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振華高中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梁衾不在家。

    從梁衾放假那天開始，奶奶隔三差五就打電話問，牙牙啥時候回老家玩啊？每次梁衾都一臉期待地望著拿著電話的媽媽，眼睛里盡是期望。終于在八月中旬，媽媽恩準梁衾回家玩三天，并且警告梁衾不許去田里瘋，曬成了非洲人她可不管。梁衾連連稱是。

    那天梁衾正坐在涼席上看著電視，手里抱著剛從井里冰過的西瓜。媽媽打電話過來說，收到振華高中的錄取通知書了。

    梁衾的第一反應就是如釋重負，聽到電話那頭媽媽喜悅的聲音，梁衾覺得這么多天的辛苦都值了。自己倒沒什么，總算沒有辜負媽媽的期望。

    報道第一天，梁衾就忍不住想吐槽，冤家路窄！從小學開始，她和沈嘉欣就在同一個班，兩個女孩子兩看兩生厭一直到高中，又被分配到了一個班。

    梁衾假裝沒有看到她，拎著書包找空位。由于梁衾來得比較遲，班上人是雙數，今天剛好有個人請假沒來，梁衾就十分悲劇地一個人坐在了最后一排。

    老師在講臺上講著開學事宜，這是一個中年大叔，有點略微的謝頂，整個人看起來慈眉善目，很好講話的樣子。外面其實已經有其他班級陸陸續續地放學了，班主任還有一種演講剛開始的架勢。

    應該是一個非常負責的班主任，以后也會頻繁拖堂的吧，梁衾心想。

    瞅了瞅身邊空著的座位，梁衾非常好奇自己的同桌到底是怎樣的人，想想明天就要見面了好開心啊。最好還是來一個女孩子吧，梁衾從小就缺少玩伴，除了小時候跟子言哥哥一起，上學了遇到胖子，就再也沒有其他好朋友了。如果是女孩子的話，可以跟她說好多悄悄話，分享很多有趣的故事。跟男生一起玩就沒有那么細膩了，開心是一方面，但是有好多少女的心事都無處傾訴。

    剛剛在表上看到同桌的名字叫楚宸，一個中性的名字，梁衾撐著頭，心里美滋滋，明天會有一個帥氣的小姐姐坐在自己身邊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梁衾背起書包就走，在學校門口卻被子言給堵住了。

    自從子言受傷，醫院那次，梁衾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梁衾向來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淑辛阿姨對她說過那種話，梁衾不可能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的厚臉皮再去找子言。

    今天是報道第一天，往年這個時候，都是子言載著她去學校。梁衾今天特意避開子言，第一次獨自一人去學校。說不清其中的滋味，很孤獨，感覺少了些什么。路上的人都成群結隊，只有自己是一個人，那么怪異，那么不自在。

    這么多天來，梁衾第一次見到子言，他仿佛消瘦了許多，人清減了不少，入眼最明顯的，就是他額頭的那塊傷疤，不大，卻很深刻。一個暑假，恢復了一些，現在只有淡淡的粉色，三角的形狀，被額前的劉海隱隱遮住。

    入目的刺眼。內疚和羞憤占據了她內心的全部。

    梁衾簡直想落荒而逃。

    “牙牙！”

    書包被子言揪住，梁衾無奈站住。

    “子言哥哥……傷口好點了嗎……”此刻梁衾其實有點害怕跟子言談下去。

    子言搖搖頭：“牙牙，我從來沒有怪過你……所以……”

    “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摔下來，淑辛阿姨說得對，我不知輕重，差點毀了你……”

    “哪有你說的那么嚴重，只是摔了一下而已，怎么會嚴重到毀了我……牙牙，淑辛阿姨當時只是一時的氣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

    梁衾低著頭，囁嚅道：“子言哥哥，你高三了，要專心學習，一開學就要考試，萬一考砸了，淑辛阿姨又該不高興了……”

    子言張張嘴，想再說些什么，卻被樓管打斷了。

    老頭子脾氣火爆，扯著喉嚨嚷道：“放學了還不回家，待在教室里磨蹭什么？走了走了，要關門了。”

    梁衾如釋重負，應聲道：“現在就走現在就走！”

    “牙牙，跟我一起走！”子言叫住了企圖一個人溜走的梁衾。

    梁衾吐吐舌頭，這次沒再計較，直接坐到自行車的后座了。

    剛在門前停下，梁衾就蹦了下來，歡呼著：“媽媽，我回來啦。”

    完全不給子言說任何話的機會。子言望著她蹦蹦跳跳的背影，無奈地停好車，心里頭明白，梁衾還在怨他。

    牙牙，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第三天，梁衾破天荒地早起，匆匆扒完早飯就出了門。王佳卉驚訝道：“火急火燎的學校有事情？”

    “是新學期新氣象！”

    王佳卉毫不留情地嘲笑道：“我看你能堅持幾天！三分熱度。”

    梁衾跑出門，就緊急剎車了。梁衾抬起胳膊看了眼手表，才六點半，子言這么就在門口等著了。今天特意早起，就想早點出門，千萬不要碰上子言，結果還是碰到了。他到底幾點就在這里了？

    “走吧。”子言拍拍后座，微笑道。在清晨微露的陽光下，發絲微動，顯得清冽舒爽。露出潔白的牙齒，梁衾仿佛都能想到他用牙刷蘸著黑人牙膏刷牙的模樣。

    對這樣的子言，實在是毫無抵抗力，梁衾心想，就今天一次，都念高中了，以后要自己去上學。今天是上學第一天，嗯對自己好一點。

    這么一想，梁衾便心安理得地坐上去了。

    梁衾第一次覺得清晨的陽光，空氣，微風那樣香甜，時隔兩個月，終于，跟子言坐上了一輛自行車。

    子言的白色襯衫被風吹得微微鼓起，梁衾聞到子言衣服上肥皂水洗過的清香，太過熟悉的味道了，就像家里永遠焚著的檀香，幾乎伴隨了從她出生到現在的所有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