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曾經滄海難為水
作者：
煙之云 更新：2018-08-04 17:06 字數：2001
江南三月，姹紫嫣紅開遍，煙柳畫橋似翠屏。
值此時節，踏青觀花，品絲竹管弦，吟山水風月不失為一大樂事。
他，一襲煙藍長衫，儒雅俊秀，風骨飄逸，一把青竹折扇慢搖。
柔柳輕拂，綠漪層疊，水色山光，花飛成眠。
他立于船頭，置身天青色煙雨之中，倒剪雙手，長身而立，凝眉眺那天宇澄澈，若黛山巒 。
畫舫就要靠岸，他仍沉醉在這如畫美景里，忽的，一陣嬌麗婉轉的輕笑隨風而來“爹，您又取笑女兒，待會，您可千萬別在姑母面前提起，惹她笑話了。”
“好好好，為父不說便是了。”，中年男子話里帶著些許欣慰。
他望向那舟，一女子走上甲板，再望時，她已水袖一擺，碎步盈盈地棄舟上岸。
“七寶畫團扇，粲爛明月光……”桃葉的《答王團扇歌》？
這女子倒也有些才情。
“桃葉復桃葉，渡江不明楫……”
“這是？”女子聽得有人吟誦素日里自己最喜歡的《桃葉歌》不免抬頭望那男子。
一枝艷若輕粉的桃花斜過扇面，線條豐美，意態灑脫。凝神看那題字，可不就是《桃葉歌》？那字體，秀潤靈動，若不是錦心繡口又如何能寫出這等好字來？
她忍不住多看幾眼，卻讓他多了暗自驚嘆的份。
眼前女子若不是踏波而來的江妃？倘若不是青天白日，倒要疑是在夢中了。
“小姐也喜此詩？”他忍不住叫住她。
她臉色緋紅，絲帕掩口，朝他輕輕點頭。
正要上前敘說，中年男子跑過來拉住女子，“還不快走！”
男子一怔，脫口而出一聲舅舅。
中年男子回頭端詳良久，“呀，原是務觀？人老了，眼神一年不如一年了。這孩子，還不見你表哥？”
男子拉著躲在身后的女兒。
“蕙仙表妹？竟出落的此等標致，若不是舅舅在，侄兒竟是不識了。”
“哈哈，這丫頭天天吵著要見你，不想這時倒害羞了。”
“爹，你又取笑人家。”女子嘟囔著嘴，時不時朝陸游瞟兩眼，卻是臉色緋紅，恰似他扇上的桃花燦燦。
上次見面不知多久之前，不想他已是翩翩少年，她也已豆蔻華年。
陸府，幾相攀談，一紙婚書，從此，他就是她的夫，她自也就成了他的妻。
喜鑼喧天，唐婉嫁入陸家，兩人恩愛悱惻，****，頭上的鳳頭釵就是最好的信物。
若是永遠都能如此該是多好，可是，一切都變了。
為了她，他仕途可以緩下來，可是他的母親不樂意了。陸家光耀門楣全在兒子身上，豈可因兒女情長而擱置？
祠堂的教誨，女子不應該讓夫君整日黏在身上，而應襄助夫君快意仕途。
她答應了。
可是，務觀哪里離得開她，她終還是向他投了降。
城外道觀，一點算計，晴天霹靂。
克夫！陸母得到了這樣的消息。
“母親，我專心讀書便是，能否？”
“不可！若兒執意如此，那世上我便再無你。”
“可……”
“嗯？”
“是，孩兒遵……命。”
一紙休書，她的世界塌了，他的情絲卻更深了。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從此以后，兩人再無瓜葛，就連平日的表兄妹都不再能夠。
多年以后，陸游再游沈園，里面景致照舊，一切像是都沒變。
身旁的人兒呢，她又會在哪里？
這身影，像極了她！會是她嗎？
假山橫石后頭，一個熟悉的倩影。
路轉回廊，呀！
“表哥！”
“表妹，一向可好？”他自是知道，她怎會好？就如自己一般。
“夫人，這位是？”她身旁多了為男子，什么？她已為人妻。
“陸游，表哥。”
“原是表哥，趙士程這里有禮了。”男子拱手作揖。陸游還禮。
“表哥，這杯黃滕酒且飲。”唐婉遞上一杯酒來。
陸游緩緩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她和夫君走了，看的出來，這位皇親國戚對甚好。可是，她是否真的好？亦或許這是她最好的歸宿。
酒入腸，灼痛，可是最痛的還是心口，似刀絞。
提筆，揮就。
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擲筆而去，唯留下這一墻的心傷。
唐婉，再沒想到還能再見務觀，此番相見，怎不讓她牽掛肚腸？
她再回沈園，盼能尋得一絲務觀的氣息。
字字驚心，原來他都還記得。
心太痛，接過丫鬟手里的竹筆，她要回應他。
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
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夫人，起風了。”
回府，心思再難平靜。終是日思夜夢，所有的思緒都縈在了那面墻上。人成各，今非昨。
還是，難以支持，香消玉殞，她終是去了。
歲月荏苒，年華悄逝。他不再是那個翩翩少年，而她或許已是城外花中的一只蛺蝶，盼他共舞。
再游沈園，世事變遷，里面天翻地覆，還識得的，只有那面墻。
她居然，留下了這些。
吃驚，原是自己想錯，蕙仙心里始終有他。她過得，不好！
荒草天外天，一壺黃滕酒，一只鳳頭釵。
他哭了，可是一切都晚了。
滿身花影索醉扶，只有清香似舊時。
踉蹌回京，抗金，失意，再回水鄉。
白發蒼蒼，他想到的還是沈園。
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
大雨夜，兒女圍坐床前，他沒有看到，他看到的是另一番光景？
只是，這是哪里，奈何橋嗎？
那是？蕙仙！
“道姑原是我，怪我當年算錯命數，致你多年相思苦。喝下這湯，我要讓你下世幸福。”
“罷了，我愛的只有務觀，我要記得他。”
他不知他們說什么，只知道，他想要她。
雨急了，雷響了，他眼前卻是：
那日，風和日麗，春意正濃，蕙仙一曲《長相思》。
昏黃的燈光明亮起來，她又在他溫暖的笑靨里輕舞飛揚，于暗香盈動里，叫起了他的名。
夢落沈園，一切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