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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集：弱芙蓉喪命

    （夢境）山道     日

    【小駝子緊緊追趕蓬頭垢面向嶺頭跑去的沈幽蘭。

    沈幽蘭：（邊跑邊喊）福子哥，快救我，快來救救我！

    于福：（從后面追上來）幽蘭，怎么了？怎么了？

    沈幽蘭：小駝子要批斗我！要批斗我！福子哥，快來救我！

    于福：不要怕，不要怕，我來了！我來了！

    沈幽蘭：快呀！快呀！小駝子就要抓住我了！

    于福：（漸漸不支）啊呀，我的腿怎么啦？跑不動啦！幽蘭，你快跑呀！你快跑呀！

    沈幽蘭：（邊跑邊回頭）福子哥，我也跑不動了！我也跑不動了！

    小駝子：（追上，抓住沈幽蘭往回拖）沈幽蘭，看你還往哪里跑！快跟我回去，回去跪毛竹扁擔！跪毛竹扁擔！

    沈幽蘭：（聲嘶力竭地掙扎）福子哥，快救我！小駝子要我跪毛竹扁擔了！小駝子要我跪毛竹扁擔了！

    于福：我跑不動啊！跑不動啊！

    江城某大學宿舍     接前

    于福（睡在床上大叫）：幽蘭！幽蘭！

    【同室的同學被吵醒。

    同學甲（拉亮電燈）：于福！于福！怎么啦？怎么啦？

    【于福驚醒，揉眼。

    同學乙：做夢啦？

    江城街上      日

    【人流如織。

    【于福緊張地在街上盲無目標地尋找著……

    茶花門口       下午

    【茶花媽送沈幽蘭出門。

    沈幽蘭：大媽，昨天你裝得真像！

    茶花媽：蘭子，你救了我女兒，我能不裝得像嗎？

    沈幽蘭：大媽，這幾天，只要你看到我，還是要裝著向我要人，明白嗎？

    茶花媽：明白！

    沈幽蘭：大媽，你就別送了。我還要到芙蓉家去。

    茶花媽：蘭子，這次真讓你費心了！

    陶芙蓉門前   接前

    【大門緊關。

    沈幽蘭（一再敲門）：家里有人嗎？有人嗎？

    【再敲，無人應。

    沈幽蘭：門是栓著的，怎么沒人開門呢？

    【沈幽蘭再敲，仍無人開門，想了想，離去。

    陶坑村中     傍晚

    【沈幽蘭在茫茫的夜色中站了片刻，想了想，毅然向前走去……

    江城街上      傍晚

    【人流如織。于福在人群中盲無目標地在張望、尋找……忽然發現何敬民，急忙擠過去。

    于福：何、何組長！

    何敬民：是你？嗨呀，我們的大學生！

    于福（拉著何敬民的手，親熱地）：你怎么到這里來了？出差？

    何敬民：是的。出差，為公社出差。

    于福：為公社出差？你調到公社去了？

    【何敬民點頭。

    于福：高升了！

    何敬民：什么高升？還不是三個字的小官！

    于福：三個子的小官？

    何敬民：是個帶副字的主任！

    于福：哦，何副主任！那你分管教育了？

    何敬民：是啊，教育這個清水衙門誰愿分管啦。只有我嘍。

    于福：分管教育好啊，說不定今后我還要成為你的手下呢！

    何敬民：你這大學生就會說笑話！

    于福：怎么是笑話呢？我念的是師范大學，將來就是當教師，要是回到家鄉中學，那還不在你的領導之下？好了，還沒吃飯吧？走，我們吃飯去。

    何敬民（看一下手表）：晚飯還早呢，就免了吧。

    于福：你也是我的領導啊。既見了面，總要盡點地主之宜吧。

    公社宿舍走廊    傍晚

    【金霞回來，用鑰匙開門。

    黃玲香（拎著新買的彩燈回來，見金霞在對面開門）：喲，金霞，又回來討喂食啦？

    金霞：你呀，一天到晚就把那事掛在嘴上！這是我的家，就不能回來？

    黃玲香：嘿，你這樣過著牛郎織女的生活，還不如早點調到街上來！

    金霞：我到街上來干什么？

    黃玲香：你老板在服裝廠當廠長，當然是進服裝廠啦！

    金霞：我才不進那個倒倒歪歪的廠呢！還不如我在鄉下當老師好。

    黃玲香：對，當老師快活！

    金霞：你就知道快活？當老師也累人，我還真不想干了呢！你知道嗎？沈幽蘭在大隊闖了大禍啦！

    黃玲香：她闖了大禍？

    金霞：還記得陶茶花、陶芙蓉那兩個同學嗎？

    黃玲香：同學四年，當然記得。她倆怎么了？

    金霞：全給幽蘭把她倆給逼跑了！

    黃玲香：啊？有這事？

    陳媽家     夜

    【堂前的神桌和酒席上亮著兩盞煤油燈，也算是燈火輝煌。滿桌的客人正在吃喜酒。

    沈幽蘭（快到門口時突然停住）：呀，陳媽家正在為添孫子辦三朝酒哩！（急摸衣袋，衣袋空無分文，轉身回走）

    陳媽（看見，追出）：呀！那不是沈干部嗎？到門口了，怎不進來？快進來！快進來！

    沈幽蘭：陳媽，實在對不起，今天是侄子三朝的大喜日子，做姑姑的沒帶錢，怎好進去！

    陳媽：唉呀，瞧你姑姑說到哪里去了？今天辦三朝酒，有你這個大干部來了，那還不是我孫子的福氣嘛。巴求不得，巴求不得！快進來吃一杯水酒！

    江城某小飯店       夜

    【桌上幾個簡單的菜，于福陪何敬民喝酒。

    于福：何、何主任，你知道幽蘭現在好嗎？

    何敬民（語塞）：她，她，她現在還好吧。

    于福：還好？你真的就不了解她？

    何敬民：自從我同黃玲香結了婚，她的情況就不清楚了。

    于福：她沒出什么事吧？

    何敬民：沒有聽說？

    于福：噢。

    陳媽家       夜

    【酒席已散。方桌上點燃一支干松節，松節亮出紅紅的火光，發出叭叭的響聲。

    【沈幽蘭和陳媽坐在方桌旁喝茶、交談。

    陳媽：我估計芙蓉姑娘沒有逃走。

    沈幽蘭：我也是懷疑啊！敲她的門，門是栓著；喊人又沒有人答應。如果她家里有人的話，那為什么不理我呢？

    陳媽：你沒發現，那天，芙蓉媽來哭著找你們要人的時候，她哭的可沒有茶花媽厲害呀！

    沈幽蘭：這我已覺察到了。但那小駝子為什么也證明說她倆是真的逃走了呢？

    陳媽（想了想）：這就讓我想起兩件事。

    沈幽蘭：噢？

    陳媽：前兩天，我親眼看見芙蓉媽把一個算命的瞎子喊到家里去了。

    沈幽蘭：瞎子？那第二件呢？

    陳媽：第二件，就是茶花跑走的那天下午，我又看見芙蓉媽把小駝子喊進她家，好像在向小駝子哀求什么！

    沈幽蘭：向小駝子哀求？她會哀求什么呢？

    陳媽：是啊！我當時也這樣想過。

    沈幽蘭：這事情確實很奇怪，要說芙蓉那天晚上沒逃走吧，小駝子為什么也站出來證明芙蓉是真的逃走了呢？

    陳媽：是啊，我也猜不透呢！

    【二人沉思。

    【松節即將燃盡，發出噼啪響聲。光線暗淡。

    沈幽蘭（突然想起）：對了，今天吃了喜酒，還沒見著我那侄子哩？

    陳媽：對，對，對，是該讓姑姑看看，讓姑姑看看。

    【陳媽領沈幽蘭進秋香房間。

    秋香房間       接前

    【桌上的燈火如豆。

    【秋香抱著嬰兒靠在床邊，見婆母領沈幽蘭進來，起身坐正。

    秋香：哦，沈主任來了？

    沈幽蘭（急忙扶住秋香）：秋香姐，你躺著，你躺著。喲，寶寶長得真好玩，大鼻子大眼睛的！

    陳媽（從秋香懷里抱出嬰兒）：唉呀，快抱給姑姑看看，給姑姑看看。喲，小狗日的，你的福氣真好，剛滿三朝，就有這么大的干部來看你！托姑姑的福，長大一定是個不愁吃不愁穿的有福氣的人嘍！

    沈幽蘭：陳媽，寶寶取了名字？叫什么呀？

    陳媽：哦，我這孫子啊，名還沒取呢。唉，對了，托你姑姑的福，給我孫子取個名吧！

    沈幽蘭：我哪會取名呀！

    秋香：姑姑取名好，姑姑取名好。

    陳媽：姑姑怎么不會取名呢？憑你這么個大干部，取什么名都好！都吉利！

    【沉思。

    【閃回】：

    ——小駝子揮舞著筆和工分薄要扣社員工分……

    ——陶隊長和小駝子括著陶芙蓉和茶花送往大隊……

    ——陶母把瞎子請進家里……

    沈幽蘭（毅然決然）：陳媽，秋香姐，我給侄子取個名吧！

    陳媽、秋香：太好了！太好了！

    沈幽蘭：就叫‘大學’吧！

    陳媽、秋香：‘大學’？

    沈幽蘭：對，‘大學’！侄兒長大一定要好好念書，一直念進大學！只要念進大學，有了文化，就能為家鄉爭光，為家鄉人爭氣！到那時，我們這大山窩里就不再愚昧，不再落后了！就不會再有小駝子、大駝子來橫行霸道了！

    陳媽：真有那么一天，我的孫子——哦，不，我的大學，就要給你這做姑姑的磕頭作揖了！

    【秋香抱著懷中的嬰兒給沈幽蘭連連作揖……

    【畫外音】

    房里的燈光漸漸暗淡下來。不知是喜悅，還是另外想起什么，沈幽蘭一陣短暫的高興之后，又陷入了沉思。她沉思什么呢？或許是她正在為一個嬰兒的新生而激動；或許是她要趁這黯然的黑夜好好的使自己安靜安靜；更有可能，她是在痛哭——為她的同胞姐妹而痛哭，為她家鄉的愚昧落后而痛哭！

    那天晚上，她做了個夢，夢見村里辦起了大學，而她，竟然當上了大學老師！好夢成真，這話是對的。歷史成就了沈幽蘭的好夢。

    弋河西岸       上午

    【紅旗招展，鑼鼓喧天。河堤上拉著橫幅，貼著標語，大多寫著：“知識分子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很有必要！”“上山下鄉，走‘五七’道路”等。

    【上千群眾站在岸邊翹首看望弋河下游。終于，下游駛來三艘帆船。群眾立即歡呼雀躍。

    群眾（高喊）：來了！來了！

    【丁木清、何敬民等公社領導在人群中奔忙。

    邵樹人書記（站到一高處，大聲喊著）：同志們，下遷的老師就要到了！大家不要慌亂，等船靠了岸，該搬儀器的搬儀器，該幫老師挑行李的挑行李……各大隊一定要按照事前的分工去做！聽明白了沒有？

    群眾（高呼）：聽明白了！

    【三艘帆船已經靠岸。鑼鼓敲得震天響。

    【邵書記、丁副書記、何敬民首先上船同八位下遷老師一一握手。

    邵書記（拉著一位戴著高度近視眼鏡的女同志手）：周校長，歡迎你們響應偉大領袖毛主席的號召，來我們這大山里支持教育啊！

    【周校長叫周嫻，五十多歲，是這批下遷教師的負責人，見邵書記向她走來，激動得雙手緊緊握著對方的手。

    周嫻：邵書記，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說，知識分子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很有必要。我們是來接受再教育的，接受再教育的！

    【群眾已有秩序地上船搬東西。抬儀器櫥，捧玻璃器皿，拿食物標本，搬一摞摞圖書……

    【穿著高跟皮鞋的周嫻準備下船，當看到下船的跳板不足三十公分寬時，試了幾次，膽怯了。沈幽蘭見狀，急忙跳上船攙扶。

    邵書記：對，對，小沈啦，可要把周校長保護好啊！

    【沈幽蘭面對面拉著周嫻的手，自己倒退著牽引周嫻好不容易踏上跳板，周嫻還是覺得高跟皮鞋滑得厲害，喲喲著退縮幾次后，只得就地坐到跳板上，像小孩坐滑梯樣溜下跳板。

    【群眾發出各不相同的唏噓聲。

    【挑的，抬的，拿的，扛的，長長的搬運隊伍沿著弋河大堤，折進一個山口，漸漸融進大山深處……

    【畫外音】

    一位偉人說過：辦好一所學校，最重要的是選擇校長和教師……在那個年代，如果不是怕別人說是同偉人唱對臺戲而被戴高帽、批斗游街的話，八位下遷 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都市里的老師，就一定會面對孤峰的現狀，長長哀嘆一聲：在大山里辦中學，最重要最最重要的不是缺校長、缺教師，而是缺學生，缺能讀中學的學生！

    或許是良知使之，或許是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誠心一片，這八位從都市來的臭老九，為招不到能上中學讀書的學生而著急，而寢食不安！他們不顧情況不熟，山路難行，主動翻山越嶺走村串戶，逐家訪問。

    山沖田間小路上      日

    【沈幽蘭很少說話，一心保護著周校長：遇上寬路面，她與周校長并排走；走到狹窄處，就讓周校長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兩手做著攙扶的姿勢。

    周校長：沈主任，您是領路的，應該走在前面呀！

    沈幽蘭（甜甜地）：不，鄉下路難走，我看著您走才放心。

    【周嫻低頭看著路面，幾近佝僂著腰桿。

    【遇上路上缺口，沈幽蘭急忙攙扶著周嫻。

    沈幽蘭：走好！

    【周校長小心翼翼地抬腿跨過缺口。

    【遇著岔路口，沈幽蘭像禮儀小姐樣，從側面伸出一只手。

    沈幽蘭：周校長，走這邊！

    【周嫻小心翼翼地選著平地下腳。

    【周嫻終于走上一段平坦路。沈幽蘭隨后欣賞著周嫻走路的姿勢。

    沈幽蘭（畫外音）：大城市的人走路就是文雅！哪像我們山里人，走路從來不看路面，仰著鼻子眼朝天，‘叭噠叭噠’地亂踩！

    某村外      接前

    【周嫻同沈幽蘭繼續家訪。

    【快到村口，路面變得寬敞起來，周嫻直起腰桿。

    周嫻：沈主任，您今年多大啦？

    沈幽蘭：十七了。

    周嫻：念過幾年書？

    沈幽蘭：嗯——沒有，不，念過，四年，不，四年不到。

    周嫻：是‘停課鬧革命’歇的？

    沈幽蘭：嗯。

    周嫻（輕輕地嘆了口氣）：沈主任，我有個女兒也像你一樣大，十七歲，活潑、漂亮……

    【說到這，周嫻的腳步放慢，抬頭看著遠方，感情復雜起來。

    沈幽蘭（并沒發現周校長感情的變化，羨慕地）：周校長，您的女兒一定念了很多書吧？

    周嫻：是的，比您念的多，讀到中學……

    沈幽蘭（極羨慕地）：讀到中學？

    周嫻（動情得嗓音微微發顫）：可是，中學沒有讀完，她就響應偉大領袖毛主席的號召，下放到很遠很遠的農村去了……

    【從嗓音中，沈幽蘭已感覺到周校長是在懷念遠方的親人，心里也涌起一絲同情。

    沈幽蘭：她是在城市里長大，下放那么遠，怎能受得了？

    周嫻（微嘆一聲）：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青年人吃點苦也是好事呀。沈主任，瞧您，多能干呀！毛主席安排‘知青’下放是對的，青年人是需要鍛煉的，只是……

    【周嫻眼圈紅潤，嗓門哽塞。

    沈幽蘭（理解周校長心情，有意把話題引開）：周校長，您下次就不要叫我沈主任了，就叫我小沈，干脆就叫我蘭子！您說好嗎？

    周嫻：好，好，我不叫你沈主任，叫，叫蘭子……

    村口樹蔭下      日

    【楊英在樹下逗兩歲兒子玩。

    【沈幽蘭和周校長走過來。

    沈幽蘭：楊英，周校長來叫你去念書哩！

    楊英：念書？我還能念書啊？

    沈幽蘭（翻著手中筆記本）：楊英，十六歲——啊？十六歲怎么就不能念書？

    【小孩拱到楊英懷里吃奶。

    【沈幽蘭、周校長目瞪口呆。

    周嫻：十六歲就有小孩了？

    學生家門前      日

    【周校長和沈幽蘭將一男孩和男孩的父親堵在大門口。

    男孩的父親（理直氣壯）：念書？念書能當飯吃嗎？我兒子已十七歲了，還去念什么書？走，勞動去！（拉著兒子走開）

    【沈幽蘭和周校長看著離去父子倆，搖頭、嘆氣。

    陶坑村外路上     日

    【沈幽蘭和周嫻繼續家訪。

    周嫻：說真的，要不是偉大領袖毛主席號召到農村來辦學，我們還真不知道建國二十多年了，大山里的教育還這么落后，念書的人這么少！

    沈幽蘭：周校長，您現在才知道我們山里人的苦處呀？其實，我們的苦處多得很呢……

    周校長（吃驚地）：還有比這更苦的？

    【村中突然傳來一片嚎淘大哭聲！滿村的人都在朝著一個方向跑去。

    周校長：怎么啦？

    【沈幽蘭意識到出了什么事，飛也似的向嚎淘處跑去。

    【周校長急跟過去。

    陶芙蓉家      接前

    【屋里屋外已擠滿了鄉親。

    【已死去的陶芙蓉靜靜地躺在堂前的木板上。

    【陶芙蓉的父母哭得死去活來……

    【沈幽蘭走近陶芙蓉尸體邊，看著那年青、漂亮的臉蛋，忍不住潸然淚下。

    周嫻（擠上前，看了看那死去的姑娘，不解）：沈主任，這是……

    路上     稍后

    【沈幽蘭和周嫻倆人沉重、緩慢的腳步……

    沈幽蘭：陶芙蓉因為利用勞動之余采了點茶賣了一些錢，就被公社丁副書記說成是走資本主義道路，硬是要逼著她交錢。陶家父母這是因為女兒生的命苦，聽信了瞎子的話，親自配合小駝子把她女兒給糟蹋了！

    周嫻（大驚）：啊？有這等事？喪盡天良！喪盡天良！

    沈幽蘭：周校長，小駝子何止是糟蹋陶芙蓉一個，他憑著自己能拿得動筆桿子，會算帳，能給社員記工分，真是為所欲為，無惡不作啊！

    周嫻（氣得渾身發顫）：這都是缺少文化造成的啊！沈主任，太累了，我要歇一會兒。

    【周嫻就地坐下。

    【沈幽蘭急忙掏出手帕，墊在田埂上，扶周校長坐。

    周嫻：不需要，不需要，我就坐地下，就坐地下！沈主任，我有個想法。

    沈幽蘭：想法？

    周嫻：是的。我想在全公社召開一個批判會，把小駝子做個活靶子，通過揭發批判，讓大山里的所有群眾都能明白沒有文化的痛苦！

    沈幽蘭（高興地）：周校長，你這主意太好了！太好了！

    周嫻：沈主任，到時候我想請你幫個忙。

    沈幽蘭：要我幫忙？

    周嫻：對。因為你對小駝子熟悉，批判那天，你帶頭上臺揭發小駝子橫行鄉里的所作所為！

    沈幽蘭（略一思考）：不行！不行！揭發小駝子，我不行！

    周嫻：為什么？

    沈幽蘭：小駝子那些丑事，我……

    周嫻明白：哦，是的，那些丑事叫你這個姑娘是……那讓誰來揭發更好呢？

    沈幽蘭：我提供一個人，他對小駝子的情況不我更清楚！

    周嫻：你是說……

    山沖     黃昏

    【山沖兩邊村莊已星星點點亮起了暗弱的燈光，沉寂的黃昏。

    【沈幽蘭匆匆趕路。

    苦竹嶺山道上     接前

    【山道曲折、漫長，有一定的坡度，二面被竹木遮掩。

    【沈幽蘭匆匆走著。

    【芽月朦朧。沒有風，沒有蟲鳴，偶有枝葉凋零時與樹枝碰擦的聲音。

    【山道邊的墳塋、石巖如一尊尊怪物蹲在黑暗中窺視著。沈幽蘭漸漸害怕起來，她故意加大兩臂擺動的幅度，偶爾咳嗽一兩聲，把身后兩根長辮也擺動得更加有力，她要以此來壯著自己的膽量……

    【山道邊偶爾傳出細小的聲音，沈幽蘭下意識地想看一下，但又克制住。

    沈母：（畫外音）蘭子，你夜晚走路千萬莫回頭，因為人的肩膀上有兩盞燈火，那是給人壯膽的，只要一回頭，鼻孔出氣就把那燈火吹滅了，燈火滅了，人走路就會害怕。聽懂了嗎？夜晚走路千萬莫回頭，噢！

    【沈幽蘭擺動雙臂，攀登在靜靜的山道上……

    嶺頭      接前

    【沈幽蘭終于上到嶺頭。孤坑三個村莊的燈火已顯現在眼前，她頓覺膽量壯大，長長舒一口氣，伸手將汗濕緊貼在背溝里的衣衫牽了牽，作煽風狀。

    【沈幽蘭稍停，又開始向嶺下走去……

    半山腰道上     接前

    【一個黑影在路邊輕輕跳出，緊緊尾隨……

    嶺下       接前

    【沈幽蘭大步流星地向前走。

    【三岔路口，沈幽蘭稍作猶豫，毅然向于家坳走去。

    【前面跳出一個人攔住去路。

    沈幽蘭（大驚）：誰？

    【沈幽蘭立即作出反抗架勢。

    于福：我！是我！幽蘭。

    沈幽蘭：你？于、于老師？你怎么到這里來了？

    于福：我、我擔心你回來晚了會害怕，特來接你的。

    沈幽蘭：你早上不是說生病嗎？怎么到這里來了？

    于福：這高山野嶺，又是夜晚，我是擔心你……

    沈幽蘭：我有什么擔心的？

    于福：我、我……

    【靜靜的夏夜。云兒散了，圓月遠離中天。

    【于福漸漸挨近沈幽蘭，想拉沈幽蘭的手。

    【沈幽蘭先是做了個回避的動作，但動作不大。于福膽大起來，緊緊捧住對方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口中親吻……

    【沈幽蘭周身在瑟瑟顫抖！

    于福：幽蘭，現在那姓何的已不要你了，你就答應嫁給我吧！

    沈幽蘭（如五雷貫頂）：啊——

    于福（急攙扶）：幽蘭！幽蘭！你是怎么啦？怎么啦？

    沈幽蘭（掙脫開，站穩，大怒）：我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我是人家穿得不要的破衣？我是人家扔棄不要的菜腳幫子？何敬民不要我了，你來撿個便宜，是嗎？是嗎？

    于福（急忙解釋）：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那個狠心的何敬民棄你而去了，我才敢來向你求婚！

    沈幽蘭（怒氣未消）：何敬民沒離開我的時候，你為什么不向我求婚？現在何敬民不要我了，你以為我嫁不出去了，假惺惺地來同情我，可憐我？是嗎？是嗎？

    于福：幽蘭，你把我話的意思理解錯了！我是說、我是說……

    沈幽蘭：我不要你說！不要你說！

    【沈幽蘭跑走。

    于福（追趕）：幽蘭！幽蘭！

    沈家      稍后

    【沈幽蘭跑進房里，正要關門，于福趕到，緊緊撐住兩扇快關上的門板。

    沈幽蘭（怒不可遏地）：你出去！你出去！

    于福：幽蘭，幽蘭，你聽我說，你聽我說！

    沈幽蘭：不聽！不聽！

    沈母（從房里出來）：蘭子，這是怎么搞的喲？夜這么深了，還在大叫大嚷的？

    沈幽蘭：我不要他進來！不要他進來！

    沈母：人家已等了你一天了，這來了，你又……

    沈幽蘭：我不要你說！不要你說！

    沈母：好好好，我不說，我不說。蘭子，你先坐下，我馬上叫于老師回去，馬上叫他回去！

    【沈幽蘭坐下，情緒稍平靜。

    沈母：于老師，你先回去吧！

    于福：伯母，我不走，我要把話說清楚才走！

    沈母：有話你明天說吧。走吧！走吧！

    于福：不，我要馬上說！我要馬上說！幽蘭說我在這個時候來求婚，是‘撿便宜’。真不是這回事啊！那時候，幽蘭和何敬民真心相愛的時候，我見那姓何的是國家干部，又是捧‘鐵飯碗’的，覺得蘭子跟了他一定會比跟了我幸福，我才不忍心去拆散他倆的婚姻！幽蘭，你知道嗎？那時我是把對你的愛只能深深地埋藏在心里！那種把愛埋在心里的痛苦你能體會得到嗎？你說，你能體會得到嗎？

    沈母：是呀，是呀，我早就看出于老師是愛我蘭子的！

    【沈幽蘭心情漸漸平靜。

    （閃回）：

    ——石椅巖旁。于福看著手中桃花：你還丑呀？ 沈幽蘭羞澀地低下了頭……

    ——于福在教室里凝看沈幽蘭上課……

    ——沈幽蘭繞道走在布滿金剛花的山徑上……

    于福：幽蘭，你是了解我的：我痛苦，但我不**，那時我所以整天除了勞動，就是拚命地讀書，就是想以讀書來改變自己的命運，也想靠讀書來沖淡對你思念。現在姓何的已經無情地離你而去了，我才敢大膽地向你表白，你怎么能誤解我的意思呢？

    【沈幽蘭默默地盤弄著自己的辮梢：一會兒繞上指頭，一會兒松開，一會兒又將它一綹綹分開……

    【沈母見狀，離去。

    于福（幾近哭泣）：幽蘭，算我求你了，正如一位詩人說的：愛像一只迷路的鳥，我被捉住了！你就答應我吧？幽蘭，……

    沈母（又回來）：蘭子，小福子說到這地步了，你是金口銀口，也該說句話呀！

    沈幽蘭（心有所動，看了一眼于福）：你……

    于福（驚喜地迎上前）：幽蘭……

    沈父（從外面進來，見于福，大怒）：你？你怎么又來了？我不是跟你說過，你不要跟我蘭子再來往了！快出去！快出去！

    于福：大伯，我、我……

    沈父：給我馬上出去！

    沈母：老頭子，小福子是特意從大學回來看蘭子的，他已在家等蘭子一整天了！

    沈父：誰希罕他來看我家蘭子？我早就說過，你和我家不是一個階級，‘親不親，階級分’，你再想對我蘭子打什么主意，我就打斷你的腿！走還是不走？不走，我真的要動手了！去門邊拿鋤頭。

    于福（害怕）：我走，我走！

    【于福跑出門。

    【沈父“砰”地關上大門。

    沈家門外     接前

    【于福走了一段路，想了想，又走回，見沈家大門已關，本想再敲門，又忍住，等了很長時間不見開門，只得就地坐下。

    沈家     同前

    沈母：老頭子，你今天是瘋了？蘭子這些天正痛苦，小福子能來看她，這是好事啊！你又……

    沈父：這是什么好事？我早就說過，小福子是什么人，他的伯父至今還在海外，在海外的就是我們貧下中農的階級敵人！這樣的家庭，我們也能同他開親？絕對不能！

    沈母：他的大伯跑到國外，那是解放前的事了，那時小福子才幾歲呀？再說，小福子這人忠實，又有志氣，嫁給這樣的人，我蘭子是不會吃虧的！

    沈父：親不親，階級分！我說過了，這樣歷史不清的家庭和我們貧下中農是絕對不能開親的！除非我死了，你們才能開這門親！

    沈家      清晨

    【沈幽蘭早早起床，將換洗衣裝進盆里，端出門，猛見一黑影蹲在門前，驚叫一聲，黑影已站起。

    于福：幽蘭，是我。

    沈幽蘭：你？這大清早的，你怎么在這里？

    于福：我在這里等一夜了。

    沈幽蘭（大驚）：啊？這么涼的天，你就不怕凍壞了？

    于福：我不怕冷。只要你答應我！

    沈幽蘭：不要再提那事了！我們是不能結合到一塊的！

    于福：幽蘭，我們不能結合，你也得說個理由啊！難道你真的聽了你父親的話，擔心我伯父在海外這件事嗎？

    沈幽蘭（異常冷靜）：我擔心的不是你伯父在海外，一人做一人當嘛。于老師，說句心里話，我們從小就像兄妹樣，說友好，說相愛，都可以。但現在我們已經長大了，已不再是那時的放牛娃了，應該成熟了，懂得愛情和結婚成家永遠是兩回事。愛情可以一時的轟轟烈烈，但成家卻是一天三餐要吃飯的；轟轟烈烈不能代替吃飯，更不能代替一生的生活。

    于福：生活？說生活那好辦！我倆要是成了家，將來我在學校當老師，你在大隊當干部，我拿工資，你拿工分，還愁我們沒有飯吃？巴爾扎克——巴爾扎克你知道嗎？他是法國的大作家——你不知道沒關系，他說過：在戀人的心目中，百萬金錢只是糞土，唯有他們的手和所佩戴的胸花才價值千百萬！幽蘭，你聽，他說得多好啊！幽蘭，你要是嫌我當老師不好，這次畢業了，我就改行，不當老師！

    沈幽蘭（急了）：不行，不行，書是要教的！你看周校長他們從大城市到我們這里來，不就是因為我們這里缺少老師嗎？你是師范畢業的，怎么能不回來教書呢？

    于福：我教書，我教書！那你該答應我呀！

    沈父（在房內叫喊）：蘭子，你又在和誰說話呀？還不趕快去把衣洗了，今天不去大隊啦？

    沈幽蘭：爸，知道了，我正和長慶叔說隊里的事情呢。于老師，你快回去吧，我爸很快就要起床了！

    于福（幾近哭泣地）：你不答應，那叫我往后怎么辦啦？

    沈幽蘭（極其平靜地）：于老師，就算聽妹妹一句話吧，你往后成家的機會多得很哩。將來分到哪個中學，中學女老師多得是，就認真挑選一個。夫妻雙方在一起工作，那才叫真正的幸福呢！但你要注意，姑娘丑一點沒事，只要賢惠，會過日子就行。你們男青年最大的壞處就是找對象只看姑娘的臉模子漂亮，不看人品，真的到成家了，等發現女方的短處，已經晚了……這是千萬要注意的！

    于福（不知所措）：那、那我……

    沈幽蘭：于老師，聽我的話吧！好，我要洗衣去了！

    【于福看著沈幽蘭去溪邊的身影，怏怏離去。

    沈家     傍晚

    【沈幽蘭工作回來。

    沈父：蘭子，你今天沒有看到小福子吧？

    沈幽蘭：爸，我一早上就出去工作了，到哪去看什么小福子大福子呀！

    沈父：沒看見就好，沒看見就好。蘭子，不是做父親的心狠呀！你想想，我們是什么人 ，我們是什么人？我們是貧下中農啊！親不親，階級分！我們怎么能跟他那樣的人結親呢！

    沈母（不耐煩地）：蘭子，別跟他羅嗦了。熱吧？跑了一大天，先洗個澡。洗了澡，就不熱。來，我給你打水去。

    沈幽蘭：媽，我來。接過沈母手中提桶，轉身去廚房。

    【沈母在幽蘭房間放下澡盆，又將女兒衣服放到桌上。

    沈幽蘭（打水過來）：媽，我要洗澡了，你出去吧。準備掩門、脫衣。

    沈母（仍不離去）：蘭子，一大清早，你跟小福子說了些什么呀？

    沈幽蘭（繼續脫衣）：媽，我要洗澡哩，你問這干嗎？

    沈母：你洗你的澡，我也吃不了你！我說小福子真不錯呀，他念大學了，馬上出來就是國家老師，也是個捧‘鐵飯碗’的，一點也不比那個姓何的差；家門口的人，知根知底的，嫁給了他，叫做媽的也放了心……

    沈幽蘭：媽，你老是問，煩不煩？快出去吧，我要洗澡了！

    沈母：你洗你的澡，我說兩句話就不行嗎？

    沈幽蘭（將沈母推出門）：知道了，你快出去吧！。

    房間       接前

    【沈幽蘭洗澡。

    【她抓著澡巾一會兒煩躁地在身上猛擦，一會兒又無力地將澡巾放下，想著自己的心事……

    （閃回）：

    ——于福躺在石崖上背字典……

    ——于福深情地站在沈幽蘭的對面：我是一直在愛著你呀！那時沒敢向你求婚，是因為那姓何的正和你好呀！我是把愛深深地藏在內心呀！幽蘭，把愛藏在內心深處的痛苦你知道嗎……

    ——沈幽蘭對于福求婚的拒絕：不要再說了！我們是不能結合到一塊的！我們是不能結合在一塊的！……

    【沈幽蘭煩惱至極，抓起澡巾在身上使勁地擦洗。

    教室內     日    

    【學生有的在做作業，有的在打鬧，課堂秩序很亂。

    【金霞熟視無睹，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發愣。

    【學生一陣驚叫。

    一男生：老師，柱子把褲子尿濕了！

    【柱子站在座位上哭。

    【金霞怒火地跑過去幫柱子捋褲子，不料抓了一手大便，惹得她又是惡心又是甩手，呀呀怪叫……

    苦竹嶺西面山道     初冬的下午

    【山道旁一塊很大的旱地里，陶坑隊幾十男女社員懶散地在撈地，有的在打鬧的，有的在說笑，有的在相互砸泥團，有的手拄鋤柄抵著下巴發呆……無所不有。

    【邵樹人和沈幽蘭走在前面，滕副主任和另兩個工作人影隨后。

    【邵樹人看了看懶散的勞動場面，蹙了蹙眉頭。

    【沈幽蘭發覺，尷尬地加快腳步領前走著……

    孤坑田野     同前

    【初冬的田野。山沖田埂上堆著所剩不多的幾堆稻草。

    【金霞在一草堆旁捆草。她極不滿意地將草垛上的爛稻草扔掉，將稍好的留下，打捆。

    【隊長沈長慶肩背一秤桿，見金霞將稻草扔掉，急忙心疼地將那些爛稻草重新清理堆碼起。

    金霞（捆好一擔草）：稱吧。隊長。

    沈長慶（稱草）：60斤。

    金霞（極不高興地）：那還缺得多哩。（四處尋找稻草）

    苦竹嶺東面山道      接前

    【沈幽蘭領著邵樹人等下山。

    【可以看到孤坑隊的男女社員正在田間種油菜，同樣是一片懶散現象。

    邵樹人：（看了看勞動人群，搖頭）一樣啊！

    沈幽蘭：（無奈地）邵書記，現在的社員真沒辦法，都是出工不出力，就拿陶坑隊來說，我們天天晚上帶他們在政治夜校學習，講政治，講道理，就是不起作用！這樣下去，怎么能過上好日呀！

    邵樹人：根本問題還是個勞動制度問題！

    沈幽蘭：勞動制度？

    邵樹人：是的。馬克思說過，農民投入的前提，是農民的積極性，而調動農民積極性的核心，是保障農民的利益。而我們現在的勞動制度呢？是鞭打快牛，干多干少一個樣，這樣怎能調動農民生產的積極性呢！

    沈幽蘭：（一陣驚喜）邵書記，聽話音，你已經有了新的想法？

    滕副主任：邵書記這次下來，就是想作些調查研究。

    沈幽蘭：（更喜，調皮地）邵老師，把你的新想法先對我透個風吧！

    邵樹人：（看看沈幽蘭，再看看田間懶散的勞動群眾，沉思良久，極為慎重）這是有政治風險的！

    沈幽蘭：（初生牛犢不怕虎般）老師，你說！

    田間    同前

    沈長慶（拿起爛稻草往金霞擔子上加）：金老師，這不是還有嗎？

    金霞（將沈長慶挑選的爛稻草扔掉）：不要！不要！

    沈長慶：金老師，今年的糧食又欠收了，稻草也少，你能分到這些也算不錯嘍。

    金霞：不要！不要！

    【沈三吉匆匆走來。

    沈三吉：（揚著手中拔款單）隊長，大隊來了拔款單，幽蘭今年在大隊的工分款120塊，馬上給不給呀？

    沈隊長：（毫不猶豫地）挨她份上的，怎么能不給你。給！

    沈三吉：那我就喊她領去了！（離去）

    【沈長慶重又把爛稻草往金霞擔上加。

    金霞（越發生氣，亂扔稻草）：誰要你的爛稻草？誰要你的爛稻草？我辛辛苦苦當了一年老師，錢分不到錢，糧分不到糧！不要！不要！

    沈長慶：金老師，塌鼻子總比沒鼻子好，分不到錢，分不到糧，也不是你一個人呀！這些年我們做田人，哪個不是起早摸晚辛辛苦苦地累著，可到秋收，不都是一樣分不到錢分不到糧嗎？

    金霞：那人家怎么能分到那么多錢？

    沈隊長：人家是大隊干部，你怎么能和她比呢？

    金霞：她當干部就該拿錢，我當老師就該分這些爛稻草！不要！不要！（將擔上的爛稻草紛紛甩掉）

    路上    接前

    【沈幽蘭領著邵樹人等已來到孤坑山沖。那些種油菜社員就在路旁田間懶散地勞動。

    【邵樹人等已不再看那些懶散的社員，徑直向孤峰嶺走去。

    邵樹人：（看見高高的孤峰山，忽然想起）唉，幽蘭，聽說你和黃玲香幾個同學‘**’輟學后，還在那里留下了一批杰作。是嗎？

    沈幽蘭：（想起，尷尬地笑著）那是什么杰作？還不是信了您的話，想過什么‘樓上樓下’的日子，放牛無聊的時候，就……

    邵樹人：（饒有興趣）這么說，那些杰作都是我把你們逼出來的嘍？好哇，今天我倒想去看看！

    沈幽蘭：那有什么好看的？

    邵樹人：（堅持）我早就想來看看，今天怎么能錯過呢？

    眾隨行：要看！要看！

    路上    接前

    【金霞挑著一擔稻草往家走，左換肩時，見右衣褊粘上一團爛草漿，急擦；擦過后，右換肩，見左衣褊粘上爛草漿，急擦；再換肩，再見……氣得重重將肩上擔子往下一摜——正將近前的邵樹人和沈幽蘭撞擠到路下空田里。

    【隨行人員趕上來，正要發火，沈幽蘭已將邵樹人拉上田埂。

    沈幽蘭：金霞，邵書記，哦，不，邵老師來了！

    金霞：（大驚）啊？邵老師！

    邵樹人：（認出）哦，金霞同學？聽說你現在當老師了，怎么啦？這么大火氣？

    金霞：（借機發泄）老師，是你教育我們說，只要到了共產主義，我們就能過上‘電燈電話，樓上樓下’的好日子，我們苦苦等了這么多年，你看，你看，過的還是這樣的日子！（不停地拉爛稻草扔掉）

    眾隨行人員：哈哈，那‘樓上樓下’的日子還早著哩！

    孤峰西山麓     接前

    【草黃草稀，唯有那片造型各異的“樓房”在翠竹林的映襯下更顯得無比壯觀。

    【沈幽蘭、金霞領著邵樹人等一行人圍繞著‘樓房’參觀，不時有人發出贊嘆。

    金霞：（蹙眉不解）老師，你不是教育我們說，共產主義就是要讓人人都過上‘電燈電話，樓上樓下’的生活，為什么到現在我們還在過著這樣的苦日子呢？

    邵樹人：金霞同志，我今天還是那句話，只要我們的信念不變，奮斗不停，（指著草地上的‘樓房’）我們向往的‘電燈電話，樓上樓下’的日子就一定會到來！

    金霞：老師，我還能怎么奮斗呀？

    邵樹人：哈哈，怎么奮斗？（指沈幽蘭）就像幽蘭同學這樣就行了！

    金霞：（睜大雙眼）像幽蘭這樣？

    【畫外音】

    正如魯迅先生所說，‘對同一本《紅樓夢》，經學家看見的是《易》，道學家看見的是淫，才子看見的是**，革命家看見的是排滿……’同樣，金霞把邵樹人說的“像幽蘭一樣”這句話作了另類的理解，她以為邵書記就是要她像沈幽蘭一樣去當干部！再聯想到分稻草時，沈隊長說的話，更加堅定了她要去當干部的決心！從那以后，她再也不安心當老師了，而是一心想著去當干部。

    廠長辦公室     下午

    秦兆陽和馮副廠長在商談工作。

    馮副廠長：你的意見我非常贊成，上千人的服裝廠，就你我兩個廠長確實忙不過來。要真想增加副廠長，就越快越好。

    秦兆陽：你我多留心一些就是了，如果能從中層班子里挑選一個，那就更好。

    馮副廠長：我記住就是。（起身出門）

    【秦兆陽收起筆記本，顯出幾分疲勞，雙手拍了拍腦門。

    【金霞匆忙進來。

    秦兆陽（驚訝地）：怎么這時候來了？

    金霞：找你有事。

    秦兆陽：什么事這么急？晚上回家不能說？

    金霞：我不想當老師了！

    秦兆陽（驚訝）：什么？又不想當老師了？

    金霞：當民辦老師一年那幾個錢，分的稻草也是爛的，你看人家沈幽蘭在大隊當干部，一年掙的錢竟是我的多少倍！你不是說，我們要過‘樓上樓下’的日子并不難，難就難在手頭上缺錢嗎？邵老師昨天……

    秦兆陽：邵老師？

    金霞：就是公社邵書記，我不是跟你說，他是我的小學老師。他昨天來跟我說了，要想過好日子，就得向沈幽蘭學習！

    秦兆陽：向她學習什么？

    金霞：學習她當干部呀！

    秦兆陽（大笑）：想當干部？這干部也是想當就能當的？

    金霞：我不就是來找你去跟大隊宋書記說一聲嘛！

    秦兆陽：找宋書記說你想當干部？我能開得這個口嗎？不去！

    金霞：不去？

    秦兆陽：那時候，你想當老師，我已找過人家一次了，這才多長時間啦，又要我去找他們，人家不說我秦兆陽頭腦里灌了水，朝三暮四嗎？

    金霞：朝三暮四怎么啦？你去還是不去？

    秦兆陽：不去！

    金霞：真的不去？

    秦兆陽：大丈夫說話，講不去就不去！

    金霞：（大哭）嗚嗚，我當初怎么眼睛瞎了，找了你這樣個男人！嗚嗚……

    服裝倉庫     接前

    【倉庫在廠長辦公室斜對面百米處。

    【大門虛掩著，生產科長姜洋正與女保管溫莎莎在里面摟抱接吻。

    溫莎莎（聽到廠長室里的爭吵聲，推開姜洋，警覺地）：廠長在和誰吵架哩！

    姜洋（伸頭向門外看了看）廠長夫人來了，沒事。乖乖，快來！快來！（重又撲上前摟抱住溫莎莎……

    廠長辦公室    同前

    金霞（哭著鬧著）：你這個黑良心的，我找你辦這點事都不嗎？

    秦兆陽（勸）：不是我不幫你去，而是這話叫我實在不好開口！金霞，聽說勸一句，還是好好當老師吧！

    金霞：不聽！不聽！你不去我去，我去！（哭著跑出門）

    秦兆陽（追出）：金霞！金霞！這天都黑了，你要到哪里去啊？

    路上     黃昏

    【盤繞陡峭的“S”型大山，夜色漸暗。

    【盤旋在山間的白鶴、山鷹不時鉆進山林，發出“啪啪”的驚悚聲。

    【金霞哭著急走在緊貼“S”型山腳下的山道上。

    【隨著夜色的臨近和走近大山深處，金霞腳步漸漸慢下來。她抬頭看身旁壁立的大山，大山黑森森一片，偶爾從那里面傳出一兩聲貓頭鷹的叫聲；再看前面山道，山道似乎已模糊一片！她的腳步由快到慢，由慢到停，再就轉身回走，走過一段，又停住。

    金霞（猶豫地自言自語）：這回去了，不是要被她姓秦地笑話？

    【金霞回頭再繼續前行。

    【從金霞身后傳來姜洋的叫喊聲。

    姜洋（畫外音）：金夫人！

    金霞（吃驚，停住腳步，但不敢回頭）……

    姜洋（追上來）金夫人，快跟我回去吧！

    金霞（回頭，懷疑地）你是——

    姜洋：我叫姜洋，是秦廠長手下的科長。天這么晚了，你怎么能回孤坑去呢？走走走，跟我回街上去！

    金霞（倔犟地）：不，我不到他姓秦的那里去！

    姜洋：唉，都是夫妻了，有什么話不能好說？回去吧！走走走，不然秦廠長是要急壞的！

    【金霞隨著姜洋回孤峰鎮。

    金霞：姜科長，感謝你了！

    姜洋：感謝什么？你我也是半個老鄉呃！

    金霞：半個老鄉？

    姜洋：我的姐夫在你們大隊，叫宋群安！

    金霞（驚喜）：啊？宋書記是你姐夫？

    （第六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