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人算不如天算
作者：
成丕立 更新：2019-03-16 23:23 字數：3368
趙大樹家的吊腳樓是祖父手上建造的，祖父為了遠離寨子的凡夫俗子，又想防備漢人來騷擾，把房屋建在離寨子不遠的山沖，半山腰的山坳上。父子倆抬著野豬走進山沖，向東上坡走向吊腳樓。趙大樹踏上門前的坪子，看到自家的大門緊閉，又出奇地安靜。心想，在這天寒地凍的天，母親和弟弟妹妹一定坐在火爐邊烤火。父親兩肩不空，上這陡坡很艱難，大喊道：“媽媽，我們回來了，快開門吧！”
果然不出趙大樹所料，母親和弟弟妹妹圍坐在火爐邊，忽然聽到喊聲，三人同時站起來，急急忙忙向廳屋跑去。打開大門一看， 趙大樹一只腳踩在坡上，一只腳踏上了坪子上。趙古崽一個肩膀挑著竹籠子，一個肩膀抬著野豬，在那陡坡上行走艱難。趙大媽慌忙跑過去，大聲說：“孩子他爹，你等等，我去接過你肩膀上的竹籠子來！”
趙大樹聽了母親的話后，立即收回了跨出去的腳，站在坡上等母親。趙古崽右肩上的那一擔竹籠子，正被坡邊上的一棵樹擋住，坡上面又結了一層厚厚的冰，一不小心就會連人帶擔子滑落下去，也站住了下來。趙大媽過去，伸出雙手去接那擔竹籠子，雙腳踩在陡坡邊沿的冰上，左腳滑下陡坡，身子一歪跌倒在坡上。一擔竹籠子從趙古崽的肩膀上滑落下來，重重跌在坡上，里面的野兔子一陣亂串，竹籠子搖晃不定，差點就滾落去坡下面。趙大媽癱坐坡上，雙手掐住腳板上面的關節，大聲喊道：“哎喲，哎喲！我的腳扭斷了……”
趙妹子本來跟在母親身后走的，看到母親下去接擔子后，停了下來站在坪子的邊沿。看到母親突然蹲下去后，接著又傳來母親喊“哎喲”的聲音，慌忙下去扶著母親說：“媽媽，你這是怎么了？”
趙古崽聽到“呯”的一聲響后，急忙轉過頭去，看到妻子坐在雪地上，兩個竹籠子又在斜坡上晃動，順手抓住一個竹籠子，右腳也擋在一個竹籠子邊上，動蕩的竹籠子沒有滾落下去。大聲罵道：“你真是個蠢婆子！自私手和腳一樣呢？你簡直就是個廢人！”
父子倆把野豬抬了上去后，把野豬架在一張凳子上。趙大樹放好野豬就跑過去說：“妹妹，你扶媽媽上去，我把這挑上去吧！”
趙古崽看見女兒扶著妻子走上來，兒子又挑著竹籠子跟在后面，急忙轉身去火房。在火爐上掛竹簍里，拿出一個野生三七來，在碗柜里找了一個粗糙底子的碗，去旁邊小溪上舀了點干凈水，邊在碗上磨三七邊走。走到妻子前面問道：“孩子他娘，傷到哪里沒有？”
“我，我沒事！就是這腳扭傷了，我自己揉揉就好！” 趙大媽說后，趙妹子又扶著她一跛一拐走，讓她坐在大門前的凳子上。
趙古崽跟了過來，把碗交給趙妹子說：“你先讓你娘喝幾口三七水，剩下的三七水用于搓扭傷的地方，要用力多給她搓一下。”
趙古崽說后，轉身過去看到白茫茫的山巒，天空中仍然雪花紛紛揚揚，真不知這雪會下到什么時候？心想，這鬼天下這么大的雪，豬圈里的兩頭豬拿什么來喂呀？看來這兩個屠夫老板也不會來買了，家里的紅薯還不夠人吃，真不知道把這兩頭豬怎么辦？轉身過過去大聲喊道：“大樹，你去把趙書記和馮隊長喊來，有事找他們商量！”
趙大樹聽到父親喊自己后，立即從廳屋跑出來，看著父親嘟嘟囔囔說：“這時候，會有什么事商量呢？不就是喊他們來吃飯嗎！”
“你曉得什么！天下這么大的雪，豬喂什么？”
“這天找不回豬菜來，我們就殺了豬唄！”
“正月十三就開學，你學費哪里來呢？”
“我明白了！”趙大樹搔了搔后腦勺，大步向寨子走去。
趙古崽拿著一把尖刀，邊走邊說：“妹子去燒水，我殺豬了。”
趙古崽磨刀回來，走到野豬旁邊看到已醒了過來，從柴堆里抽出一根粗大的木棒向豬頭打下去，野豬又暈了過去。然后把野豬放在地上，一手抓住豬的嘴巴，一手拿著尖刀，從野豬喉部刺進去，豬血隨刀流了出來。大聲說：“妹子，快去拿個碗子來裝豬血！”
父女倆殺了野豬后，把豬肉砍為兩三斤一塊，做成煙熏臘肉，只留下約六七斤野豬肉和內臟。正在炒菜時，馮隊長挑著兩壇紅薯酒走來，趙大樹和馮隊長兩個女兒跟隨在后面。馮隊長放下酒抱拳笑說：“親家，雪照豐年好照頭，大雪天大收獲，您真不愧為獵神！”
趙大海聽到趙大樹說，他們家捕獲了一頭大野豬，父親喊他來請自己去商量事情。高興地說：“你先回去，我一會就去你們家。”
趙大樹走出去后，趙大海立即轉身進火房去，看著趙嬸娘笑呵呵地說：“這個趙古崽還是曉得好丑的，我們平常對他們照顧有佳，他捕到了野豬也來喊我們去吃，看來是沒白照顧他們家……”
“你們在廳屋說的話我聽見了，人家是喊你又沒喊我。”
“我們兩家如同一家人，不必計較，我倆一起去吧！”
趙古崽在廳屋里擺了兩桌，正要喝酒時，家里的狗跑出去“旺旺”大叫起來。盤大隊長笑著說：“狗鼻子真靈，誰嗅到了香味？”
趙古崽夾一塊肚片放到趙嬸娘的碗里，又要伸手去給馮隊長妻子夾菜時，忽然聽到狗的叫聲。立即放下筷子站走來，手用圍裙擦了擦就走了出去。站在門口，看到是訂購豬的兩人來了。急忙迎上去大聲說：“你們也舍得來了？來的早不如來的巧，進去吃了飯再談！”
這兩個屠夫老板四十多歲人，兩人都是胖乎乎的，一高一矮，身穿黃色軍棉衣，手上戴著白線手套，手里柱著一木棍。他們看到狗邊叫邊沖過來，高個子邊晃動木棍邊退。矮個子站在那兒一動沒動，大聲罵道：“瞎了你的狗眼！早幾天都來了，你叫什么叫呀？”
趙古崽走到高個子身邊，大聲罵道：“死狗，快回去！”
狗搖著尾巴走到趙古崽身邊嗅了嗅，轉身回去了。
高個子說：“趙老兄，真對不起！沒想到會下大雪……”
“走吧！進去邊喝邊聊。”趙古崽拉著他們走進房屋里。
兩人走進廳屋，看到兩個桌子都已擠滿了人，歪著頭向火房看去。火爐邊還坐滿了人，小孩和婦女端著碗圍坐在火邊吃。他倆走進火房去，從碗柜上拿了一個碗和一雙筷子走出來，站在馮隊長的妻子后面說：“你們主人讓客吧！讓我倆坐進來喝兩碗，暖暖身子……”
趙古崽背來一張長凳子，放在旁邊說：“請大家坐緊一點，給騰個位子出來，大家擠一擠，我們更熱鬧，更暖和……”
高個子坐下去，拿過酒壺來給自己斟了一碗滿滿的酒，夾了兩塊野豬肉吃后，端著碗一口喝下去。矮個子看到高個子沒給自己斟酒，也拿過酒壺來斟了大半碗酒，端著碗碰了碰趙古崽的酒碗說：“這山上，昨天早上還出太陽的，沒想到這天會下這么大雪。”
高個子放下碗又拿過酒壺來，邊斟酒邊說：“老趙，對不起啦！看這天氣，我們年前抬不下去了。要不，你把定金退給……”
趙古崽低頭沉思一會，皺著眉頭看著高個子說：“不是說第二天就來嗎？你們拖到下雪才來，豬沒賣出去，我哪有錢給你？”
“要不，按食品站的收購價賣給我們，出了年就來殺……”
“這個下雪天，我們去哪里找豬菜來喂呢？”
趙大樹低頭默想，食品站收購豬肉價是五角叁分錢一斤，而他們來訂購的價是九角錢一斤，他們這個時候來砍價，分明就是欺負我們瑤山人，我們家吃虧也太大了。站起來咬牙說：“老板，只要你們少價錢，豬不再賣給你，訂金也還能退，因為你們說話不作數！”
趙大海坐在一旁，兩眼瞪得圓圓的，緊緊盯住高個子。看到高個子聽到趙大樹講還退訂金后，端著酒碗猛地站起來，像是要發怒的一樣。趙大海跟隨站起來，大聲說：“俗話說，一文錢定江山，但現在是你們要壓價。如果不按原定的價，也不在明天內買走這頭豬的話，我們這豬不賣了，也不退訂金給你們，并請你們現在離開！”
屠夫老板知道趙大海是大隊支部書記，只要他發了話，寨子里的人不敢收留他們，也沒人再與自己做生意。現在又天色已晚，并還下著大雪，在荊竹寨找不到留宿的地方也走不了，兩個屠夫老板交遞一個眼色后，高個子陪笑說：“好！訂錢我們不要了，只要讓我們住在這里過夜，我們免費幫他們家殺豬，還可以適當交伙食費！”
“只要你們不欺負我們山里人，我們就會以誠相待，不僅會熱情招待，還不會收你們的伙食費！”趙大海轉怒為笑說。
馮隊長端著酒碗站起來，走到兩個屠夫老板后面，眼睛看著趙古崽說：“親家，打蓑衣也是從喉嚨開始，你們從年頭干到年尾，家里從來沒有殺過豬，今年就讓他們幫你殺一頭豬吧！”
趙古崽心里暗暗合計，如果我明天殺豬，也要把隊里的人都喊來吃喝一頓，一頭豬也剩不了多少肉。這還不是重要的，最重要是交不了孩子的學費。笑著說：“親家，我把豬殺了沒錢給孩子交學費呀！如你真能借錢給我幫孩子交學費，明天就殺豬！”
“親家，你還不相信我嗎？你明天把豬殺，我們把大樹與梨花的親事定下來，從明年上年度開始，大樹的學費我來出！”
“好吧！我抬一邊豬肉去定親，另一邊豬肉請生產隊的人來喝定親酒，在坐的就不再另行通知了！”
大家酒足飯飽后，笑瞇瞇地道別離開了趙大樹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