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人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顧城

    有位牛郎在南方沿海大城市奮斗了幾年之后，毅然決定回到內地故鄉投資置業。他深明現今廣大天之驕子的所需，決定在一所民辦大學的附近開上一系列酒店、網吧、洗頭房、旅社、保健品商店，為莘莘學子提供一條龍服務。返鄉第二天就請了一位當地頗有名氣的算命先生前去觀測風水。這位先生已是風燭殘年，依他的職業，估計再過幾年就可以去做十殿閻羅的秘書了。此人年輕時也在大學混跡幾年，專業主攻數學，當時覺得自己能和高斯笛卡爾干同一行是件十分值得自豪的事，所以走起路來會讓人思考這家伙頸椎腰肌是不是有毛病啊？畢業之后才發現這是一門屠龍之技，所幸那時工作國家負責分配。在一所小學里左手一只蘋果右手一只梨子哄了小朋友幾十年一加一等于二，某天突然發現自己的人生價值沒有得到體現，毅然決定辭職改行。最后竟鬼使神差地干起了算命這一行，為一般不學數學的人所不解。而廣大勞動人民也樂于請他算命，因為可能認為高科技比較可靠，而且還與國際接軌。就算執法人員來了，一聽說這老東西能用微積分算命，雖然為科學所不能解釋，但還是敬畏得一塌糊涂——千萬不能為難像布魯諾那樣有遠見的超前思想家啊！自己千萬不能青史留惡名啊！

    總而言之，這就是學數學的人招搖撞騙的好處。

    這個老東西悠閑地來到那所民辦大學進行延年益壽的散步，順便帶上一個掌上游戲機冒充東芝筆記本計算機，一本小學英語教材冒充天書。這樣作案工具就齊全了，既現代化又不忘傳統。好在跟隨在左右的牛郎是個體力勞動者，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富婆的床上做俯臥撐，智商低得回鄉時坐在飛機上能感嘆這只鳥的肚子真大啊！所以根本無法識破。

    估計這老東西散步等到肚子里的另一種老東西消化得就等待吐故納新時，開始有板有眼地在香煙紙上畫了一個函數圖像，然后說：“我用微分微了一下，又用不等式不了一下，用傅立葉級數傅了一下，用常微分方程常了一下，發現這個地方風水很不好！有鬼氣！”牛郎信以為真，從此放棄了原來的計劃。

    事實上——這個不等式不得真準啊！將來我們的科學家搞科研之前，一定要多用不等式不不，不過來不過去，這樣比較有成果，就沒人指責你們學術腐敗欺世盜名了。事實上——這所民辦大學的確是在茫茫一片荒冢上建起來的。倒下的招魂幡變成了教學樓；墓碑碎成了石礫，取而代之的是彌漫著一種獨特氣息的校門；還有——無數的骷髏頭不知清理去何處，而校園里正人頭濟濟。

    某天夜闌人靜之時，整個校園里燈火昏暗。晚風拂過，秋意泛起。當明月隱入烏云背后的瞬間，后山上的一棵古槐樹下忽然煙火一閃，硝煙散盡之后，現出一位妖媚艷麗的女子 ，這種學生雞造型如果用通感的手法來修辭，可謂美如天籟。女子整理了一下衣飾，就端坐在離槐樹不遠的石椅上，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不久，遠處奔來一個獐頭鼠目卻又西裝革履之男人，嘴里哼著“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勾引女人”。一般在大學里這種扮相的十有八九是學生會的重量級干部。這家伙個子其高無比，再高一點就可以麻煩女媧娘娘重操舊業了。不過這種身高有利于當領導干部，因為據說可以給別人帶來安全感和可信任感。就好像我們上廁所大便時，當然希望帶的衛生紙越大越好。這家伙見離目的地近了之后，立刻改成衣冠楚楚翩翩而去。

    女子望著他說：“怎么這么晚才來？”

    “我們系學生會今晚開了個會議，說要加強學生生活管理，嚴禁逃夜不歸。我是機械系的學生會主席，哪能剛開完會就明目張膽地帶頭違規？所以等他們睡著了才過來。寶貝，讓你久等了，不好意思。”說完就欲摟住對方大行吻道。

    女子輕輕推開，撅著嘴說：“我還以為你有多大權力呢！一個學生會主席，這么窩囊！”

    主席顯然不服氣了，冷笑一聲：“哼——我只不過做做樣子而已。我就不信在我們系還有誰敢搞我，除非不想混了差不多！”

    女子驚詫地問：“你這么厲害啊？”

    主席繼續冷笑：“當然，別看我平時和那些白癡談學生工作校園文明以身作則什么的，其實我內心深處一向認為干我們這一行的一定要道貌岸然五毒具全！”

    女子甜甜一笑：“恩！有男人味！”主席仿佛受到了鼓勵，伸出雙手開始亂摸。女子驚慌地尖叫一聲：“干嗎？我們才認識不到一天啊！”

    主席眼睛和嘴巴同時向她放電：“怎么？你還不干？你知道不知道這學校有多少女人追我，我都沒興趣。跟著我沒錯的——那些學習尖子有個屁用！像我們這種民辦大學畢業的都不會有什么前途，只有會混才是人間正道。”

    “我也覺得能有你這樣的如意郎君很不錯，”女子低下頭去，瀑布般的長發遮住了羞澀的面容，“可是——可是聽說你上次和英語系的系花同居了一個月就把她給甩了，和你在一起我怕不安全。”

    主席深情愛憐地嗔怪：“那還不是因為遇見了你！不要多想了——”撥了撥她的秀發，“神圣的戀愛是自由的。來——”兩人漸漸變成零距離。張牙舞爪之后，主席輕聲地提議：“今夜我們就在這里以天為被，以地為席，享受人生最本真的快樂吧！”

    女子靦腆地“恩”一聲。主席沉浸在得手的喜悅之中，只聽女子又問道：“你真的這么愛我嗎？”

    “當然！”

    “你會為我去死嗎？”

    主席久經情場風雨，知道發春的少女都喜歡問情郎這種話，行騙道：“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風流。就算你把我吃下去，我也無怨無悔！”

    女子冷笑三聲，隨著一陣迷霧拂過，已變成一個人身狐面的妖精，雙眼泛著綠光。那笑聲銳利刺骨得令主席脊梁骨直冒寒氣：“哈哈哈！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么慷慨的學生會干部——爽快啊嘿嘿哈哈！”話音剛落，兩只利爪已掐住主席的脖子，再用點勁由于黃泉路茫茫，這位主席就會出于懶得跑路的想法，覺得這所學校還是回歸成一片荒冢比較方便。

    狐貍精就餐之前不忘抒情：“我就是愛喝你們這類畜生的血，有點人的味道，還有點畜生的味道，與眾不同啦！而且喝了連蚊子都不敢叮，叮了都會被毒死的！”抒情完畢，正欲享用，忽然身邊傳來一個男聲：“你他媽有完沒完啊？吃個不人不獸的東西都要說這么多廢話，吵得還讓不讓老子睡覺了！當心老子廢了你！”

    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這次該輪到狐貍精驚訝了，舉目四周，不見人影，驚訝又陡漲一層。那主席嚇得回過神來，乘此良機，四肢并用逃離了現場。但他永遠有一種東西由于過度驚嚇遺失在了這里，這種東西抽象形而上并且無形，屬于一種能力。

    狐貍精尋覓未果，問道：“你是誰？這么囂張，你知不知道老娘我是什么來歷？”

    空氣中傳來三聲大笑，之后輔以言語：“你是什么來歷？你不就是這西山修煉成精的小狐貍嗎？才兩百年的道行，就敢這么和我說話？哼哼——我還是看著你吃奶長大的！”

    狐貍精瞠目結舌，不由默認。之后語氣緩和疑惑地問：“你到底是誰？你現在又在哪里？”

    “想當年我可是威風八面赫赫有名啊！不過以你的年齡，就算告訴了你我的名字，你也不知道。因為仙人鬼三界都已經把我的名字從歷史上剔除了。但是為了表明我的厲害，不妨告訴你——普羅米修斯還有斯巴達都是我的筆友。”

    “ 普羅米修斯是誰啊？”

    那個聲音罵道：“媽的你好歹也在這大學待了幾年，怎么一點也不擴展點文化知識面啊！”

    狐貍精伸了伸舌頭：“不好意思，這是所理工科大學。”

    “那好吧，我就把我的身世告訴你，反正悶得慌，多少年都沒有人陪我說話了——”

    “——我叫乙烯，因為太有才華和個性，很多年以前得罪了天帝，被打成無形，靈魂禁錮于此。專制和極權的厲害之處在于它不但能消滅你的形體，還能毀棄你在歷史上應有的名望。盡管我功績豐偉，但是依舊后世無人知曉。你的境界太低，不知道中國的神仙都是這么無恥的，這是一種傳統。”

    狐貍精嘆息道：“原來如此——”聲音提高一個八度，“那我好崇拜你啊！”

    乙烯說：“你崇拜我只能說明你還處于青春叛逆期，成熟的人不會這樣想的。我想請你幫一個忙，不知你愿否？”

    “什么忙？”

    “雖然萬事俱休，但是我一直苦惱于我的才華后繼無人，我希望你能幫我找到一個傳人。這個人需要有智齒，需要頭頂上有三個旋，你找到此人，將此人帶到這株槐樹下，我的才華自然會傳承到他體內。你現在就去找，越快越好！”

    狐貍精說：“好的。但是我還想知道你是怎么得罪天帝的？”這句話讓乙烯陷入沉思之中，最后記憶的閘門終于打開。

    娓娓而敘。烏云蔽月復又出，繁星明滅藏天機。露水一點一滴“嗒嗒”而響，逝者如斯。說完之后，已是東方之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