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風號雪舞 獐麇馬鹿
作者：
紛雨瀟瀟 更新：2019-04-03 17:56 字數：3876
夜色中，十幾名身騎快馬的盜賊，帶著從大同城那家最富有的府邸搶掠來的財物極速奔向大漠深處。他們隨身攜帶著搶來的金銀財寶、綢緞布帛和以及五谷雜糧以外，這一次的意外收獲居然還有草原子民最必不可少，也是最缺少的生活用品——鐵鍋。
在草原人的眼里，鐵鍋并不是一件極其普通的生活用品，而是一件及其奢侈的生活用品。自古以來，草原的富庶之家與中原的富庶之家的界定有所不同。中原的富庶之家的界定大多是要擁有多大的府宅，多少的仆從，多少的金銀。而在草原，富庶之家的標準只有一條，那就是要看你家有多少馬匹。房子對逐水草而居的草原人來說不是保障而是負累，只有馬匹才是他們生存的必需品。游牧放羊需要馬，外出行獵需要馬，牧場遷移需要馬，就是迫不得已出門劫掠依然需要馬。
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們的生活種出現了一種叫鐵鍋的東西，而這種叫作鐵鍋的東西一旦出現，在他們的生活之中便占領了無法取代的地位。用鐵鍋烹飪出來的食物美味可口、軟糯香甜，從此，他們再也無法下咽那用皮囊煮出來的半生不熟的東西了。
草原上的貴族之家幾乎都有鐵鍋，但鐵鍋在普通的草原人家卻難覓蹤影。很多草原人家嫁女兒都要看男方家里有沒有鐵鍋，有鐵鍋的家庭婚事自然好談，沒有鐵鍋的家庭自然是屬于劣勢。
他們這些人認為，依仗著他們自己身下的快馬和夜色的掩護，溜之大吉、逃之夭夭一定是順理成章的。
他們之所以今天能有如此豐厚的收獲，也是他們經過多日的打探和周密安排，才一舉得手。雖然他們知道這家人是大同城內最富庶的人家，但是他們做夢也沒想到，今日的收獲比他們想像中的還要更加豐厚。
就在今天晌午時分，眼看著那家的家人再府宅后門卸下了十余車的貨物，也只以為是糧食蔬菜等生活用品。沒想到等他們眼看著那家的老爺和家丁，走出家門各自逍遙去以后，他們進入到他家的庫房才知道，不僅有絲綢布帛、私鹽茶糖，還有瓷器以及上百口的鐵鍋。
因草原子民不懂得冶煉技術，鐵鍋等生活必需品只得從中原獲得。可是大明朝與蒙古互市所提供的鐵鍋，全部都是產自廣東的“廣鐵”，不僅價格不便宜，還及其不耐用。而且，即使是這樣的“廣鐵”，也不是誰想買就能隨時買到的。大多數草原子民家里的鐵鍋就是用得殘破不堪，也不舍得丟棄，而是勉強修補一下接著用。也有很多的草原子民，家里更是用著半口殘破的鐵鍋為全家老小烹煮食物。
這一次，他們不僅搶奪下了諸多的衣物錢財，還有這諸多的糧食。更值得慶幸的是，他們居然搶得了上百口鐵鍋。如此嚴冬，家中的父母親人、妻子兒女都正在等著他們帶回去聊以為生的糧食和衣物。如今還有了著烹煮食物的鐵鍋，全家人不知道怎么開心呢。今日所為，足以讓他們的父母家人、妻子兒女挨過著寒冷的季節，挨到春暖花開、水草肥美的時節。
就在這二十幾名盜賊離自己的家鄉越來越近的時候，他們身后卻傳來了另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那馬蹄聲由遠而近，蹄聲如雨。不用猜他們也知道，身后來人肯定是前來捉拿他們的，單單從馬蹄聲上分辨，就能清晰的判斷出后方兵馬的人數必定要比他們多得多。讓他們意外的是，這些人來得如此之快，如果讓這些人追上，他們絕對少不了一場鏖戰。
此時，身后的追來的人已經離他們越來越近。那二十幾名盜賊也不由得心中忐忑、倉皇不已。其中，為首的一名盜賊向其他人大聲地喊了一聲什么，他們瞬間將身子俯在馬背上，雙腿緊夾馬的肚子，拼了命地向著前方的茫茫夜幕奔去。
后面的人看到前方的盜賊加緊逃竄，雙腿也緊磕馬肚、放開韁狂奔，緊盯著前方的目標窮追不舍。在這些人里，為首者就是李富的哥哥李有，他看到那群賊人倉換逃竄，感覺此時他們與那群賊人之間的距離已經在一箭之地以內，便勒住韁繩，搭弓射箭。跟著李有一起追來的家丁看到李有此舉也都紛紛效仿，勒住快馬搭弓射箭。
前面的那些盜賊們聽得身后馬蹄聲猛然停住不知是何緣故，但在剎那之間，他們卻聽得有嗖、嗖、嗖的聲音擦過耳邊，還有他們身后背的鐵鍋也“叮叮當當”一陣亂響。這時，他們才反應過來，后面追來的人剛才停下追趕，是在開弓放箭。而且，有兩匹并沒有人騎，專門駝貨物的馬也倒下了，馬上捆綁著的貨物也順勢摔散了出去。
原來，這些人每次出門搶掠，為了獲得更多的財物，都會多帶幾匹馬。有時甚至除了自己騎的馬以外，每人都多帶一匹馬，就是為了搶奪更多的財物。
盜賊們一看有馬匹被弓箭射中，搶來的財物也都散落了，不覺得心中懊惱。他們的頭領打了個呼哨大喝一聲，勒住了馬的韁繩。其他人聽到了頭領的呼哨聲，都將目光看向他，然后也紛紛將馬的韁繩勒住停了下來。
后面的追兵這時也聽到了這“叮叮當當”的聲音，一時之間沒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還以為那些賊人做賊心虛，就連偷盜都穿著盔甲呢。李有緊加馬肚，大喊了一聲“追”！打馬繼續向前追去。其他隨從看到李有打馬繼續追趕，也都緊加馬肚打馬追趕。
片刻之間，眼看著李有帶領的一眾家丁的坐騎與前方盜賊的坐騎就要首尾相接。李有等人也看到了這些盜賊馬背上都駝著的大量財物，還有他們每個人身上還都用繩子幫著兩三口鐵鍋，不由得心中怒火叢生。此時，他也明白了，剛才他們射出的箭為何沒有傷到這群盜賊。
理由和一眾家丁眼看著酒要和前面的盜賊近在咫尺了，他們勒住馬韁，用眼睛定定的看著那群盜賊。
本來蒙古的快馬要比中原的馬匹耐力強、速度快，怎奈盜賊們負重太大，他們又不舍得將搶來的財物丟棄，所以才讓后面的追兵趕上。
就在這時，那群盜賊為首的那人大喊一聲，將身下座騎韁繩勒住并把馬頭調轉過來。
其余人聽到自己首領的呼喊，也都紛紛勒住韁繩，將身下的快馬調轉了馬頭。
“來者何人？為何對我等窮追不舍？如果你等現在掉轉馬頭打馬回城，我們定然不動一刀、不傷一人。如若不肯，定讓你們有來無還。”那群盜賊為首之人用生硬的中原話說道。
“你等何人？小小毛賊還敢口出狂言！我乃是大同城王大人府內家人，奉勸你等快快將財物放下，打馬離去，我饒你等不死，如若不然，定殺不饒。”李有說到。
那賊人的首領看到這群追來的人穿的并不是大明軍士的衣服，心中的憂慮自然略減了一些。但也明白，他們今天想脫身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又聽對方言稱定殺不饒，他心中便知，一場惡戰在所難免。他從身側拔出彎刀，準備做殊死搏斗。
就在這時，風驟起。呼嘯的北風吹在人的身上徹骨冰寒，夾雜著雪花的北風更是刮得人睜不開雙眼。不僅是風聲陣陣，李有和他帶領的家丁還感覺到一陣陣如海嘯般的地動山搖。
頃刻間，他們便知道了這地動山搖的聲響來自何處了。李有他們勉強睜開雙眼，雖然看不清楚，可是卻可以明顯感覺到，就在他們的正前方來了一隊人馬。那些人由遠而近，只是眨眼之間便來到了他們的面前。他們用火石將手里的火把點燃，剎那間，漆黑的周遭被火把映照得燈火通明。只見他們嘴里打著呼哨，身著瓦剌的服裝，已經圍成了一個扇形將李有他們阻截。有幾騎人馬還特意的在李有他們面前，耀武揚威地馬嘶長鳴并騰起前蹄示威一番。，很顯然，這些人是接應這群盜賊的人馬。剛剛那些還拼命逃跑的盜賊，這時已經混入到了這些接應他們的人群當中。
李有看到有人馬來接應那群盜賊，不禁心中打鼓，他知道今天的追擊恐怕是要無功而返了。即便如此，他依然勉強裝出毫不畏懼的樣子代馬出列，向對方人馬說到：“你們是哪個部落的人馬？你們的首領是誰？”
對方的人馬在燃燒著的熊熊火把中目不轉睛地看著李有，他們一言不發，就那樣以沉默的方式抵抗著李有的問責。
李有也看著那些人，用眼睛巡視了一圈，見對方的人馬無人出列答話他繼續說道：“你瓦剌既已向我大明稱臣，就應奉守我大明的法度，為何來攪擾我大明之地，搶掠我大明的子民？今日之事，你等如若將剛剛從城內掠奪的財物返還，便不予追究。如若不然，我家大人定會將此事上報朝廷，我大明也將對犯我法度者予以追究，并嚴懲不貸。到那時候，就不要怪我大明兵戎相見！”
瓦剌眾人看著對方，其中一人，將自己的坐騎向前代了一代，依次在李有和他帶領的家丁面前走過。那人四方大臉、一臉橫肉，臉上還沒有一點表情。他上下打量著李有和那一眾家丁，然后從鼻子里冷哼了一聲，抽出自己的馬刀指著李有和那一眾家丁，用生硬得中原話對李有他們說：“我喊一、二、三，放你等回去。如若不然，讓你等嘗嘗我馬刀的味道。”停頓片刻，他喊道：“一、二……”
李有和一眾家丁平是在大同成里耀武揚威慣了，平時對付個小毛賊或老百姓還是很兇狠的，可是面對今日如此的陣仗，想要行兇斗狠恐怕是不行的。今天不僅遇到的是真正的強盜，而且這強盜還有后援，那后援又是如此兇神惡煞一般，李有等人早已被嚇得心驚膽寒了。剛才義正嚴辭得那一番言論，也不過是一些扯虎皮做大旗的套話。在王林身邊待久了，這些冠冕堂皇的話還是很有必要牢記于心的，有必要時拿出來既可以為自己壯膽，又可以裝點門面。誰知這幫蒙古韃子根本就軟硬不吃，居然一點面子也不給。何況此時的他們，已經一口氣追出了百余里路。對方接應的人馬也多余己方的人馬，他們既不能和對方戀戰，也不能深入敵方。如今之際，也只有迅速撤離保證己方人馬的安全才是萬全之策。
當那人剛喊到二，三還沒喊出口時，李有已經做出相應的反應，他向自己的手下示意了一下，大喊了一聲“撤”！便撥轉碼頭向著回城的方向奔去。其他的家丁們聽到李有的呼喊，也紛紛掉轉馬頭往來時的方向奔去。
剛才那個一臉橫肉的人并沒有就這樣讓他們逃走，他大喊一聲“追！”瓦剌眾人打馬就追。
李有和一眾家丁看到那些人在后面追趕自己，都嚇得魂飛魄散，使勁打馬向前，生怕自己落后一步成為了瓦剌人馬刀下的冤鬼。
這時，與來時截然相反又滑稽可笑的一幕出現了，本來還是李有帶著一眾家丁氣勢洶洶地前來捉拿在城里搶劫的盜賊。此時卻演變成了，他們被氣勢洶洶的盜賊追趕著抱頭鼠竄，一個個忙忙似喪家之犬，急急如漏網之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