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司”司令華劍是個好人。但我一開始就不看好葛延生和他的婚姻。政治聯(lián)姻在歷史上屢見不鮮，政治聯(lián)姻側(cè)重點(diǎn)在政治，而不在婚姻。所以這一偏正詞組也可以顛倒使用，改為：“聯(lián)姻政治”。

    ——文建國寫作筆記摘錄

    十天半個月后，文建國沒有收到廖進(jìn)軍的信，心里就罵他，這個忘恩負(fù)義的王八蛋，以為到了部隊，就可以不理睬我等平頭百姓了？可他似乎也理解，也習(xí)慣廖進(jìn)軍的作派，畢竟不是一條道上跑的車，人家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為什么非得給你寫信？你又算老幾？好自為之吧。這樣一想，他就釋然。

    文建國遇有不順心的事，責(zé)任總是往自己身上攬。如果后來發(fā)生的故事，從此與文建國再無交集，文建國與廖進(jìn)軍可能也只是一般的同學(xué)關(guān)系了。他可不愿意主動往“大院子女”身上靠。

    葛延生也沒有收到廖進(jìn)軍的信，她也在心里罵，這家伙也太不講道理了，好歹來封信，報個平安是吧。再說，我們還有那個“指腹為婚”的戲言不是？

    自從上了高中，他廖進(jìn)軍好像懂道理多了，跟我也客氣多了，再也不拿言語嗆人了。她開始重新審視廖進(jìn)軍，這家伙總體上是個男人。

    她本想上廖家打聽打聽的，可是想想雙方父親的關(guān)系，她就不愿意給人家添麻煩了。最好是能夠偶爾碰到他父母，他們主動告之。可這樣的機(jī)會沒有，她自己早出晚歸的，甚至忙得沒有節(jié)假日。

    從徐州回來后，葛延生與華劍的接觸比原來多了多，正值青春年華的葛延生有時想刻意回避，大男大女的接觸頻繁了不是個事兒。因?yàn)樗龥]有絲毫的念頭，說要與華司令的關(guān)系發(fā)展成怎么樣，但追求共同的革命理想革命目標(biāo)不能容許她對華劍離湯離水的，再說華劍也沒有讓她特別反感的地方。

    父親快被解放了，擔(dān)任地區(qū)革委會副主任，等于官復(fù)原職，即使排位靠后，憑他的資歷，那分量也是不容小覷的。她心里一下子變得敞亮起來，對未來對前途又充滿了信心。

    華劍“英雄救美”之后，對葛延生的關(guān)心倍增，那似乎是“英雄救美”后應(yīng)該有的善后。華劍吃不透葛延生的心事，沒有成功的把握，決不敢貿(mào)然行動。他看延生，想延生，怎么看，怎么想，葛延生都是一朵帶刺的玫瑰。讓華劍想摘，又不敢輕易下手。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

    葛延生也記得，在那個晚上的現(xiàn)場，自己曾經(jīng)一個勁兒地往華劍懷里鉆，現(xiàn)在想想，簡直是羞死人了。但彼一時，此一時。那時是害怕，那是一種下意識的舉動，是一種求生的自然反應(yīng)，任何女孩子都會那么做的，絕對不可與男女感情的事兒掛鉤，同日而語。

    她自然感謝華劍的救命之恩，但救命之恩與以身相許能劃等號嗎？

    “紅司”司令部里卻有人不時起哄，華司令早就應(yīng)該弄個“壓寨夫人”了，干脆把“一號公主”給娶了，英雄配美女，“天仙配”。

    華劍聽了，自然開心，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可沒有人敢在葛延生面前提起，看看她的臉面，想想她的身價，誰敢在她面前自討沒趣？正好司令部里又沒有第二個女性，一個個見了葛延生都是知趣、自覺地致禮——注目禮。

    說來事巧，這一日下晚，軍管會薛主任、劉副主任到“紅司”司令部視察。江州地區(qū)一把手駕到，華劍讓司令部領(lǐng)導(dǎo)班子成員悉數(shù)到場，讓葛主任具體負(fù)責(zé)接待工作，晚上在司令部食堂就餐。

    薛主任坐主位，華司令坐主賓。

    薛主任大腹便便，一副菩薩相，他問，這位葛主任怎么看得眼熟。

    華劍介紹，薛主任您還不知道吧，她父親就是……

    哦，薛主任擺擺手，你不要說了，葛副書記，葛副主任。哈哈！桌上的人都會意地一笑。

    “怪不得你華劍為葛書記任革委會副主任一職的事那么賣力，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薛主任來了興致，開始添油加醋了，“來來來，小葛同志，你要好好敬你的華司令三杯酒。你不知道吧，這個華劍啊，為你父親的事，那陣子，一天跑我軍管會三趟，一天跟我通電話九次，軟磨硬泡，我有點(diǎn)猶豫，他竟敢跟我撂攤子，說什么沒有葛書記做副主任，他這個副主任也不做了。”

    華劍聽著，薛主任這是明擺著夸大其辭了，他看看坐在薛主任對過副主位上的劉主任，劉主任正和自己擠眉弄眼呢，“那意思不明擺著嗎？好事呢！”

    華劍端著酒杯站起來說：“薛主任，薛一把，您不能這么說，葛書記葛主任的事，提名當(dāng)然是我提過的，但如果沒有您老人家同意，我就是一天跑九趟，一天打二十七個電話也不管事的。”他轉(zhuǎn)身又對坐在他旁邊的葛延生說，來，我們下位給薛主任敬酒！

    葛延生不知道他們演的是哪出，怎么一上來就先說起我葛家的事了？但人家領(lǐng)導(dǎo)給足了面子，自己也是蠻開心的。

    薛主任也端著酒杯站了起來，突然學(xué)著戲里的腔調(diào)向葛延生發(fā)問：“敢問小葛姑娘，芳齡幾許，可有婚配？”

    滿桌子的人皆拍手稱快。

    葛延生臉色酡紅，略帶羞靦與乖巧，這酒還沒有喝呢，就像那徐志摩的詩，“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fēng)的嬌羞。”葛延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再看那華劍，身旁的華劍沒有詩人的浪漫和才華，他目光凝滯，嘴巴微張，靈魂卻在葛延生身上徘徊，無以自拔。一時間，他竟忘記自己站起來是干什么的了。

    薛主任見這光景，若有所悟，他善解人意地給小葛解圍，說：“小葛同志，給我老薛做干女兒怎樣？今年多大？”“二十。那好，跟我姑娘同齡。他面向大家問，你們說小葛做我的干女兒好不好？”大家又是一陣鼓掌。

    葛延生似乎也脫離了窘境，給干爹連敬三杯，把華劍倒晾在了一邊了。

    薛主任腆著肚腩招呼大家，喝酒喝酒，一起來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