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換做平時，我一定還會拒絕遠山先生的邀請，可是今天我特別郁悶，所以我果斷接受了他的邀請。遠山讓我乘上了他的專車，說是專車，其實就是一輛再普通不過的日系車，只是在里面進行了一系列改裝。車內(nèi)部的副駕被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儲物柜，里頭有各種食品和酒水。司機的座位就跟出租車司機一樣，被用擋板稍微隔了一下。后排的座位被換得更加柔軟了，因為沒有后備箱，所以這后排的座椅能夠像床一樣鋪平。

    這輛車并不是遠山先生唯一的車，但卻是用的最多的車，深黑的車體，樸素無華的外表，連天窗都沒有，后視鏡都是手動的。如果從一個人的財富地位來看一個人該用什么車的話，那遠山先生就像是一名富翁在蹬三輪一樣。作為被邀請的客人，我自然不敢多說什么，但是我的眼神已經(jīng)出賣了我。

    “你是覺得這些都太土了是吧。”遠山看著我的眼睛笑了，“我看出你在克制你的嘴。”

    “哈哈哈，真是被您看穿了。”我趕緊賠笑，“我就是覺得吧，您真想要一個大空間的話，那您換一輛加長車不就行了，干嘛非得像這樣把副駕給拆了呢？”

    “首先，我本人不喜歡奢侈浪費；第二，我不喜歡敬語。”

    “什么？”我還沒反應過來呢，第一句我能聽懂什么意思，但是第二句就太突然了。

    “先生的意思是說，他不喜歡聽到您這個字。”司機趕緊提醒了我。

    “哦，原來是這樣啊。”我想了起來，自打工作之后我便一直用您這個字來稱呼別人了，久而久之也成了習慣，但是既然遠山先生不同意，那我只好不用了。

    “是啊，你說的那個字讓我感到難受，我并不比其他人高貴多少，我只是一個畫家。”遠山微微一笑，打開了面前的儲物柜，取出了一瓶可樂，“我只喝可樂，你要喝酒嗎？”遠山問道。

    “我也不喝酒，讓我喝可樂好了。”我答道。遠山先生居然只喝可樂，真讓我意想不到，像他這樣的藝術家，不應該用酒精來讓自己沉浸在藝術的世界嗎？我上下打量著這個喝可樂的人。他用高腳杯倒了半杯可樂，等著氣泡慢慢消散，在手中隨意晃動了幾下，還湊到了鼻子下聞了一聞，“嗯，可口可樂，八二年的，果然刺鼻子。”一邊說著，一邊小口地喝了一下，他沒有急著咽下去，而是滾了一遍口腔，讓可樂停留在了自己的舌頭上，感受著冰爽刺激味蕾的每一處細胞。他的表情變得扭曲，那眼睛緊閉著，額頭也擠出了一個“川”字，慢慢地，那一小口可樂滑到了喉頭，順著流入了胃中。

    “啊——嗝——”先是一次舒爽的嚎叫，之后便是氣體沖出口腔的打嗝聲，也就遠山先生這種人可以把可樂喝出拉菲的感覺。“何以解憂，唯有可樂。”遠山又連喝了好幾口，直到那瓶可樂全部進了他的肚子。等空瓶可以當放大鏡用的時候，他才注意到從剛才開始就沒給我可樂，連個杯子都沒遞給我。“你別看我喝啊，自己拿啊。”遠山提醒我道：“來了我的這輛車上就千萬別拘束，說句不好聽的，我這車連碰瓷的都躲，他們擔心撞死了賠不出錢來。喝！隨便拿。”

    遠山喝的明明是可樂，說出來的話倒像是喝醉了在那兒胡言亂語。既然遠山先生這么說了，那我也只好勉為其難，自己拿飲料喝。這些年我過的就像一個隱士，從零食到碳酸飲料我都戒了，不是我完全不吃了，偶爾也會開開葷。你可能會問我，是不是覺得這些東西對身體不好所以不吃了。完全不是這樣，我就是因為不想吃了，當今社會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貧乏社會了，在吃這一方面需要不斷探索新物種，而不是繼續(xù)吃那些隨時隨地可以吃的東西了。

    遠山先生的車一路往南開，到達了一處江景別墅，這里并不是私人的住所，而是開發(fā)商搞出來只租不售的休閑娛樂區(qū)。一排連體別墅坐落在大江的南岸，前方就是入海的富強江。這條江是我們城市與大海連接的樞紐。到了深夜，大江兩岸燈火輝煌，在那江中零星點點的是船的燈火。那些巡游彩船們打扮得花枝招展，絲毫不亞于選美比賽中的美女們，它們賣弄著自己姿態(tài)，在大江中東來西去，還有在原地打轉(zhuǎn)著表演船的雜技。

    如果一個人說自己在這個城市是有身份的人，那他就必須要有一輛屬于自己的游艇。等我們來到江邊之后，遠山讓司機去停車，自己則帶著我到了這個我自己一輩子都無法來的地方。那里的保安攔住了我們，遠山先生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張名片，保安看過之后就像變了個人一樣，打開大門請我們進去了。一陣陣巨大的聲波直接沖擊著我的大腦，一群群帥哥美女在這龐大的休閑娛樂區(qū)中嬉戲。我仔細辨別著方向，那煙霧繚繞的嗆人氣味讓我頭昏腦漲。

    “你不抽煙吧！”遠山先生對著我的耳朵吼道，要不是這樣我根本聽不到他說什么。

    “我不抽煙！”我回答道。

    “那這里就不適合你！”遠山拉著我就往一扇門里走，等進了這扇門，一切嘈雜戛然而止。昏暗的粉紅色燈光照的我渾身不自在，我是一個傳統(tǒng)的男人，去到剛才那種嘈雜的地方就已經(jīng)受不了了，再到這種如此曖昧的地方，我的神經(jīng)立刻緊張起來，這不是我該來的地方。

    “對不起，我……”

    “別別別。”遠山拉住了我的胳膊，“你可以什么都不做，在這里休息休息什么都行，反正算我的賬上。”

    “可我……”就在我想繼續(xù)推辭的時候，那周圍的房間門都打開了，一個個靚麗的女人迎了出來，或成熟或青澀，或端莊或熱情。在其中走出了一位最特殊的女人，她的嘴里叼著一根煙嘴，煙嘴里塞著細長的女士煙，沒有點火，她就這么一上一下地擺弄著。身上穿著一件旗袍，因為燈光的緣故，我實在不知道它的顏色，不過她的高跟鞋應該是紅色的。她披著一條薄紗，走過的時候，周圍姑娘們紛紛躲到了她的身后，看來她就是這里最有權勢的女人了。

    “先生。”她開口說話了，聲音很穩(wěn)重，不帶有任何卑躬屈膝的意味，同時也沒有咄咄逼人的戾氣。

    “美姐。”遠山先生笑了。

    美姐把煙嘴拿到了手上，張開了自己的臂膀，遠山徑直走了過去，和她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