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命中無時莫強求
作者：
青蕊兒 更新：2022-07-13 08:38 字數(shù)：2963
是夜，窗外萬籟寂靜，大地已經(jīng)沉睡，微風(fēng)輕輕掠過，鳳尾竹簌簌搖動，銀白的月光灑在地上，給大地披上一層圣潔的光輝，庭院里的盛開的蕪花、夜來香的香氣彌漫在空中，織成一張香氣襲人的網(wǎng)，偶爾幾聲貓叫聲、吠聲傳來，打破夜的靜寂。
然而，白員外的書房中燈火依舊閃爍。
“丁嵐，這次小姐去濟南參加最美繡娘爭霸賽，你要跟緊點，不能出任何差池。”跟白天和藹可親、談笑風(fēng)生的白員外相比，此時的他在燭光的照耀下顯得更加嚴厲肅穆，紺色翻毛皮馬褂給整個人添上幾分清冷。
“老爺，您放心，我寧愿搭上我這條命，也要護小姐周全，安然回家。”丁嵐自知肩上責(zé)任重大，白小姐可是老爺?shù)恼粕厦髦椋ㄒ坏难}，他只能全力以赴，不能后退。
“嗯。”白員外滿意的點點頭，丁嵐是家生子，比綺雪虛長一歲，他的雙親都在繡莊做工，就連媒人還是他當(dāng)?shù)模皩Χ〖疑贍斠ば年P(guān)注，特別是為人處事是否乖張？是否穩(wěn)重可靠？這可是綺雪一輩子的大事，不能出任何差池，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女孩子一旦嫁錯人，這輩子都毀了。”白員外心思重重，他就這一個女兒，他要她一輩子幸福。
“是，老爺您請放心，您的意思我懂。”父愛就是如此偉大，丁嵐為這種愛感動的鼻子發(fā)酸。
“嗯，切記不到關(guān)健的時候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白員外再次叮囑。
“好的，老爺。”
“嗯，你下去吧！明天一早還要趕路。”
“謝老爺。”一身黑衣的丁嵐雙手合握于胸前，行躬身禮退去。
夜是那樣的荒涼，抬頭看看滿天星辰，愿本靜朗的天空此時卻有幾片烏云壓來，一如他此時的心情，冰涼、清寂。
明明知道不可能，明明知道他配不上她，但是他卻控制不住自己的愛。他和她從小一起長大，他一直都扮演著保護者的角色，其父是府上管家，白員外最信賴的人，母親是繡莊品階最高的繡娘，所有的繡品必須先經(jīng)過娘的嚴格篩選后，才送到小姐手中，再做審查。而他雖是奴才，身份低微，但白員外一家從未低看過，而是把他當(dāng)親兒子養(yǎng)著，和小姐一起讀書，一起用餐，他七八歲時，就送他到少林寺習(xí)武，對外宣稱是外出洽談生意。一年中難得回來幾次，在這難得的幾次中，他發(fā)現(xiàn)小姐出挑的越來越動人，清麗的臉龐盯著他看的時候，讓他渾身緊張，臉部發(fā)燙。他已知男女授手不親，刻意回避，但綺雪還如小時候般一樣，拉著他詢問外面的世界，風(fēng)土人情，每每此時，他就把看到的，聽到的，還原說給她聽。
白員外只有白綺雪一個掌上明珠，他曾一度懷疑，老爺有心招他為上門女婿，于是，習(xí)武、學(xué)習(xí)格外用心，只為自己越來越優(yōu)秀，才有資格配得上小姐，因為老爺不止一次的說過：丁嵐要是他兒子那該多好。
此次回家很是匆匆，他連夜趕了回來，還以為是老爺要去和外商洽談生意，需要他陪同，沒想到等來的卻是迎頭一棒，讓他如五雷轟頂。他邁著趔趄的步伐回到房間，卻發(fā)現(xiàn)昏黃的燈光下，雙親都坐在燈下。
“嵐兒，回來了。”母親親切的迎了上來，目光上上下下移動，確保他分毫未傷后，才把目光定格在他的身上，“老爺，老爺，他沒有為難你吧！”她不安的問，前兩天，聽自家男人說嵐兒要回來，她大吃一驚，老爺往往在年底的時候才讓丁嵐回來，陪同去跟外商談生意，這突然回來，讓她摸不準頭緒。
“娘，老爺很好，沒有為難我。”他搖搖頭，頭很沉，腿更是如灌鉛般沉重。
“那就好，那就好。”懸在半空中的心終于重重的落地，“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她雙手合十，臉上掛著笑容。
“嵐兒，認命吧！”父親目光示意著他，“咱們是奴才，不可有非份之想。”
“是，父親。”父親的意思他懂。
“老爺宣你回來何事？”母親不放心的問道。
“沒事，只是談生意，讓我送一批繡品到塞外，你也知道塞外很亂，不安全，這批繡品又要得急，又找不到合適的鏢局，只能讓我去送了。”丁嵐擠出幾絲笑容。
“這樣啊！塞外是不安全，你要當(dāng)心。”落地的心又懸了起來。
“行了，老婆子，嵐兒不小了，他自己會安排，時間不早，咱們回房休息，讓嵐兒早點休息，明天一早就得上路，絮絮叨叨還沒完沒了了。”他打斷了她數(shù)不盡的叮囑，催她回房，女人啊！婦仁之見，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本事還是有的，那是一項生存技能。
“好的，我這不是關(guān)心嵐兒嘛！嵐兒，你早點休息，明早還得早起。”她再次叮囑，看著高自己足足兩頭的兒子，越看越是歡喜，兒子這番風(fēng)骨，稍做收拾，不遜于那些大戶人家的少爺，甚至比那些王公貴子還是勝幾分，輸就輸在身份上，這都是命啊！她暗自嘆息。
“走了。”男人站了起來，催促到，做為老爺?shù)男母梗览蠣斪實箖夯貋淼挠靡猓蚕ぶ獌鹤訉Π准倚〗愕母星椤?br />
“好了。”老婆子前邊走，他后面跟著，右手力度適中的拍了拍兒子的后背，無論孩子再好，身份是改變不了的。
“老爺對咱家有恩，交待的事一定要辦好，不能有任何差池。”一腳門里，一腳門外，他頓了頓身子，疾言利色，“該做的做，不該做的就別做，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誰也搶不走，不是自己的，再爭也沒用。”
目送雙親離去，他關(guān)上房門，靜靜地坐在燈下端祥著一把深竭色的紫砂壺，這是一把南瓜壺，又叫東陵瓜壺。
“嵐哥哥，你看這把象生壺，多漂亮啊！”約有七八歲光景的白綺雪三步并做兩步向他跑來，她本來在娘的指教下學(xué)習(xí)繡花，可一聽到丁嵐哥哥回家省親來了，就拿著一把小壺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
這是臘月，他回家過年，剛剛給老爺夫人請安，走出正房，就看到急匆匆疾步跑來的白綺雪，臉上蕩漾著滿滿的驚喜。她穿著一件櫻桃紅云錦長袍，上面繡滿了杜娟、秋海棠、芍藥、紫菀等小折枝花型，衣領(lǐng)、袖口上綴著一圈白色狐貍毛，俏皮可愛，胸前戴著用黃金做成的富貴如意鎖，外披玫瑰金鑲玫紅厚稠點金披風(fēng)。
“雪兒妹妹。”他趕緊三步并做兩步迎了上去，摸了摸她梳的蚌珠頭，捏了捏她嬰兒肥的臉蛋，“怎么不拿個手爐？外邊這么冷。”他嗔怪道，在少林寺，他也是常常掛念著這個小妹妹，一年不見，她長高了，眉宇間也變得更加漂亮。
“忘記了，我一聽說你回來了，來給父母問安，就急急地趕了過來，瞧，我送你的新年禮物。”白綺雪調(diào)皮的吐了吐小巧的舌頭，舉起手中的紫砂壺，“嵐哥哥，這把紫砂壺可是一把鳴遠壺，我讓父親買了兩把，一把給我，一把送給你，可花了我一大錠銀子啊！你可一定要喜歡、珍惜啊！”她用滿含希冀的目光看著他，似乎要從他的神情中讀出是否真的喜歡這把出自陳鳴遠之手的南瓜壺。
他滿懷欣喜的從她的手中接過紫砂壺，鄭重的說：“雪兒妹妹，你這份禮物是我長這么大來收到的最好的禮物，我很喜歡，也會珍惜一輩子。”
“嵐哥哥，那我就放心了。”見丁嵐如此鄭重其事的表態(tài)，白綺雪懸在半空的心這才放下，白凈的臉龐生成了一朵美麗的花。
幾年前的話猶如昨日，還回蕩在耳邊，而今天，生生打破夢中的希望，他到底是配不上她。
“一片冰心在玉壺，雪兒妹妹，我會永遠珍惜這把紫砂壺，更會珍惜你這個人，一輩子。”他喃喃自語，指腹一點點滑過壺身，就像是滑過白綺雪孩童的臉。
玲瓏精巧、溫雅可愛的南瓜壺是紫砂花貨里的經(jīng)典造型，是由南瓜的器型仿生而來的，帶有一股鄉(xiāng)野的清新活潑氣息。壺以瓜體為身，瓜蒂為鈕，藤為流把，壺身貼塑莖、須、葉、紋絡(luò)逼真細致，瓜棱均勻飽滿，弧線優(yōu)美。
細細地打量著這把壺，他聽到自己心如琉璃碎了一地的聲音，“雪兒妹妹，我定當(dāng)護你一輩子。”他小聲地說，有淚濕了眼角。
想明早還要趕路，就合衣在床上躺下，父親說得話，是這個道理，話糙理不糙。不是自己的終歸不是自己的，強求不來，從此時起，就收起自己的非份之想，好好守護在小姐身邊，默默的愛著她就行，只要她好，他就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