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高處的雪，好似一刻也不會停住。

    天與地相接的地方全是白色的，沒有邊際，只是在茫茫大雪之中，聽見了嬰孩的哭泣。

    楚云江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他還是朝著那孩子哭泣聲傳來的地方走去，風雪之中，行走更為艱辛。

    可楚云江早就習慣了。

    就在楚云江想抱起那個孩子的時候，有人搶先了一步，那是楚連徹，楚云江的師父，楚云江看著他，而楚連徹無視了楚云江，楚連徹的眼里只有那個孩子。

    “那個時候，你臉上居然是帶著笑的。”楚云江看著楚連徹，怔愣著說道。

    楚云江很少見到楚連徹笑，多數時候，楚云江都見不到楚連徹。

    楚云江跟在楚連徹的后面，楚連徹的武功底子身后，在昆侖山的大雪中行走連腳印都沒留下，可就算是這樣，楚云江還是能追上去。

    這畢竟是楚云江的夢。

    在昆侖上，在大雪紛飛的表象內，算得上是一處世外桃源，這里有四季來往，可見野芳佳木，最重要的是，昆侖殿種了桃花。

    楚云江小時候就喜歡待在桃花樹下癡癡的笑，別人不知道原因，那是因為楚云江總能在桃花樹下看見一男一女，親密呢喃，那兩個人臉上的笑容，熟悉，卻終究是楚云江抓不住的回憶。

    后來，就真的只剩下楚云江了。

    楚連徹因為楚云江總能看見些別人看不見的東西，那不是鬼魂，而是楚云江腦海里的東西，可到底是讓別人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楚云江了。

    那些所謂的師兄師姐，沒人敢靠近楚云江。

    而楚連徹也開始冷落楚云江。

    畫面一轉，楚云江又到了冰天雪地之中，七八歲的孩子，在雪地里滾了好幾圈，蜷縮著身子，看著面前兇惡的白狼。

    “差點死在這里了呢。”楚云江平淡的說道：“現在看來，竟然不覺得害怕了。”

    可那個孩子是無比恐懼的，他很可能會死在這里，當然，他活下來了，可楚云江卻不覺得，他是怎么活下來的。

    楚云江只記得，自己的雙手沾滿了白狼的血。

    “是我殺的，還是你啊……”楚云江看著面前的小孩，忽然問道。

    小孩似乎是聽到了楚云江的話，抬起了頭，也看著楚云江，緩緩地露出一個笑來。

    楚云江看得滲人，他竟然被自己的目光給嚇住了。

    楚云江想要離開這個夢。

    快點醒過來！

    楚云江在心里叫喊著，脖子卻是被什么人掐住，逐漸失去氣息，身子也變得沉重起來。他倒在雪地里，只能看見飛雪從天上落下，掉落在他的身上，一點感覺也沒有。

    楚云江緩緩的閉上了眼睛，雪花停留在他的睫毛上，鼻梁上，嘴唇上，一點點的把他淹沒。

    “楚云江。”

    有人在叫他，很著急的樣子。

    楚云江被這喊聲猛地驚醒，猛地坐直了身子，看著這聲音的主人，問道：“李潯？”他環視四周，屋內香煙繚繞，他還在自己的房間里，可現在還是半夜，他剛睡著沒有多久。

    打開了門，李潯急匆匆的進來，不等楚云江開口，李潯就說道：“又有孩子被掠走了。”

    楚云江的手腳冰涼，不應該這樣的，燧人石燈在他的身體里，就不該出現這種情況，楚云江來不及想自己的事情，只注意到李潯這次說的不是“失蹤”而是“掠走。”

    “有人看見了？”楚云江問道。

    “是個醉鬼，可他說，見到了妖怪，是狐貍的模樣，之前我不信你說的狐妖那事，現在看來，也只有這個可能了。”楚云江從黑市回來之后沒多久，讓人給李潯捎了信，可李潯還是不相信，這世上會有妖。

    說是不信，也不是完全不信。

    楚云江坐下，感覺自己的手腳開始恢復正常的溫度，繼續問道：“那個醉鬼具體說了些什么。”楚云江覺得好玩的是，李潯寧愿相信一個醉鬼的話，也不相信他的話。

    “他看見一個長著狐貍頭的女人，懷里抱著一個十歲的小孩，他認識那個小孩，是崔佳的孩子。”李潯說道。

    那個喝醉酒的男人說得是如此的準確，加上崔佳當晚就找到了大理寺，李潯不得不信。

    “崔佳？諫議大夫？”楚云江搓了搓自己的手，說道：“說起那個劉力，還有別的孩子，他們的父母都和一個人有關系。”

    “他們都是蒙猛的人。”李潯說著，脫下了自己身上的大衣，給楚云江穿上了。

    楚云江抬頭看了一眼李潯，他的體溫早已經恢復，不過楚云江一向不會拒絕別人的好意，“蒙猛這個人在朝廷的勢力龐大，必然也是有政敵的，只不過，狐妖從不受人控制，她們只會因為自己的事情復仇。”

    “復仇？”李潯發現楚云江有很多事情都沒有跟他說。

    楚云江準備去拿茶杯的手一僵，轉而說道：“這些事情，你不該知道。”

    “如果和案子有關，我就該知道。”李潯說道。

    現在不管楚云江跟李潯說什么離譜的事情，李潯都會信。

    最關鍵的是，長安城內不能再有孩子失蹤了。

    “我知道世人很難相信狐妖是真的存在的，那不過是話本小說里文人的編造，不過，狐妖和人差不多，他們就生活在我們之中，看起來和普通人無異。”楚云江很失望，茶居然是涼的，照顧他的人都讓他趕出去找蘇曉了。

    “他們會法術嗎？”李潯從不相信這些，可還是問出了口。

    楚云江看著李潯，那是鄙夷的目光。

    “當然不會，他們只是比尋常人更厲害一些。”楚云江說道：“這狐妖要是會法術，就不是我來幫你，而是那些煉丹的道士來幫你了。”

    “接著說復仇的事情。”李潯說道。

    楚云江點點頭，說道：“狐妖是睚眥必較的存在，惹上狐妖的就沒幾個人是有好下場的。更重要的是，狐妖會殘害異族的孩子。”

    “對他們來說，人類的孩子就是異族。”李潯接著話，說道。

    “是這樣沒錯，可我不明白的是，如果是和蒙猛有仇，那么就只會抓他一個人的孩子，為什么會抓這么多。第一個死去的孩子也不是蒙猛的，不過我們在這里也猜不出來，最要緊的是找到那個在長安城的狐妖，不能讓別的孩子也遭毒手。”楚云江說道：“我聽說你去了劉力家，還不把人家的孩子還回去？”

    已經是面目全非了，還不讓人回家，這實在是太殘忍了。

    “我原本指望那個孩子的身上能發現更多的線索。”李潯說道。

    “讓他回家吧，在大理寺那個冰冷的地方，小孩子會怕的。”楚云江嘆了口氣，說道：“他的家人也會很難過的。”

    楚云江說這話的時候，神情落寞而憂傷，會讓人誤以為死去的是他的孩子。

    “好。”李潯這是第一次，沒有按照自己的規矩來。

    李潯忽然好奇起來，問道：“楚云江，你有孩子么？”

    楚云江又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李潯咳嗽了兩聲，說道：“按理說，你我這年紀的人，都是有孩子的了，而且你身邊女人也不少……”

    “我和那些女人都是純潔的關系，我只是喜歡她們，還不至于見一個誰一個好不好？你不也是沒有成家？你都不急，我急什么。”楚云江嗆道。

    “我只是覺得你對孩子沒有防備心，對他們，總是多的同情。”李潯說道。

    楚云江起身，去拿自己的衣服穿上，說道：“這世界上的確有很多是我害怕的，可是孩子不是，他們應該是天真的，可愛的，若是他們心里有了邪惡，那也不是他們的錯。”

    “我曾經辦過一個案子，在揚州。”李潯突然想起了那件案子。

    “我知道。”李潯調查了楚云江，楚云江也調查了李潯，關于李潯的所有信息，楚云江都知道。

    “一家十口，只活了一個孩子，官府四處找兇手不得知，最后我查出來，卻是那個孩子做的。”李潯說道：“楚云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善良的。”

    “我知道。”楚云江抓著自己衣服的手突然緊了緊，又松開，換下了大衣，穿上了自己的衣服，走到了李潯的身邊，把大衣遞給李潯，說道：“應該說我比你更清楚。”

    因為楚云江自己的心里，有存在了一個惡魔。

    那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人，楚云江只能努力的去控制。

    “去哪兒？”李潯問道。

    “蒙猛家，和他聊聊，他一定瞞了很多事情。”楚云江說道。

    “你想在蒙猛的嘴里問出東西來？”李潯搖了搖頭，覺得這事不可行，更何況現在半夜三更，去尚書令的家敲門，人家還不一定會開。

    楚云江說道：“現在又有一個孩子被擄走，蒙猛若是真的擔心自己的孩子，必定寢食難安，時刻注意長安的動向，說是你去找他，他一定會把你請進去的。”

    李潯覺得楚云江說的也有道理，拿上金刀，跟著楚云江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