菜葉子失去了中午在湯鍋里青格格的顏色，微黃，軟塌塌的，吃在嘴里，像德芙巧克力廣告畫面，綢緞般地鋪張出來的厚實豐稠。                          姜紅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