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齊和他女兒用客家話快速說兩句什么。接著小齊一臉疑惑地對我說，哎呀，我們家蛐蛐不記得你們家大力了，我剛才問她，她已經想不起來了。我不敢相信，看著她，蛐蛐的眼睛分明是真誠的，她對著我輕輕地搖腦袋。可我兒子大力分明還記得她呀，有時會鬧，要去沙頭角的蛐蛐家玩。

    蛐蛐繼續對我搖著腦袋，我突然覺得她不是在否定，而是在肯定。她肯定還記得大力的，大力長得胖乎乎的、漂亮的、可愛的，傻傻地盯著她的，她怎么會忘掉這么一個靚仔呢？她搖得越厲害我就越覺得她在肯定：她很無奈，只能選擇遺忘。一個十歲的女孩子，她抗拒著對大力的愛情。她和大力同歲，在年齡上，她認為他們的結合就是不可能。客家人的習俗，男人一定要比女人大五歲以上才是最佳結合。她很愛大力，就像她媽媽很愛她爸爸，她爸爸只大她媽媽三歲，還是要分開，就別說是同歲的了。她這么小，就看到了自己的歸宿，看到了自己的悲劇，尤其讓愛情發生，不如讓它提前死掉。我看到我兒子的愛情被她提前掐滅了一次，心里咯噔一下。

    她向我搖頭，一定在請求我的原諒。她的眼睛始終微笑著，她用力地掩飾著內心強烈的訴求。我不顧小昱在一邊受冷落，吃力地在她的頭腦里探望了一會。蛐蛐調頭不理我了。調頭是多么順滑的事啊，就像從滑滑梯上溜下來，下面正好有她爸爸接著。如果她爸爸接不住，還有小昱接、沙灘接呀，還有大海呀，滑翔機，降落傘……

    小齊在沙地上拿起一聽可樂，用紙巾在封口上擦了擦，遞給蛐蛐，說，給小昱姐姐送過去。小昱此刻已經在沙灘的塑膠椅子上找到了座位。四周的人都像我們一樣，在等著太陽下山。此刻，沙灘如同黃金一樣耀眼，踏在上面的人在沸騰，身上有虛光在晃，一點點蒸發著。大海紋絲不動，遠處的貨輪陷進蔚藍色里，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