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浪卡子達瓦遇難(三)
作者:
笨笨的姥爺 更新:2020-05-17 22:21 字數:2100
達瓦介紹,羊湖已經是浪卡子縣境內,它與雅魯藏布江只一山之隔,直線距離僅6公里。它是西藏高原上的“三大圣湖”之一。這時的文建國已經有了高原反應,顧不上“之二”“之三”了。至于其他的介紹,文建國左耳進,右耳出,迷迷糊糊的,只看到周圍四面群山環繞,湖光山色,景色如畫,宛如人間仙境。
達瓦正好在說,民間傳說,羊湖是天上一位仙女下凡變成的故事。建國看看湖水,一塵不染,藍得透明,藍得純凈,藍得讓人心顫。再看達瓦,他心里在說,你就是仙女下凡呢。
建國坐在車子里不想動,可多吉安排了午餐,而且是達瓦親自督辦的,不吃還就不行了。沒有口味也要吃。他知道一般的藏族同胞不吃魚,達瓦反正是例外。
兩條四五斤重的裸鯉魚被抹上了鹽巴在松枝上干烤,不一會兒,烤熟的裸鯉魚被多吉用藏刀肢解成幾大塊,捧給了達瓦和文建國,再分別遞給他們一人一根削掉皮的樹枝。文建國已經聞到了香味,而達瓦已經“開吃”了。
羊湖湖水清澈明凈,溫柔靚麗,寧靜圣潔。
“就永遠生活在羊湖湖畔,終身無憾。”達瓦眺望著遠處的山巒說,“文隊長,你愿意嗎?”
文建國分明注意到她眼睛的余光掃描了過來,也許只是他自作多情,他佯裝沒有聽到,眼睛盯著天上的白云,好像全神貫注,又好像如醉如癡。
他看到了一幅山水人物畫:湖光山色,藍天白云,一位姑娘席地而坐,齊肩秀發,頸項上一圈墨紅的佛珠映襯著她皮膚的潔白光亮;她裸露出的一段纖細的手臂,和她手持的一桿樹枝一樣細膩白嫩;樹枝戳著一塊烤出晶瑩透亮魚油的微黃鮮嫩的魚肉,正在被她送往微微啟開著的朱唇皓齒。
文建國只會用《秀色可餐》來定位,他用上了書名號——他看到了一幅油畫,可惜自己不是畫家,也不是文學家,也沒有帶相機可以抓拍。他自己也同時微微張開著嘴巴,可他的眼睛已經定格,他拿著的魚塊,在手里的樹枝上微微顫動。
多吉的出現,打破了他的癡迷。文建國收回目光,向多吉笑笑,問,還有什么好東西?
“還有一瓶酥油茶。”多吉抬抬手上拎著一個水瓶,他剛剛從老鄉那里打來的。
達瓦遞給多吉一盒餅干,問文建國,魚的味道怎么樣?
文建國這才意識到,魚還沒有吃呢。他剛剛從先前的情境中走出來。既然是“秀色可餐”,他好像也已經吃過了。
到了浪卡子縣城,一切按部就班,在縣招待所住了兩宿。第三天6月24日星期五,返回澤當。
上車的時候,達瓦讓文隊長坐在前面,幫他將座椅放下,再為他系上安全帶,說,辛苦了兩天,睡一覺就到澤當了。我可不想看到你“4000恐懼癥”的樣子。
文建國不好意思地笑笑,接受了她的好意。多好的姑娘,善解人意,誰娶了她,是誰的福分呢。
昨天夜里下了場透雨,空氣格外清新。車子出了縣城,沿著盤山公路的沙石路面前行,只聽到車輪與地面沙沙的摩擦聲。往來的車子不多,大地是安靜的。一路上,不停地下著零星小雨,前方山腰上,霧氣繚繞。
文建國想到這是在仙境里穿行,很想寫幾句詩什么的,可一句也沒有想成,他就瞇著了。瞇著瞇著,就開始了他的噩夢。
突然,車子一個急剎,他驚醒了。他看到多吉一個緊急右拐,他的身子隨之扭曲著,又看到多吉準備左拐的時候,他感到車子騰空了,翻滾了,他失去了知覺。
路邊的地基,經過大半夜雨水的浸透,已經出現了松軟下陷的險情,可正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多吉會車,右拐再左拐,沒有拐過去,滾下了山崖。
等文建國醒來的時候,他的意識也恢復了,他還躺在副駕駛的椅子上,車子左后傾,建國一動,車子就搖晃。多吉已經不知去向,他喊著“達瓦,達瓦!”后座上傳來了達瓦呢呢喃喃的聲音。
他小心翼翼地爬向后座,達瓦整個人已經離開了座位,而她的脖子卻擱在從窗外伸進車廂的石頭上,她的頭上臉上脖子上已經血肉模糊,血還在流,脖子上的佛珠不見了蹤影。
文建國掏出手帕想捂住她的傷口,但她出血的地方太多,建國脫下外衣,把該扎的地方統統扎起來,但鮮血還是像捂不住的泉眼,不停地向外浸淫,他束手無策。
“我冷,抱——我。”達瓦一邊呻吟,一邊抖抖索索地說。
“達瓦,堅持住,你不能睡覺。多吉肯定是找人求救去了。”建國抱著達瓦,擱在自己的身上,理理她的頭發說,“我唱歌給你聽吧。”“不要總說窮結,窮結,使我思念窮結的姑娘。……”
唱得好聽嗎?達瓦點頭,說,“送——別”。
建國唱:“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建國唱了第一節,唱不下去了,太傷感了,建國不能自已,淚流滿面。
“愛,愛你!”達瓦撫摸著建國臉頰上的淚水,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臟部位,她的手掌了也覆蓋上了。
“達瓦,你一定要挺住,”建國幾乎一字一句地說,“等你把傷養好,我帶你到江南,到江州。還可以順便到上海,那是世界有名的大都市。我們那邊的風景也是很美的。”
“我再背倉央嘉措的詩給你聽。聽好哦,不要睡著了,我背錯了,你要指出來的。”建國強迫自己露出一絲微笑。“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可是,此刻的達瓦已經不能與他唱和了,她肯定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她摁了摁建國的手背,一字一頓地說:“建——國——吻……”不,她根本沒有聲音,只是嘴唇的一張一翕。
建國顯然愣了一下,但他還是讀懂了她的“唇語”,深情地吻了下去,達瓦已經沒有了氣息。文建國一時天昏地暗,也癱倒了下來,不省人事。
達瓦還在他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