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光皎潔如洗。不遠處的街面上，除了偶爾響起的汽車喇叭聲，一切都已歸于沉寂，白天的喧囂都已進入了夢鄉。夜已深了，可牛雨順卻一點睡意也沒有，思緒仿佛長江之水，一路東去，奔騰不息。他靠在床背上半躺著，時間長了，感到腰有點酸痛，便換了個姿勢。被驚動的馮玉珍翻了個身，一只手伸到毛毯外面，嘴里發出囈語之聲。借著透過窗簾的微弱月光，看她睡得正香，臉上還出現了一個微笑，可能正做著美夢。牛雨順把她的手放進毛毯里面，這一動作使馮玉珍醒了過來。她看了一下半躺著的丈夫，問：“是不是天亮了？”

    “早著呢，剛過了半夜，快睡吧。”牛雨順替她把毛毯拉拉好。

    “你怎么還不睡？在想什么呀？”馮玉珍睜著兩只惺忪的大眼睛，疑惑地看著丈夫。

    “沒想什么，只是睡不著。你快睡吧，再有幾個小時天就要亮了。”牛雨順側過身，低頭在她的面頰上吻了一下。馮玉珍回以一個甜蜜的微笑，打了個哈欠，又睡了過去。

    牛雨順又想起了那次一掌劈三磚，把金元魁嚇退陣的事。

    牛雨順雖然得到了電子元件廠的工程，但他并沒有因此而高興，總感到今后會發生些什么。

    工程如期開工。牛雨順不想在那個項目上賺多少錢，只想能保質保量如期完成該工程項目。為了實現這一目標，他不但派胡元虎負責該工程的現場施工，而且自己親自掛帥，把大部分精力放在那個工程上，他把其他工程上的事讓馬超去經管。

    胡元虎有一手好瓦工手藝，他身強力壯，脾氣耿直，責任心強，敢于擔當，而且有一定的組織能力，不足的是考慮問題有時簡單欠思考，把事情往死里認。牛雨順把這個工程交給他時，他受寵若驚，認為這是牛老板看得起他。為了不負重望，事無巨細，他都親自過問，不分晝夜待在工地上，使工程進展得十分順利。這不但使牛雨順感到滿意，甲方也感到滿意，認為選對了工程隊。

    工程進展到關鍵時刻，在第一層樓面的保養期已到，準備制作第二層樓面的鋼筋混凝土柱子的模板時，牛雨順接到了市質監站的停工通知書。理由是第一層樓面的混凝土試壓塊強度沒有達到要求，還有待于到現場重新檢測。檢測內容包括鉆心取樣、現場回彈等。如果檢測的結果確實不合格，就必須把這一層樓面敲掉重新澆筑。牛雨順接到停工通知時，驚出了一身冷汗，這可不是件小事，是他出道以來從來沒有遇到過的大事。如果真出了質量問題，不但經濟上損失巨大，而且在聲譽上將產生不可挽回的影響。他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但沒有因此而亂了方寸。他單獨把胡元虎叫到身邊。胡元虎來到牛雨順身邊時，早已嚇得兩腿發軟，背上冒汗，認為自己給牛老板惹下大事了，但他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

    “元虎，好好回想一下，在第一層樓面澆筑時，混凝土的配合比有沒有弄錯；黃砂、石子的含泥量、含水量有沒有把握好；澆筑混凝土時有沒有振搗密實；混凝土在保養時有沒有保證濕度；混凝土試壓塊的制作和保養是不是符合規范要求，是誰制作的？”牛雨順一連問了好幾個關鍵問題。

    “牛老板，混凝土的配合比絕對沒有問題，這是我親自過問的；黃砂、石子的含泥量和含水量也都沒有問題；澆筑混凝土時我在現場，振搗是否密實應該沒有問題；在混凝土保養期，是我親自檢查和澆水保養的，所以，保證濕度也是沒有問題的；混凝土的試壓塊是我自己制作和保養的，這肯定沒有問題。”胡元虎針對牛雨順的問題一一作了回答，而且回答得肯定，毫不拖泥帶水。

    牛雨順對胡元虎的回答感到滿意，他相信他的回答沒有說謊，也沒有水份。

    “嗯，元虎，你先不要急，我相信你說的都沒有問題。你先去吧，把該做的工作認真做好。”牛雨順的心情十分沉重。

    面對這樣大的事，胡元虎見牛雨順非但沒有責怪他，反而還這樣信任他、安慰他，他感動得要掉淚。他告誡自己，一定要把該做的工作認真做好。

    牛雨順來沙塍市已是第六個年頭了，他已經在這里的建筑市場上闖出了一片小天地，與建設局和下屬幾個部門的有關人員已建立了一定的關系，遇到只要不是原則性的事，他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一次的質量事件，他知道遇到大麻煩了。可當他向胡元虎了解情況后，就感到這事來得蹊蹺，感到早有預感的麻煩事惹上身了。

    在牛雨順接到停工通知的第二天，沙塍市熱傳著這樣一條消息，說牛雨順施工的電子元件廠的工程出了嚴重的質量事故，要炸掉重來。一時間謠言四起，鬧得沸沸揚揚，弄得建設局的幾個頭頭腦腦也莫名其妙。

    這天吃過晚飯，牛雨順在包里裝了兩條軟中華香煙，開了輛剛買不久的桑塔納轎車，一個電話把質監站的副站長嚴禮群約了出來。嚴禮群坐上牛雨順的車后，兩人來到市區一家偏僻的茶座里。

    “嚴站長，不好意思，這么晚了把你叫出來，影響你休息了。”牛雨順說著時把兩條煙拿了出來，“嚴站長，不成敬意，請笑納。”

    “牛老板，你太客氣了。那我就無功先受祿了。”嚴禮群把煙放進自己的包里，然后說：“說說看，是不是為工程質量的事？”

    “嚴站長，你知道了？”牛雨順明知故問。

    嚴禮群一臉嚴肅，說：“看你說的，這么大的事，我會不知道？我先問你，混凝土質量有問題嗎？”

    “嚴站長，我不敢說質量百分之百符合要求，但即使有問題，也不至于嚴重到要敲掉重來。”牛雨順一臉委屈地說。

    嚴禮群輕聲說：“就是嘛。當時我就納悶，怎么會出這種事？看來你什么時候得罪人家了？”

    “唉，一言難盡。看來這次又要麻煩你嚴站長了，可能還要為難你。”牛雨順知道嚴禮群并不知道自己接到那工程項目的前因后果。他嘆了口氣，然后把金元魁怎樣接到該工程，自己怎樣受人之邀參與競爭，金元魁怎樣帶人尋釁鬧事，自己怎樣一掌劈三磚平息事態的事給嚴禮群說了個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