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季明帖
作者：
遠(yuǎn)音塵 更新：2019-02-08 10:49 字?jǐn)?shù)：1286
超愛文友叔叔的一首詩：一個人的游戲 / 球場曠空我一人，無拘無事自由神。汗淋氣喘猶持續(xù)，投得十分方轉(zhuǎn)身。
任何藝術(shù)的最高境界，一定是一派天真。這首詩便是。一個已然花甲的男人，顧自在球場上投籃，投入且執(zhí)著，非要十分，才肯轉(zhuǎn)身。從這一點(diǎn)講，寫詩和寫書法有很多相通的地方。米芾也是。米芾寫張季明帖時，已經(jīng)垂垂老矣。
天真，一定是藝術(shù)的最高境界。天真，一定是一個人活到一定年歲，返樸歸真的最高境界。米芾的書法，是書法史上的廣玉蘭。白鴿一般高高棲在枝頭。一朵一朵，大得驚心。卻沒有枝葉。一片葉子都沒有。就見一朵朵花，招搖在枝頭。不懂得收斂，不肯藏掖，就那么敞開衣襟，任人一覽無余。你卻沒有覺得他在炫耀，沒有覺得他在顯擺，你只有滿心地臣服，只有他，才肯如此敞開赤子胸懷，而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太需要這樣赤裸的誘惑，潔凈的洗禮。太需要如此兜頭蓋臉地浸淫。頗似我給花草澆水，一勺下去接著一勺，猶嫌不夠，放到水龍頭下面，龍頭擰到最大，嘩嘩水流飛瀑一般濺起朵朵浪花，并不肯擰小一點(diǎn)。米芾是那個戲水的頑童，那些寫出來的字是他擰大的水龍頭，在你的心靈上砸下一個個凹塘，從不手軟。
米芾天真，從很多帖子可以看出。紫金研帖就是。蘇軾跟他借了個硯臺，一月后不幸去世了。米芾巴巴地一定要回那個硯。這放在別人身上，就覺得不可思議。放他身上，毫不稀奇。蘇軾算得他的老師的。米芾向晉人學(xué)習(xí)，就是蘇軾點(diǎn)撥。然而米芾素有米癲之稱。見皇上，看到皇上一個上好的硯，心癢難耐，趕緊用舌頭舔了一下硯：此硯已被老臣舔過，皇上再用就不合適了。不如送我了。不等皇上有反應(yīng)，立馬揣懷里了。那副急切，惹得皇帝老兒也哈哈大笑。蘇軾人都死了，米芾還在念著他的硯。這種人，就是我家陽臺上開著的馬蹄蓮：我的眼里只有你。
米芾學(xué)字比較有意思。開始他并不知道怎么學(xué)。跟他同時代的人后面混了一陣。然后遇到蘇軾，蘇軾嚴(yán)肅地跟他講，你這樣不行。必須以晉人為榜樣。否則白瞎了你的才華了。然后他才發(fā)憤臨古。這中間當(dāng)然有過程的。臨古的直接后果就是，誰都能看出，他寫得誰的。他臨得實(shí)在太像了。慢慢地，寫到后來，終于可以自成一體了。這時，他變得狡猾了，再有人問他學(xué)的誰的，他回皇帝都是，自幼便學(xué)顏柳王的，得意洋洋地稱，老來，誰也不知以何為祖也！看看！一副老賴皮的嘴臉！
老賴皮后來得了張季明帖，就寫下了這幅張季明帖。余收張季明帖。云秋氣深，不審氣力復(fù)何如也。看看，真正的張季明后人并不知了，米芾收張季明帖做的記錄，卻流芳百世。當(dāng)然，他再怎么模糊他以何為祖，我們從中間的一氣呵成的兩行，明顯看到王獻(xiàn)之中秋帖的行蹤。
那也不丟人。就像先生跟我說，我現(xiàn)在不敢翻米芾的帖了。只要一動筆，米字就跳出來了。
有什么要緊？這需要多大的功夫才能如此爛熟于胸？
眼睛不舒服。手機(jī)電腦用得太多。改花大量時間臨帖。他幫我看臨作：說，你做的任何努力，未來的日子里，一定會照亮你的路。
無一例外。
就像米芾。他一直是書壇上，公認(rèn)的天分最少努力最多的人。他和王羲之一樣，王羲之由衛(wèi)夫人引路，終超過了衛(wèi)夫人。米芾由蘇軾點(diǎn)撥，卻在書藝上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蘇軾。張季明帖就是米芾從山中來，帶回的蘭花草。一日盼三回，滿園花簇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