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知青之歌催人淚(二)
作者:
笨笨的姥爺 更新:2020-03-30 22:56 字?jǐn)?shù):2269
第二天,小丁子說出了廖進軍的身份,金光輝和郝為民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啊!
大丁子拿出兩臺半導(dǎo)體,文建國和小丁子一人一臺,還明確地告訴小丁子,你的和建國大哥的不同,他的可以配備耳機。你的沒有配備,配備了也不好用。
文建國收下,謝了。還格外感謝大丁子的良苦用心。丁家兄弟倆也打了招呼先進屋睡覺去了。大丁子知道文建國和廖進軍的關(guān)系,知道他們有話要說。
文建國當(dāng)然又翻出舊賬,說你這個東西,真不是個東西!去年把我喝醉了,就一個人悄悄溜掉了。這一年多了,還連一封信也沒有。不給我寫信也就罷了,人家葛延生也沒有你的信,真正不是個東西!你,你就是一個活甩子!
廖進軍不作聲,埋頭喝茶抽煙,聽任他埋怨。
說吧,這次回來干什么?你是怎么回來的?今天6月15號,你當(dāng)兵一年兩個月還差十天呢,不是溜回來的吧(這絕對不是調(diào)侃,他相信進軍會做這種事)?
廖進軍一陣沉默,不停地抽煙,煙頭燃燒的那一刻,建國看到他眉頭緊鎖,臉龐瘦了一圈,輪廓也分明了些,甚至有了些許滄桑,完全不像離開江州時,一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樣子。文建國突然就動了感情,有了點傷感,也許他有他的難處呢。
“建國,我這次回來以后,有了想哭的感覺,你知道嗎?”廖進軍說得很慢,好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建國起身為他續(xù)水,他知道為什么,也不全知道為什么。
進軍知道建國是在等他繼續(xù)說。
“好吧,今天來就是有好多話要說的,那我就‘痛說革命家史’了。”廖進軍又恢復(fù)了他的瀟灑。
簡單地說,一,我到部隊以后,寄出的信件都讓部隊按照我父親的意見給扣下了,除了他自己的——這個老家伙跟部隊誥好把子了;二,父親最近的身體很不好,已經(jīng)下了病危通知,我這次回來是準(zhǔn)備跟他徹底告別的;三,我父親與葛延生父親在文革初期有了一些難以調(diào)和的矛盾,他倆現(xiàn)在仍然不來往;四,我與葛延生才剛剛有了戀愛的感覺,即中斷了。
“怎么樣,我的話說清了沒有?”廖進軍沉默了半天才問,又接著說,“如果說我有過錯的話,那就是不見你們的回信,為什么沒有通過其他渠道問問原因。”
廖進軍才說到“一”,文建國就原諒了進軍。這個廖司令,軍閥作風(fēng)也太霸道了。他不知道他的所作所為給別人帶來了什么后果?部隊的領(lǐng)導(dǎo)難道平時都這么霸道?文建國無語,搖頭。
進軍本來準(zhǔn)備利用探望父親的機會,把信件的事情搞搞清楚的。他回來的當(dāng)天就清楚了,父親也不隱瞞,毫不考慮進軍的想法。進軍看看父親的身體狀況,什么也不說了。他知道,他現(xiàn)在的一切全是父親給的,沒有了父親,他什么也沒有,他什么也不是。不要看他平時天不怕地不怕,吊兒郎當(dāng)?shù)模鞘歉赣H不管他,只要父親一開口,他是連屁也不敢放一個的。
小時候,那軍用皮帶也沒少挨抽。最厲害的一次,老頭子把手槍已經(jīng)掏出來擱在桌子了,進軍不知道,子彈其實沒有上膛呢。
特別是當(dāng)他聽說葛延生已經(jīng)結(jié)婚了,他心里那個恨啊……
可在父親面前他畢恭畢敬,小心翼翼,生怕由于自己的疏忽,加速父親的死亡。只要父親不死,其他事情可以慢慢處理。
回到江州的第二天,他穿著便服,戴著草帽,在“紅司”大門口等候,接連等了三個中午,才遠遠地望到了葛延生一眼。在看到延生的那一刻,他的雙眼濕潤。當(dāng)天晩上他一個人喝酒,刻意把自己喝醉了拉倒。
文建國向進軍要了一支煙點燃,看來一切都錯怪進軍了。
這一夜他倆就坐在宿舍門口,誰也沒有睡意。建國沒有安慰進軍,他知道進軍無需安慰。他們有一句沒一句,不咸不淡地說話。雖然無聊,但不尷尬。有時候好長一陣子沉默。
大丁子在小丁子的床上蜷縮了一夜,第二天就和廖進軍一起回了江州。廖進軍的假期已滿,他父親一時沒有走掉,酒杯子又端起來了。
知青宿舍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平靜。每天的晚課以后,文建國和小丁子多了一項收聽半導(dǎo)體的作業(yè)。
又過了幾天的一個中午,金光輝收到一封來信,看完信以后,他便按照一頁信紙上的《我的家鄉(xiāng)》歌詞歌譜哼唱起來,唱著唱著,他竟然淚流滿面。終于可以脫稿了,當(dāng)天的晚課上文建國、郝為民和小丁子也學(xué)會了。
以后每天的晚上,他們均以這首《我的家鄉(xiāng)》為晚課序曲,后來干脆又作為每天晚課的壓軸,一前一后,將四個知青的情感完全調(diào)控在思念家鄉(xiāng)的范疇。有時候文建國吹奏洞簫,他們?nèi)烁停绻姓l當(dāng)天情緒不佳,自然就會將不良情緒下意識地融入其中,緩慢的節(jié)奏,抒情的成份越發(fā)令人傷感,可謂長歌當(dāng)哭。知青宿舍里彌漫著憂傷。
有時候建國獨自吹奏洞簫,夜深人靜的夜晚,洞簫幽幽然的聲音會傳得很遠很遠,在農(nóng)舍,在田間,在曠野飄蕩。有時沒有洞簫的吹奏,是四個人的小合唱,偶爾路過的付曉霞居然可以聽出建國的嗓音。
付曉霞會駐足聆聽,一遍,兩遍。時間一長,她聽歌成了習(xí)慣。每天晚上她就出門走一圈,跟母親說是串門,其實只是為了再聽聽文建國唱的《我的家鄉(xiāng)》,再聽聽文建國洞簫的吹奏。
再后來,她聽出了問題,人家是下放知青,是城里人,他們的心不在這里;我是土生土長的回鄉(xiāng)青年,我的根就在這里。那么,這城鄉(xiāng)之間究竟有沒有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呢?
“藍藍的天上,白云在飛翔,美麗的揚子江畔,是可愛的南京古城,我的家鄉(xiāng)……”
按照文建國當(dāng)時的心境,《我的家鄉(xiāng)》偶爾唱唱確實很不錯,唱的時候可以忘掉一切,完全沉浸在其中,可以解一時之憂,每唱一次,都像舉辦一場告別青春的祭禮。
“告別了媽媽,再見了家鄉(xiāng),金色的學(xué)生時代,已載入了青春史冊,一去不復(fù)返。”只是這祭禮反復(fù)的次數(shù)太多,容易讓人麻木,讓人窒息,讓人惆悵,而且,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當(dāng)然,從歌詞的內(nèi)容上也能讀出希望,“我們的雙手繡紅地球,赤遍宇宙,憧憬的明天,相信吧,一定會到來。”但放在全篇來看,它其實只是諷刺、調(diào)侃、惆悵,甚至只是一種絕望的哀嚎。有希望嗎? 希望還在潘多拉的盒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