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文懷琴江州省親(三)
作者:
笨笨的姥爺 更新:2020-07-01 20:50 字數:2158
懷琴哪知道懷華的心思,她與懷華無話不談,直言不諱,不停地向懷華灌輸“資產階級思想和資本主義生活方式(懷華語)”。麻煩的是,懷華對懷琴送給自己的禮物愛不釋手。“也難怪有人被糖衣炮彈輕易打倒。”她想。有些內衣化妝品什么的,大陸也開始有了,只是她從來沒有關心而已。有些東西雖然是自己不想用的,比如口紅、香水什么的,但拿來送給廠里的那些小姊妹們,卻讓人家歡天喜地一番,對她有這么一位臺灣大姐好生羨慕。好像一提起臺灣,人們想到的就是物質豐富,生活富裕。“亞洲四小龍”也早已如雷貫耳。不像我們,才剛剛開放了市場,什么票什么證剛剛停止使用還沒有幾年。“資產階級生活”的許多內容和形式,被廣泛認可為豐富的物質生活。豐富的物質生活,也不一定要前綴上什么什么“階級”的了。
可能是由于血緣關系,懷華對懷琴介紹的情況還是相信的,因為大姐沒有必要說假話,雖然她認定臺灣不可能什么都好,一切都好。但普通民眾日常的物質生活好于大陸,這,也許是不爭的事實。
用上“也許”二字,是她給自己得出的結論留有了余地。相信這個事實,已經是顛覆了她的傳統觀念。說資本主義日薄西山,氣息奄奄,已經幾十年了。這個黃昏的時間的確夠漫長的了。
希望懷琴的介紹是真的,還是假的?她說不清楚。但她的思維里已經沒有了“蔣特”“敵特”概念的存在。
文懷華從農場回到江州后,有好一陣子沉沒在對往事的追憶之中,江州同志的身影無時無地伴隨她的左右。
一開始她到江州家,看望江州父母,每次都是江州的母親抱著她失聲痛哭。她意識到不能經常去刺激二老。自己內心有了苦楚,到了自我感覺難以控制的時候,她就獨自去江州的墳上坐一坐。
后來江州母親心情逐漸平靜,就勸說懷華,讓她抓緊時間談個男朋友。可這樣一來,倒是江母惹得懷華淚水漣漣。一次,二次,江母不敢再次提及。那以后,兩人走動頻繁,形同母女,閉口不談江州。
懷華有話沒處說的時候,就到江州墳上坐坐,成了她的習慣。到江州墳上,一年四季,每個季度去一次。那里是課堂是教堂是圣殿,每去一次都是一次心靈的洗禮,是一次靈魂的凈化,是一次精神的升華。
懷琴從臺灣回家探親,一方面給懷華帶來姊妹相見的喜悅,另一方面則在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上給她以強烈的沖擊。
懷琴在離開江州返回臺灣之前一小時,回到文宅大院的時候(本來不在這一次探親的日程安排之內),懷琴看到的文宅大院的第一進和第二進及廂房基本和自己記憶中情況相仿,沒有太大的變化,可是第三進顯然已經不是原來的文宅了。父母親和陪同她的懷華一直回避她的提問,對她提出的“私有財產神圣不可侵犯”這一名言,不置可否。
后來懷華說自己一直處于一種“精神紊亂”之中。她不愿意也不敢動搖自己的“三觀”,“三觀”不牢,地動山搖。世界還是那個世界,文懷華還是那個文懷華么?以前的四十多年白活了?房子多點,讓給別人住,也不是壞事。
父親、母親和懷華、懷祺、建國都沒有為房子作過過多的考慮,人都是公家的,還在乎這幾間房子嗎?可是懷琴卻認為這是大是大非的問題,房子是文家的,就是文家的。
她在臨走的時候,向有關部門提出,文家的房產應該早日歸還,我希望能夠在下次回江州的時候,看到已經圓滿解決。她同時也把這一意思轉告給了懷華、懷祺、建國三人。
可這三人居然對文家大院都不感興趣,都怕麻煩,誰都不愿意去主動操作。如果有人送上門來,也許會考慮可以接收。
近兩年蘇東局勢的演變,特別是蘇聯解體已經給他們姐弟三人以巨大的沖擊。
懷華出道早,她是堅定的共產主義信仰者。克里姆林宮上空紅旗的隕落,讓她越發感覺反修防修的重要。
有一段時間,她如喪考妣,惶惶不可終日。她曾經勸告建國,少與葛一芃來往。建國笑笑,不爭辯,不反駁。他很想跟懷華開開玩笑,人家葛一芃是延安生人,是紅二代,可他實在也提不起興趣。話不投機半句多。
懷祺則習慣性地回想起他當年與蘇聯姑娘的書信往來,滄海桑田,那位卡秋莎現在也不知道怎樣了?如果他仍然與她保持著往來,那又會被折騰得怎樣?他不寒而栗。他無法想象這個世道可能會變得怎樣,他對政治,對有關政治的一切聯系看得更加淡漠。
他自我解嘲,說是兩頭緊,嘴緊,噤若寒蟬;屁股緊,夾著尾巴做人。現在雖然可以無須再夾尾巴了,可長期養成的習慣,成為自然,情不自禁地就將尾巴習慣性地夾住。只有在他的強項教學業務上,他才能夠充分表達個人的見解,而他的充分表達淋漓盡致,無以復加,往往又讓一般人難以接受。
建國則相對中庸,該怎么做還是怎么做,別人能夠怎么做,我也能夠怎么做。只是他同樣地認為不可以張揚,當然也不愿意太過憋屈。對懷祺“夾尾巴”一說,他頗有同感。真的不是愿意“夾”尾巴,而的確是習慣使然。私下里他也可以說說自己的“真知灼見”,甚至也好為人師,但這樣的機會不多。
當他們三個人談到臺灣的回歸,意見倒是驚人的一致。和平回歸,早日回歸,才是王道。中華民族不能再有任何折騰了。
武力解放臺灣?那不是不可以,此乃下策。同根同源,還有必要兵戎相見嗎!但如果臺獨勢力就是不甘心退出歷史舞臺,且有蔓延之勢,無期限地拖延下去,又怎么辦?
建國和懷華同時看向懷祺,期望他有真知灼見。
還是懷祺腦筋轉得快,他充滿著自信地說:“用強大的武力作威懾,輔之以多種手段——不僅僅是形式上的恫嚇——以達到‘不戰而勝’之目的。”
“‘不戰而勝’,是最偉大的戰略。臺灣和平回歸之日,乃中國真正強盛之時。”懷祺強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