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開始晴了，到了初十，山上的雪已經溶化的差不多，早晨還下了一層薄薄的霜。趙古崽躺在床上想，正月十三，孩子就要去上學，家里又有十幾只活蹦亂跳的野兔子和竹鼠，我把它們拿去縣城賣了，不僅可換來孩子的學費，還可以給孩子買些布回來做套衣服。立即起床來，挑選了一些獵物裝進竹籠子里，吃了兩個紅薯就挑著獵物，來到通往縣城的公路旁等車。約十點許，718地質勘查大隊的一輛工具車突突開來。趙古崽把竹籠子放在公路中間，自己就站在籠子的旁邊，把工具車攔了下來。乘坐工具車來到縣城已經是十二點鐘，下車挑著竹籠子匆匆忙忙走去市場。擺在市場上賣一個下午，也沒有過來問津。趙古崽看到太陽已西斜，正要收拾東西去趕坐車時，一位五旬出頭男子走過來，問到：“你這野兔子怎么賣的？”

    “不一口價，兩塊錢一只兔子，并且任你挑選。”

    “一塊錢一只賣嗎？我給你賣兩只兔子。”

    這時，趙古崽已是肚子餓的咕嚕咕嚕地叫，低頭暗暗盤算一會。我還是吃了早餐的人，如果一只都沒賣掉，又趕不上718那輛車回去的話，不曉得自己還要餓多久，甚至還可能要露宿街頭。一只兔子賣一塊錢，挑下來獵物都能賣掉的話，不僅能解決自己的饑餓，還能籌足兒子的學費。十分不情愿地說：“一塊伍錢一只，你買幾只？”

    “只給你一塊錢一只，你要多一分錢就挑回去吧！”

    “好！便宜賣給你，你自己挑兩只吧！”

    男子又彎腰下去挑選，抓出一只兔子來，拿在手中掂量一會又放了進去，再拿出一只掂量，挑選了許久才挑中一只兔子。拿著兔子笑說：“你這野兔子在家關養了很久了吧？你看看又瘦又小，每只都是剩下皮包骨，哪里還有一點肉呀？八毛錢一只，你賣不賣？”

    “你這人真啰嗦！一塊錢一只已經是很便宜了，要的話你就給錢，不要就放回籠子里，別耽誤我的時間，我還要回荊竹寨去。”

    “你怎么這么講話？我給的是錢，你要的是價，生意不就是談成的嗎？今天，你不給我道歉的話，老子不會放過你！”

    “荊竹離這里有六七十公里地，這話沒有講錯呀？你要……”

    “你沒錯，難道是我的錯嗎？這只兔子就作向我賠禮道歉吧！”男子手拿著野兔子，眼睛瞪得圓圓的，邊大聲吼邊轉身要走。

    趙古崽本想沖上去攔住他，轉頭看到四周圍著的十幾人，沒有一人敢出來幫自己講公道話，個個眼睜睜地看著男子走去。待男子走遠了后，一個婦女走到趙古崽面前說：“他是縣城的大爛崽頭，欺行霸市。別說你是瑤山的人，就是我們城里人賣東西，他想要就拿走，沒有人敢問他要錢。今天你沒挨他打就算好了，自認倒霉吧！”

    趙古崽把扁擔放在肩上，挑著竹籠子邊走邊嘀咕說：“今天，我起的太早，挑下來的東西沒有賣掉，還碰上一個大頭鬼……”

    趙古崽走到與司機約定的地方，把擔子放在公路旁邊，扁擔架在竹籠子上面，人坐在扁擔上等到了夜幕降臨，仍沒有看到718的那輛工具車。他回頭向縣城看去，路燈像天上的星星，散發金色的光亮。一陣陣北風襲來，肚子還發出咕嚕咕嚕的叫聲，感到又冷又餓，只好挑著竹籠子返回縣城，邊走邊喃喃自語：“動口三分氣力，我先去別人家里討碗水喝，然后找個避風的地方休息……”

    一路上，看到一座座房子里面燈火通明，街道兩邊的鋪子都已關上了門。忽然，他想起長途汽車站不會關門，挑著竹籠子邊走邊觀看街道，由南向北緩緩走去。約走了半個小時，看到一家酒店還開門，趙古崽停下腳步，伸手摸了摸身上的口袋，發現內衣口袋上還有座伍角錢。急忙掏出來，拿在手上沉思起來，真是天無絕人之路，沒想到身上還有五角錢。我先進去買點吃的，再去打避風港。走到酒店門口一看，大廳上擺著六個圓桌，還有五人坐在桌子邊吃飯。趙古崽走進去，五人都放下了碗，站起來大聲說：“老板，給我們買單！”

    趙古崽伸長脖子向桌子上看去，看到桌子上有的碗中還剩下少許菜。這時，趙古崽已經餓的手腳無力，頭也已餓的暈頭轉向，哪里還顧得上顏面。放下肩膀上的竹籠子，三步并著兩步走過去，伸手捧著菜碗大口大口地吃起來。老板看到他后，頭轉向廚房說：“小劉，你給這位老叔舀碗熱飯來！老叔，慢慢吃。要不，給你熱熱！”

    趙古崽已經餓壞了，哪里還聽的到老板說話。一位十幾歲的姑娘，端著一碗飯走來，將飯放在趙古崽前面，轉身就要走。老板說：“你去廚房吩咐大師傅，讓他炒個肥鍋肉來，你就說是我講的！”

    姑娘轉過身去看著趙古崽，身上穿著鑲金絲邊的衣服，衣服雖很舊，但干凈而又整齊。再轉過身來看到老板，面帶微笑，兩眼也看著趙古崽。姑娘點了點頭說：“好！我這就去告訴大師傅。”

    趙古崽看到眼前有一碗熱氣騰騰的飯，從桌子上撿起一雙筷子倒過來，狼吞虎咽地吃起來。老板走到竹籠子邊，低頭往里面一看，竹籠子里裝的是野兔子和竹鼠，又仔細打量趙古崽一番，坐在他旁邊微笑說：“老兄，你是從山上下來賣獵物的嗎？”

    趙古崽轉過頭來，邊嚙邊看著老板，尷尬地說：“是的！”

    “賣多少錢一斤？”

    “不貴，兩塊錢一只。要給孩子交學費才拿來賣的。”

    “還有多少只？”

    “我就挑了十幾只下來。”

    “三塊錢一只，我全給你買下來！不過，籠子要借給我用。”

    “一只我只要兩塊錢，竹籠子也送給你！”

    趙古崽的話音未落，姑娘端著一盤肥鍋肉走來。聽到老板說給他三塊錢一只，這人還是堅持要兩塊錢一只，忍不住大聲笑著說：“你們看這瑤古佬，老實巴交的一個人，人家多給錢都不要……”

    趙古崽打斷姑娘的話說：“我怎能多要投緣人的錢呢？”

    老板站起來大聲說：“說得好！小劉，去給我拿套碗筷來，再上一壺酒來，我要與這位投緣的老兄喝兩杯，一醉方休！”

    老板原來也是鄉下人。他們一家有五兄弟，他排行老滿。小時候，父母和哥哥們都在生產隊出工，一家一年也只能分到十來擔谷子。青黃不接時，他放學回來就拿著碗出去乞討。自己吃飽后，還帶些飯菜回來給哥哥們吃。隊里實行生產承包責任制那年，他已年滿十八。他們家分得了五畝多田，父母下地干活，他跟著哥哥上山砍柴賣，他餓了就進山里人的家討紅薯吃。山里人熱情地接待他，還說：“我們家只蒸了些紅薯，你坐下來慢慢吃，吃飽后再回去！”

    一個細雨綿綿的冬天，幾個哥哥一起去宗祠閑聊，他一人經常跑去縣城逛街。每天中午早早去了餐飲，兩眼緊緊盯住餐飲的大師傅炒菜。一天回到家里，看到有一只雞蹲在自己屋角上，他去告訴母親：“不曉得是誰家的雞，今晚跑來我們家里，你去看看吧！”

    母親順口答道：“雞來窮，狗來富，你把雞趕出去呀！”

    他舍不得把雞趕走，偷偷抓住雞給殺了，還學著餐飲大師傅的模樣，炒了一盤黑木耳雞肉。炒熟后，把幾個哥哥都喊來，又去商店買來幾斤五加白酒，一家人三下五除二吃了個精光。大家放下筷子后，老板微笑說：“大家說說，你滿弟弟的廚藝怎么樣？”

    “有三級廚師的水平，廚藝頂呱呱！”

    “假如我去開餐飲，會迎來賓客盈門嗎？”

    “我想，也許你能自己養活自己吧！”

    第二天下午，老滿又去市場買幾斤豬肉，又去地上弄了些蔬菜回來，炒了幾個好吃的菜，讓幾個哥哥協助自己做父母的工作。父母當著孩兒們的面，把省吃儉用節約出來的錢和買長壽棺材的錢全拿出來，讓老滿拿去縣城開酒店。父親叮囑他說：“我與媽把你們拉扯大不容易，現在把家里僅有結余都給了你。你開了酒店后，一定要好好干！這錢沒了，我倆沒棺材埋不要緊，關鍵是你們如何生存下去？”

    老滿詭異地笑了笑說：“爹爹，現在時代不同了！你們的生活是在田地上和家里，兩點成一直線。我年輕人就是想生活豐富多彩，成敗與否沒關系，重要的是多體驗，人生才能活得有滋有味。”

    “你這個敗家子，我不管啦，你喜歡怎樣就怎樣吧！”

    第二天清早，幾個哥哥陪同老滿去縣城，在長途汽車站租了一間鄰街面的房子，辦起了一家鄉下人餐飲，生意很是紅火。

    他與趙古崽邊喝邊聊，聽說趙大樹中考成績名列全縣第一。學校老師和大隊支部書記都支持送兒子讀書。老板端起酒杯說：“我為你有這么好崽而感到高興，同時祝賀你崽金榜題名，干杯！”

    “干杯！”趙古崽激動地站起來，與他碰杯后一口干了。

    “我雖幫不了你們什么，但我能幫你買下獵物。今后，您把捕獲的獵物都給我送來，全額全收，讓我的餐飲增添一道野味！”

    話不投機半句多，酒逢知己千杯少，兩人不知不覺喝的大醉。趙古崽放下杯子，站起來說：“老，老板，您對我真好，我……”

    趙古崽話沒說完，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嘴里嘟嘟噥噥，但聽不清他在說什么。老板看到趙古崽躺在地上，扶著桌子站了起來，彎腰下去扶他，喃喃自語說：“你的酒量沒我好，我們明天繼續……”

    老板話還沒說完，自己也倒了下去，身子趴在趙古崽身上。姑娘急忙過去大聲喊道：“老板，老板，你們怎么喝這么醉？”

    第二天早晨，趙古崽睜開眼睛，看到自己身邊還躺著一個人，似乎認識又很陌生。坐起來掃視房間，看到房子里一張床，一張辦公桌，其余的全是紙箱，一條窄小的過道只容一人進來。腦子里一片空白，只記得喝酒前的事，喝酒后的事怎么也想不起來。下床來，輕手輕腳出去，喃喃自語說：“這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