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蜜聽到走廊上的腳步聲拉開門，看著一言不發走進來的景瑟。

    墻上，午夜的鐘聲剛剛響過。

    “打車過來的？”

    景瑟一頭倒在沙發上閉上眼睛。

    “你跟個小孩子生什么氣？”唐蜜拿著水杯，“喝杯牛奶還是喝點紅酒？”

    景瑟翻身爬起來，“餓了，有什么吃的？”

    唐蜜放下杯子，“那我給你熱點餃子，你們沒過來，我吃了倆就沒吃。”唐蜜從冰箱里取了餃子放進微波爐“修遠自己在家？”

    “他不是孩子了，滿十八歲就是成年了人。”

    “現在小孩子成熟得晚，個子長了，思想不成熟，哪象我們那個時候，十幾歲就想著將來的事，我看他們現在什么都不想，就想著怎么好玩。”唐蜜端著熱好的餃子走過來，“快吃吧。”

    景瑟喝了一口紅酒，“如果人生可以重新來過，我壓根就不要結婚更不要生孩子。”說著看了唐蜜一眼，“你可得想好了，生出來容易，養大了還不定成什么樣子呢，然后你腦子里想的每一樁事都是把他擺在第一位。我記得有這么一個笑話，說你去菜市場的時候最容易分清楚哪些女人是小姑娘小媳婦，因為小媳婦們買菜的時候首先考慮的是孩子和丈夫，小姑娘首先考慮的是自己，然后才會想到父母，而小媳婦卻是連自己的父母都置之于后了。”

    “我沒有這個體會。”

    “等你生了孩子你就有了，”景瑟嘆了口氣，“到時候你看到任何吃的穿的用的，首先想到的就是他……那天我要是沒有突然買下那個房子，明天我就辭職不干了！”

    “工作又怎么了？”

    “茶館的方案泡湯了。”

    “你不說是李多念介紹的嗎？”

    “免費的午餐白吃白不吃。”景瑟看了唐蜜一眼，“你趕緊去睡吧，現在身體最要緊。”

    唐蜜猶豫著說，“我是不是沒懷孕？這次好象沒有一點孕衽反映，跟平時一樣。”

    “那就再等等看。”

    “明天還去逛街嗎？”

    “得去，他沒換洗的衣服。”

    “修遠這孩子就這點，犟，當時我跟大姨都說了他，讓他帶上衣服，都整理好了，他又偷偷地拿出來塞在床底下，你媽說了他幾句，他就不高興了。你媽知道你不容易，讓他省著點……現在的孩子不知道父母的艱難辛苦，他們過習慣了好日子，這點你得好好管管他。”

    難道這就是修遠討厭自己家里的人的原因？！

    唐蜜這才站起身來，“那你吃完了早點睡。”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成年人的世界，每一句看似云淡風清的話背后，都有一些不與人道的悲涼。

    夜深人靜，景瑟把杯子里的酒倒入喉嚨，酒入愁腸，千回百轉！

    中午的時候，景瑟和唐蜜逛完街正想著是回去吃飯還是就在外面吃，賀建章的電話來了，問修遠的電話為什么打不通了。

    自從修遠來了之后，景瑟分明感覺到了修遠的惡意，這背后肯定有賀建章對自己的微詞，“你跟修遠說了什么？”

    “沒說什么，怎么啦？”

    “他這回來處處跟我做對，動不動就給我臉色看，你告訴我究竟為什么？！”

    “真沒說什么，”賀建章停頓了一下，“是不是在你們家的時候，你媽他們說他什么了？他可能感覺到在你們家自己是外人。”

    “你他媽的少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你跟他說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景瑟火冒三丈，在她的記憶里，無論遇到什么事，賀建章永遠都是在找借口找理由，他不會意識到自己的錯和責任，這種沒擔當的行為是景瑟最無法容忍賀建章的原因之一。

    唐蜜一看景瑟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樣子，趕緊從她手里拿過手機掛斷了電話，“大街上你吵什么？別人都看著呢。”

    “他以前不這樣的，這鎰來完全變了一個樣。”景瑟氣咻咻地說，“你看他胖的那個樣子，還天天在家里呆著一動不動，除了玩游戲就是玩游戲，家里到處是亂七八糟的，成心跟我做對一樣。”

    “賀建章真跟他說什么了？”

    “那是肯定的，我都能想像到，說我在外面長本事了，翅膀硬了，有錢了，不要他們了，兩個月我給他打了四千塊錢過去，買的幾套衣服，一件都沒帶過來，他是不心痛我的錢。”

    “那這人就太壞了，怎么的也是夫妻一場，怎么能在孩子面前說自己媽媽的壞話？”

    “說起他的名字就我惡心。”景瑟看了一下時間，馬上就中午了，“要不我們回去吃算了吧，我怕他在家里又吃方便面。”

    “那去我家，昨天剩那么多東西還沒動，回去熱一下就行了。”

    “先回去看看再說吧。”一個晚上沒回去，景瑟嘴里強硬著，心里還是有些擔擾。

    養個孩子有這么累嗎？唐蜜這么問。

    景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因為她生修遠的時候還很年輕，如果說辛苦的話，也就是最開始的那幾年，那也只是精力和體力上的消耗，后來修遠上學了，她也就出來了，每年除了生活費和學費之外，她并沒有覺得有多辛苦，隨著孩子慢慢長大，景瑟這些年在外面的視野和見識慢慢增長，她深深知道環境和視野對一個人的一輩子影響深遠，所以她不想讓修遠將來在家鄉那樣的小城市發展，但這次看到修遠的樣子，她是真的有點失望。

    “修遠不在那里嗎？”剛把車開進小區，唐蜜指著小區中心的廣場，烈日當空的廣場上，修遠一個人低著頭在走來走去，孤伶伶的樣子。

    景瑟眼眶突然一酸，“叭”地一聲按了一聲喇叭，修遠驚惶失措地抬起頭來。

    “修遠，快過來。”唐蜜搖下車窗，又回過頭來對景瑟說，“你別跟他發脾氣了，放完署假他就回學校了，你干嘛這樣對他，將來他要是成了家結了婚，人家有自己的家了，又得跟你分開。”

    景瑟嘆了口氣。

    修遠慢吞吞地走過來。

    景瑟看著他趿著拖鞋渾身臟兮兮的樣子，心里的火氣又蹭蹭往上冒，“那么烈的天你在那里干什么？！”

    修遠低著頭不吭聲。

    唐蜜拍了景瑟一下，拉開后座車門，“修遠，上來，對大姨家吃飯去，昨天你和媽媽過去，大姨家剩了很多菜，得你過去幫忙才行。”

    “這樣去？”修遠擦了一下臉上的汗。

    “沒事的，你媽給你買了好幾套新衣服，一會到大姨家洗了澡換上新衣服就是個大帥哥了。”

    “那鞋子呢？”

    “鞋子也買了，襪子也買了，”唐蜜指著后座上的幾個包，“都在里面，你快上來看看喜不喜歡？”

    修遠這才上了車。

    “修遠，你媽對你多好啊，今天我們倆就幫你采購去了。”

    景瑟從后視鏡里看著修遠，咬著牙根沒有說話。

    “大姨，今天我把家里衛生都搞完，”說著又拿出手機，“我以前手機摔壞了，剛才去門口的小賣鋪看了，他們想騙我，說壞了要修，其實就攝像頭壞了，反正我也不照相，沒關系的，能打電話就行了。”

    “能不能打電話你不會關心，能打游戲就行。”景瑟沒好氣地說了一句。

    “壞了就買個新的。”唐蜜話音剛落，景瑟沖她翻了個白眼，“你以為我開銀行呢。”

    “那我送修遠一個唄，又花不了多少錢。”

    “你的錢不是錢？別慣了他的壞毛病！”景瑟瞪了蜜一眼，“你別慣著他！”

    “不用買新的，等明年我畢業工作了，自己賺錢去買。“

    “這話說得你媽愛聽，要不這樣，你從下個星期開始，到你媽媽公司去上班，先給你媽媽打工。”

    “那我不去。”

    “為什么？”

    “就不去。”

    景瑟看了唐蜜一眼，“公司又不是我一個人的，這個署假你沒別的任務，明天我給你去辦張健身卡，先減肥再說。你不知道買衣服有多難嗎？凡是好看的都沒有大號，有大號的要我難看有多難看，沒有選擇的余地。”

    “那減下來了這些衣服不都浪費了？”

    “那也值！”臉色緩和了一些，從駕駛臺上把早晨沒吃的一個面包朝修遠身上的丟了過來，“先吃著，以后飯量也得控制，還有我警告你，少吃方便面！”

    “我每天都在吃垃圾，最后也會變在垃圾，是吧？”

    景瑟看著修遠小心翼翼說話的樣子，心里卻突然難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