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往事
作者:
ran.t 更新:2018-06-04 18:45 字數:3166
《云彩鏡象》不定期地會發一些大新聞,眾人原本習以為常,但這一期抖出的猛料仍讓人瞠目結舌:過謙、甘愿相差十多歲卻關系**,甘愿不甘寂寞,引誘大好青年;過謙一時失足,切盼浪子回頭。
幻谷上空飄動的云彩上,新聞內容歷歷在目。通過顯像處理,視力再差的人也能在地面看得一清二楚。老中青三代作家全都走出室外,仰面朝天,議論紛紛。幾朵祥云時而飄到東,時而飄到西,生怕哪一處的讀者被遺漏了。經過統計,這一天《云彩鏡象》的閱讀量和留言量雙雙打破了歷史紀錄。
過謙憤怒地拿起激光筆,瞄準了云朵的回復區跟評,就見一束綠色的光線在云上“嗤嗤”作響,片刻就烙上了過謙鏗鏘的反駁。然而這種緋聞,別人都是寧信其有的,哪怕與過謙無怨無仇、甚至對他較有好感,也會出自本性地津津樂道、以訛傳訛。
過謙接連向綠萍、曾衍長、歐陽早三人抗議。在歐陽早那里幾乎掀翻了桌子。眾職員在老總門外探頭探腦。歐陽早勉強鎮定,說這是他們的自由,大眾有知情權。過謙冷笑道:“如果知道的不是實情呢?”歐陽早說:“我們會及時更新,但進一步調查需要時間。”過謙逼視著他說:“請你立刻刪除虛假消息,賠禮道歉!”歐陽早躲開他的目光說:“你要這么不理智,我就通知機器警察了。”過謙突然往前一掙,把他壓到墻角說:“遠水救不到近火,要不我殺了你,再去找警察自首吧?這個消息登到云彩上才叫勁爆!”歐陽早后腦勺撞得生痛,嗓子無法自控地發抖:“你你冷靜點,我我們再商量……”過謙雙眼血紅,一只大拳頭就掄了過去。
歐陽早頭一側,眼一閉,過了會兒,睜眼一瞧,過謙的手腕被甘愿緊緊握在手里。甘愿向綠萍使個眼色,綠萍強拉過謙出去,過謙兀自吼叫斥罵。
甘愿推上辦公室的門,在歐陽早對面坐下說:“這件事是誰授意你做的,我沒有興趣。我甘愿行得正,立得穩,也不在乎人說。但是過謙是有女朋友的,你簽發假新聞前有沒有想過會影響別人的感情?”歐陽早咽了口口水道:“你就一點兒不嫉妒?”甘愿搖搖頭。歐陽早又問:“你和過謙真就這么純潔?”甘愿點點頭。歐陽早驚魂稍定,理理衣服,捋捋頭發,坐回真皮椅中,澀聲說道:“你從來不撒謊,看來是我誤判了。”
甘愿笑了笑說:“你以己之心度我之腹,世俗庸人,大多如此,我不怪你。你受到壓力,捕風捉影,我也能體諒。不過你不要忘了,當初是我欣賞你的為人和能力,向老谷主推薦你你才做了這個老總。你投靠別人改換門庭我沒跟你計較,你該不是以為我忌憚你背后那人,不敢跟你為難吧?”歐陽早一聲兒不言語。甘愿緩緩起身,緩緩說道:“我能把你扶上這個位子,就有本事把你拉下來。今天之內,如果那條八卦新聞還飄在那朵云上,任誰也保不住你的前程。聽明白了嗎?”歐陽早小聲道:“聽明白了。”甘愿手落在門把手上說:“只要我在一天,絕不容許《云彩鏡象》指鹿為馬,自甘**!”
她出了門,下了樓,恰遇見宇文茂。宇文茂似乎躊躇了一下問道:“過謙沒受大影響吧?”甘愿便說:“我正要去平息事端,消除影響。”宇文茂點頭說:“幫我向他帶個好。”甘愿清亮的目光在他臉上滾了兩滾,“嗯”了一聲,揚長而去。
她快步疾行,轉眼到了滕燕的宿舍。一敲門,過謙果然在。二人見了甘愿,又驚又疑,身為導師,平時她是絕足不到任何作家居所去的。過謙隱約猜到了她的來意,滕燕卻疑心更熾,只是甘愿積威之下,不敢造次。過謙給甘愿讓座,甘愿站在桌旁說:“不必了,我來澄清誤會,很快就說完了。”
滕燕再難忍耐:“誤會?我親眼看見你們在白虹橋上喁喁細語,神情要多親密有多親密!”甘愿淡然道:“疑鄰盜斧,戴著有色眼鏡看人,看誰都不正常。白虹橋上只有開解,沒有細語;只有親切,沒有親密。請問兩個心中有鬼的人,為什么要跑到橋上招搖,是怕大半個幻谷的作家看不見嗎?”她的話自有一種力量,比過謙的“氣急敗壞”更易取信,滕燕臉色變幻,半信半疑地說:“那過謙為什么那么關心你?你為什么唯獨對他另眼相看?”過謙插嘴說:“因為我們是朋友,是知己,我從來沒有瞞過你吧?”
甘愿聽到“知己”二字,心神一震,一份混合著感動、感激、感喟的情緒稠稠地籠罩了她。既然過謙為他們的交往定了性,她不能叫他失望。為了解釋這件事,她決定用一種對得起知己的做法。她喚來一個Y,交待了兩句。Y領命而去。她閑閑坐著,泰然自若。過謙滕燕不知她葫蘆里賣什么藥,只得陪她坐著。
甘愿對過謙二人說,太陽落山之前,那條不實新聞就會刪除,又叮囑過謙不必強求對方道歉:“他有他的難處,何況他也不可能妥協到這個程度。大家各讓一步。”過謙憤懣難平。甘愿一笑道:“你不覺得這條新聞對你手下留情了嗎?我‘不甘寂寞’,你‘一時失足’,口口聲聲說的是我引誘青年,還暗示你浪子回頭為時不晚。”過謙一想,確實如此,很感奇怪。甘愿笑笑續道:“因為有人想用這件事一箭雙雕,既破壞我的名譽,又向你施壓,逼你離開我這個集團——雖然你我從來不是一個‘集團’。”過謙大悟:“曾谷主!”滕燕聽了,入情入理,疑慮已去了一半:“他不怕傷及無辜嗎?”甘愿道:“他眼里根本沒有無辜,為了達到目的,無事不可為。在我們的文化里,男人有點花邊新聞,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可能還有人羨慕他有本事。因此他只要確保這一招對過謙不構成大的打擊就可以了。”
Y把甘愿要的東西送來了。甘愿托在掌心:一朵剔透的水晶花。
過謙一見便說:“記憶閘門!”滕燕不解,過謙簡單解釋給她聽。滕燕知道她想做什么了,卻不懂她為什么要這樣做。過謙心中雪亮,欲待阻止,又咽了回去,這實在是當下讓滕燕去盡最后一絲懷疑的唯一辦法。在這一刻,他感到自己是那么自私。
甘愿讓Y退下,輸入密碼,把水晶花印上額頭,一束光投在宿舍的墻上。過謙曾見過的男青年迅速顯了出來。依然高高的個子,依然戴著黑框眼鏡,依然微笑。過謙看到甘愿初見他時眼神的悸動,看到他們并肩漫步在落花之中,看到他們在有月亮的晚上用“語音鈴鐺”在各自的居所聊著天兒。這邊鈴鐺一響,那邊鈴鐺一振,空氣中是一道道旖旎的聲波。甘愿聽到了一條他發來的信息,深深,深深地笑了。過謙滕燕絕難想到她這樣霸氣的女人曾有過那么容光煥發又嬌羞柔媚的笑容。再然后,過謙看到她一個人等在“攬月閣”二樓的露臺上,良久良久,影子被月光拖得長長的。一個“語音鈴鐺”盤旋在她耳邊,她聽了,不再等待,轉身回屋,臨進門時,又回頭癡癡地看了一眼山下。過謙心中一痛,想:“那一眼就叫做心碎!”
甘愿取下水晶花,沉默半晌才說:“他在幻谷只待了一個月,跟我相處不過二十天,可是我這一生再也不能愛上別人了。”過謙惻然生憫:“二十天的時間你就……”甘愿撫摩著水晶花說:“我主動約了他,他也答應了。在我以為會互相傾吐心意的那天晚上,他沒有來。我等了很久,看樹影一點點移動,心里越來越冷。我還不敢睡,抱著萬一的指望,怕他臨時有事,來遲了,見我睡了,不忍心叫醒我我們就會錯過。最后我等來的不是他的人,是他的一個‘語音鈴鐺’。他說他和我是不可能的,非常抱歉。”滕燕淚水在眼眶里打著轉兒,哽聲說:“你哪里不好,他這么殘忍……”甘愿凄然一笑:“我整夜不能成眠,第二天早上,就聽說他走了。他是幻谷第一個‘無故退出’的作家。他寧可接受谷外組織的懲罰,也堅決要遠離我,我當時就想:男人的心要是硬起來,再狠的女人也比不上。”
滕燕拭著淚說:“甘老師,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又觸動你的傷心事!”甘愿笑了笑說:“過謙之于你,就像呂行之于我,你從此可以安寢無憂了。”過謙一愣說:“呂行?”甘愿奇道:“你聽說過他?事隔幾年,誰會提到這個匆匆來去的人?”過謙仔細搜索了一下大腦:“對了,是曾衍長提過,說他和我一樣對谷里男機器人的外形十分好奇。”甘愿聽到“曾衍長”,似乎緊繃了一下,待聽說只是這件小事,便放松了:“也只有呂行,會當面問這些不相干的瑣碎。”說著笑了,溫馨的,包容的,又是牽痛的,有無限的情感在其中。她把水晶花收入袖中,不再多言,轉身就走。過謙滕燕望著她的背影,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