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蛻變.下（短篇小說）——白云
四
晚上值班到了十二點，于曉梅剛在宿舍里躺下，張敏就跑來把她叫醒，告訴她一個特大好消息：李林通過專家的救治，現(xiàn)在病情已經(jīng)有所好轉(zhuǎn)，他要積極配合治療，爭取早日回到家中跟親人團聚。張敏不敢告訴丈夫家中發(fā)生的事情，怕給他增加心理負擔影響病情治療，所有什么事她只敢與于曉梅分享。
本來于曉梅是非常的疲倦，得知李林的病情好轉(zhuǎn)，于曉梅也激動得睡意全無，立即陪著張敏去了她公公的病房，告訴他兒子的好消息，病痛中的老人情緒好了很多。興奮的于曉梅和張敏就這樣一直陪著老人聊天，讓他開心，直到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漸漸閉上了眼睛，發(fā)出輕輕的呼嚕聲，于曉梅才離開病房回到宿舍休息。剛躺上床沒多久，床頭上的鬧鐘便響了起來，于曉梅只得起床去上班。雖然身體有些疲憊，但精神卻很好。快到中午，于曉梅決定利用換班吃飯的時間去病房看看張敏的公公，沒想到張敏卻哭著跑過來告訴她，武漢封城了。
原來，自從武漢發(fā)現(xiàn)了新型冠狀病毒肺炎以后，雖然各級政府在疫情方面采取了果斷措施應對，但伴隨著春節(jié)四處流動的客流，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已經(jīng)開始在全國各地迅速擴散蔓延，感染人數(shù)迅速上升。為了應對新型冠狀病毒的肆虐，1月23日上午10點，武漢市新型肺炎防控指揮部發(fā)出指令：武漢全部進入封城狀態(tài)，停止開通飛機場、火車站，并同時停掉了公交車、班車，封鎖了出城的交通要道。這樣的舉動像是壯士斷腕，用武漢一座城市的不便，來阻斷新型冠狀病毒的肆意蔓延。
張敏的婆婆知道武漢封城的消息之后，精神立即崩潰。于曉梅本來是不想把丈夫也感染上了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事告訴張敏的，覺得張敏現(xiàn)在的壓力太大，不想把自己家里的事告訴她、讓她分心。但面張敏悲傷的婆婆，于曉梅只得道出了自己丈夫也和李林一樣感染上了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而且也在武漢隔離治療，現(xiàn)在病情都非常穩(wěn)定，根本沒有什么生命危險。武漢封城，也是國家為了避免更多的人傳染上病毒、采取的一條保護老百姓生命安全的最有效措施。等到全國疫情得到控制之后，李林會安全回家的。
張敏的婆婆雖然思念兒子心切，但一聽當醫(yī)生的于曉梅這樣解釋，而且知道于曉梅的丈夫也滯留在了武漢，可于曉梅卻鎮(zhèn)定自若地在醫(yī)院上班，老人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突然知道于曉梅的丈夫也感染上了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想到自己一次次地找于曉梅幫忙，從來沒有關(guān)心過于曉梅家里的事，張敏立即感到深深的內(nèi)疚。可沒有想到丈夫的一個電話，更讓張敏是欲哭無淚。因為李林說他在武漢見過劉志浩，后來自己就發(fā)病住進醫(yī)院被診斷患上了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出于害怕，李林不敢對張敏說出見過劉志皓的事，他怕劉志皓也感染上新型冠狀病毒肺炎。這幾天，李林的良心一直在受著折磨，最后，他還是決定向張敏坦白。
于曉梅是自己最好要的朋友，而丈夫竟然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訴自己，這讓張敏一時無法面對于曉梅。“曉梅，是我對不起你，我真的沒有想到李林會是這樣的人，咱們的房貸都還沒有還完，單位的效益也越來越差，老人又一直生病，家里經(jīng)濟壓力這么大，他竟然跟那些暴發(fā)戶一樣跑去吃什么野味，害了別人不說也把你們家志皓也給傳染上了。”
“我覺得李林還是很老實的，他不可能去吃什么野味。”雖然于曉梅這樣安慰張敏，此時的她對李林心里也沒有底。
“怎么不可能啊？以前他就給我說過別人讓他去吃野味，他說他沒有去，誰知道他去沒有去啊？這次他肯定是去了，所以害怕事情暴露才不敢告訴我在武漢見過你們家志皓。”張敏是越說越氣。
“他現(xiàn)在不是告訴你了嗎？我覺得李林不會騙你的，說不定他也是被別人傳染上的。”于曉梅一直對李林的映象不錯，至于他這次到底去沒去吃野味于曉梅心里也沒有底。怕張敏和丈夫的關(guān)系僵化，于曉梅只得不停地安慰張敏。同時也在心里暗暗慶幸自己找了一個道德品質(zhì)好的丈夫，知道自己的身體差，就去鄉(xiāng)下老家為她拿公婆喂的土雞、土雞蛋補身體。可于曉梅卻沒有想到，一個陌生的電話立即把她嚇癱軟在地上。
陌生電話是醫(yī)院打來的，告訴于曉梅一個可怕的消息：劉志皓在23號凌晨，看到網(wǎng)上公布武漢將在當天上午十點封城，他便騙過醫(yī)生和護士從隔離病房逃離。因為劉志皓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醫(yī)院既擔心他的病情，又擔心他再次把病毒傳染給別人。因為劉志皓的電話打不通，醫(yī)院希望于曉梅知道他的下落之后立即報警。
于曉梅還沒有弄清楚丈夫為什么要從隔離病房逃離時，小區(qū)的門衛(wèi)卻給她打來了電話：告訴她有一件從湖北寄給劉志皓的包裹一直沒有人來取，因為包裹上寫著貴重物品，門衛(wèi)怕包裹丟失以后承擔不起責任，所以希望于曉梅盡快去取。
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傳染性強，死亡率高，讓人談病色變。為了怕父母和兒子感染上病毒，于曉梅只能讓父母在家看著兒子不出家門。想到家里的蔬菜也不多了，而自己又連續(xù)在醫(yī)院值了幾天班沒有回家，于曉梅交接完班之后，便買了一些蔬菜回家，順便為丈夫取包裹。至于從湖北寄給丈夫的貴重物品是什么，當時的于曉梅也沒有多想，只認為是鄉(xiāng)下的公公婆婆知道兒子感染上了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沒有時間回鄉(xiāng)下，所以便把土特產(chǎn)寄到了城里。然而，讓于曉梅沒有想到的是，包裹里并沒有老家的土特產(chǎn)，而是一些奇形怪狀的動物尸體。
想到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就是因為華南海鮮市場、非法出售野生動物引發(fā)了全國性的災難。于曉梅立即嚇得全身發(fā)抖，她迅速撥通了婆婆的電話，毫不客氣地在電話里指責她。卻沒有想到電話那邊的婆婆非常委屈，說自己根本沒有給他們寄過什么東西。而且家里喂的雞也在夏天鬧雞瘟時全部死掉，從來沒有說過讓劉志皓回去拿什么土雞。
既然包裹不是婆婆寄的，丈夫也無法聯(lián)系上，于曉梅只得選擇報警。很快得到反饋信息，包裹里的東西都是一些野生動物，其中還有兩種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于曉梅立即覺得不寒而栗。又急又難過的于曉梅此時更加擔心丈夫的安危，正準備再次撥打丈夫的電話時，武漢那邊的醫(yī)院卻給于曉梅打來了電話，告訴她：劉志皓坐出租車剛要走出湖北省地界時，立即被疫情防控指揮部檢查站的工作人員給攔截了下來，現(xiàn)在又送回了醫(yī)院進行強制隔離治療。但劉志皓的情緒有些失控，為了怕他發(fā)生意外，醫(yī)生只得給他服用了安定片，現(xiàn)在劉志皓剛剛睡著了。
五
丈夫回到醫(yī)院強制隔離治療既保證了他的安全，也給社會減少了一次傳染的機會，于曉梅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但鑒于丈夫目前的情況，于曉梅不敢去打擾他，害怕他受到刺激影響治療。于曉梅現(xiàn)在最希望的就是疫情能盡快得到控制，只有全國人民的生命安全得到保障，這個社會才能穩(wěn)定，所有病毒感染者才能平安回家。可就在這時，張敏又哭著給她打來了電話，告訴她公公又一次昏迷，而且情況比以前嚴重得多。
雖然此時已經(jīng)是萬家團圓的日子，于曉梅卻顧不得和父母兒子一起吃團圓飯，立即馬不停蹄地趕到了醫(yī)院。張敏的公公經(jīng)過醫(yī)生的搶救已經(jīng)蘇醒了過來，一見到于曉梅，他的情緒就非常激動，一直擔心自己的兒子不能躲過這場災難。
“伯父，李林不會有生命危險了，你不要擔心。” 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是才發(fā)現(xiàn)的一種疾病，傳染速度之快超出了人們的想象，而且已經(jīng)有多人死亡。于曉梅無法給老人解釋清楚，只得盡量安慰他。
“我現(xiàn)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想見見兒子，你們能讓他回來見我嗎？”老人說話已經(jīng)氣若游絲。
“爸，李林現(xiàn)在是隔離治療真的回不來，要不然我讓他給你視頻聊天好嗎？”看著公公如此的難受，想著丈夫可能就是因為品嘗了野味才引發(fā)了傳染病，張敏從心底里更加的痛恨丈夫。但為了公公，張敏還是決定聯(lián)系遠在武漢的丈夫。
“我不要視頻，只想親自見一下兒子……”老人的話還沒有說完，便在絕望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公公在大年三十晚上去世，丈夫還在醫(yī)院隔離治療。張敏由于過度操勞和悲傷，肚子里的胎兒突然流產(chǎn)。
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禍國殃民。獵殺野生動物者可惡，于曉梅覺得那些野味好吃嘴們更是可恥、可恨。如果說以前于曉梅對李林的印象還算不錯，但現(xiàn)在看到因為他染上了新型冠狀病毒肺炎不能回家，讓父親在絕望中離去、讓張敏肚子里的胎兒流產(chǎn)。于曉梅立即在心里對李林產(chǎn)生了一股無名之火，她迅速背著張敏給李林打了電話，就是想證實一下他到底在武漢干了些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不為別的，于曉梅只想出出心里的惡氣。然而，于曉梅做夢也沒有想到，李林的回答讓她的精神差點崩潰。“曉梅，別說那些野味價格貴得讓我承受不起不說，就是看到那些東西我都覺得害怕，怎么可能去吃野味啊？那天我在武漢下了火車，就在街上吃了一碗小面，然后準備去我們公司的業(yè)務(wù)單位收款，結(jié)果在街上碰見了劉志皓。劉志皓說武漢的朋友送了他一些特產(chǎn)，他正準備去寄快遞。還說晚上有個朋友請客，讓我去品嘗武漢的美食。我因為要忙著工作，所以就拒絕了。后來我就突然感覺身體不舒服去了醫(yī)院，結(jié)果查出我感染上了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我就懷疑自己可能是在小面館吃面時感染上了病毒。早知道這病傳染力那么強，我那天真不該和劉志皓聊天，現(xiàn)在我好后悔啊！”
原來以為是李林品嘗了野味才傳染上了病毒，現(xiàn)在于曉梅才覺得自己是真正冤枉了他。如果說李林曾經(jīng)是因為害怕不敢告訴張敏他和劉志皓見過面的事情，而劉志皓到現(xiàn)在也沒有告訴自己他和李林在武漢見過面的事，這又是為什么？武漢的朋友又是送的什么特產(chǎn)給劉志皓？于曉梅是越想越覺得恐怖，可偏偏就在這時，卻突然接到了婆婆的電話：她告訴于曉梅現(xiàn)在自己想起來了，上次劉志皓的快遞就是他們寄的，讓于曉梅趕緊把東西扔掉不能吃。
雖然婆婆的解釋讓人覺得合情合理，但于曉梅也不是傻瓜，在特定的環(huán)境和特定的時間婆婆的解釋顯得格外的牽強。打電話給丈夫的主治醫(yī)生，得知丈夫的情緒已經(jīng)趨于穩(wěn)定。于曉梅直接撥通了丈夫的電話，然后把李林跟他在武漢相遇的經(jīng)過、和自己幫他收到貴重物品、已經(jīng)被相關(guān)部門鑒定為野生動物的事情全部告訴了他。
“曉梅，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你的身體一直不好，我就想找補品給你補身體。知道我又要來武漢出差，曾經(jīng)找我?guī)瓦^忙又請我吃過野味的朋友就說野生動物的肉可以大補。他們送了一些野生動物肉給我，我怕帶著坐飛機安檢被擋下，所以就用了快遞。見到李林時，我正跟朋友一起吃了野味出來，沒想到后來就發(fā)病了，這事我不敢告訴你。武漢封城以后，我之所以要從醫(yī)院逃離往家趕，就是怕別人查到快遞里的野生動物。曉梅，這事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啊！”見所有事情都暴露，劉志皓立即聲淚俱下地向于曉梅求情。
國家早就規(guī)定，禁止獵殺和交易野生動物，但作為國家公職人員的丈夫知道了這些犯罪行為之后，不但不舉報，反而和那些不法之歹徒同流合污，干著傷天害理的事情。怕事情暴露影響自己的前程，竟然又不顧公共安全從醫(yī)院逃離。此時的于曉梅是欲哭無淚，他覺得假如丈夫當初知道別人在進行野生動物交易時立即舉報，也許武漢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就會得到控制、甚至根本就不會發(fā)生。正是因為中國有太多像丈夫這種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不惜殘害生靈的不法之徒，才誘發(fā)了國難。于曉梅無法接受這樣的現(xiàn)實，曾經(jīng)那個在她面前溫柔體貼，事業(yè)有成的暖男，背地里卻是一個面目猙獰的惡魔，讓于曉梅痛不欲生。
李林的病情恢復得非常快，醫(yī)生說他過幾天就可以出院。張敏在知道丈夫根本沒有去貪戀野味之后也非常的高興。為了感謝丈夫不在家、于曉梅幫助自己渡過了難關(guān)，張敏決定等劉志皓和丈夫都平安從武漢回來之后，自己做一桌好飯招待他們。
“謝謝你的好意，等劉志皓從武漢平安回來就是我跟他真正分開的日子。”面對張敏的熱情，于曉梅一點也興奮不起來。
“你瘋啦！放棄志皓這么優(yōu)秀的男人，你會后悔一輩子的。”一聽說于曉梅要跟丈夫離婚，張敏根本無法理解，她氣得轉(zhuǎn)身就走。
如果自己的發(fā)瘋可以換來新型冠狀病毒只是一個噩夢的話，于曉梅寧愿自己發(fā)瘋。可遺憾的是新型冠狀病毒不是噩夢而是現(xiàn)實。于曉梅覺得自己不離開丈夫才會后悔一輩子。看著張敏遠去的背影，兩行熱淚從于曉梅的眼里奪眶而出，此時的她寧愿最要好的朋友誤會她，她也不愿意重復發(fā)生在自己身邊的真實故事，那樣的事情血腥、太恐怖，每一次回憶都會讓她痛不欲生。曾經(jīng)的于曉梅以為自己找到了真愛，有了真愛這個世界都可以不存在。現(xiàn)在于曉梅才發(fā)現(xiàn)，跟一個德不配位的人相愛，注定就是禍害，輕者禍害自己和家人，重者禍害社會和國家。于曉梅不想再重復昨天的故事，只想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疫情阻擊戰(zhàn)中，為更多患者消除病痛，也讓自己的心靈創(chuàng)傷慢慢得到愈合。就在這時，母親給于曉梅打來了電話，告訴她兒子盼望媽媽為所有病人治好病以后再帶自己去動物園，自己已經(jīng)給那些可愛的動物準備了好多好吃的東西。于曉梅激動得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