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雨栩想起上次改選副總經理的事，偷雞不著反蝕了把米，狐貍沒逮著反弄得一身臊，穆易禮在背后不知會怎樣譏笑我呢。每每想起這事，奚雨栩心里就不是滋味。企業資質升級，穆易禮立下汗馬功勞，奚雨栩本來想摒棄前嫌，在今年的年終會議上，好好肯定一下他的成績。可幾前天他來給我大談什么老鼠的事，還說什么小老鼠怎么不被貓吃掉、不被凍死等話；而且最近還給我添了幾件麻煩事，弄得我與建設銀行周莫誠的關系好尷尬；更有甚者，我與徐悅云在沙發上親熱時，還被他撞了個現行，弄得我反而有把柄被他抓著，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馬上要開大會了，你正事不干，無毛無病去醫院干什么？要不是我及時發現，主席位子就變成你穆易禮的了，到時候，在全公司管理人員面前，不要鬧出天大的笑話來？真是豈有此理！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奚雨栩面無表情地向會議室走去。

    見奚雨栩進來，偌大一個會議室頓時安靜下來。站在邊上的徐悅云等奚雨栩坐下后，馬上去給他的茶杯中續開水，然后給其他董事會人員逐一續水。當給穆易禮倒水時，她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

    奚雨栩掃視了一下臺下，見二百多人面帶微笑一齊朝他看，他的精神為之一振，心情好了許多。他清了清嗓子，便開始他一年一度的年終報告。他首先講了今年公司取得的輝煌成就，當他講到今年的施工面積創歷史新高，產值利潤創歷史新高，特別是當他講到企業由原來的二級資質晉升為一級資質時，他更是紅光滿面，神采飛揚。他喝了口茶繼續說：“這些成績的取得，靠的是廣大干部職工的認真工作和艱苦奮斗，靠的是臺上全體董事會人員的共同努力。所以，我們今年對全體干部職工提高了工資和獎金，等會兒吃年夜飯的時候，我要好好敬大家一杯。”

    這時，臺上臺下群情振奮，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掌聲停下后，奚雨栩話鋒一轉，換了一副面孔說：“今年雖然取得了一些成績，但還存在一些問題，還有許多不盡人意的地方。”說到這里，他故意停頓了一下，掃視了一下臺下，接著說：“譬如，有些人，因為做出了一點成績就沾沾自喜，就驕傲自滿。這些現象在某些人身上還相當嚴重，特別在個別董事會人員身上尤為突出。”

    奚雨栩此言一出，會場氣氛驟變，一下子靜得出奇。臺下兩百多雙眼睛一齊向臺上的七個人逐一看去，想從其他六個人的臉上讀出奚老板指的是誰。

    奚雨栩喝了口茶接著說：“說實話，在今天的會議上，我本來想充分肯定一下他的成績，好好表揚他一番的。可他以為對公司有了貢獻，就不知天高地厚，尾巴翹到天上去了。特別是最近一段時間的所作所為，更是令人氣憤。”

    偌大的會議室里一片肅靜，氣氛緊張。特別是主席臺上幾個人，神態更是嚴肅冷峻，他們都知道奚雨栩在批評誰，但都不知道事出何因。他們一個個握著筆看著面前的筆記本，貌似在作記錄，其實心里都忐忑著。都在想自己最近一段時間里有沒有做錯事，奚老板接下來會不會把矛頭指向自己。穆易禮沒想到，在今天這個場合奚雨栩會拿他開刀，而且一點不留情面，太不可思義了。坐在臺下第一排的胡作惠，則幸災樂禍地盯著穆易禮看，心里的高興勁無以復加。

    奚雨栩繼續說：“也許有人會問，在今天這個場合，什么事讓我這樣氣憤呢，說出來也許大家會不相。作為企業的高層管理者，一個副總經理，竟然工程不分大小，都要想方設法從中漁利，拿好處、吃回扣。今天借此機會，不妨透露一兩件給大家聽聽。我們這個樓頂上的廣告牌，就幾千元的廣告布的制作和安裝費，工程不算大吧？可造價竟超出市面價的一倍。這超出的部分，明白人都知道會怎樣處理，大家想一想，連幾千元的工程也要吃回扣，其他大工程就可想而知了；還有，今年上半年，建設銀行負責信貸的領導家里搞一個小工程，由他去負責施工，恐怕大家想不到，就這個五萬元造價的工程居然要向人家收八萬多元。人家找上門來，你們說我有多尷尬。公司每年的貸款都靠著這個信貸部主任，同志們，他可是我們公司的財神爺啊，叫我今后還怎樣去面對他？這不是在拆我的臺嗎？不是在拆公司的臺嗎？一個公司的副總經理，竟然做出這種混賬事來，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有人都聽出來了，奚老板在批評誰。了解穆易禮的人心里嘀咕，穆經理可不是這樣的人嘛，怎么一下子就變了？難道真像奚老板所說的，因為有了成績就翹尾巴了？人就變了？不了解穆易禮的人心里想，這個穆易禮，也太不像話了，堂堂一個副總經理，每年有不菲的收入，還有紅利分，怎么幾千元的工程也要吃回扣，不怕燙嘴？

    穆易禮是個注重儀表的人，因為今天要坐在主席臺上，而且還要發言，所以他今天西裝革履，外罩黑呢半大衣，穿戴得十分整齊。現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如眾矢之的，渾身不自在，氣憤之下，感到自己這身穿著也十分別扭。他氣得臉都變了色，眉宇間的那顆痣洇成了紫紅色。他心里說，簡直是無中生有，胡說八道。他想忿然離座而去，可一想不行，現在離去，不亞于懦夫。不！既然自己是清白的，就應該堂堂正正抬起頭來。他強壓住怒火，正襟危坐；他昂起頭，平視前方；他緊閉嘴唇，面色冷峻；他以無聲抗有聲。這時，奚雨栩還在喋喋不休地講著，可穆易禮已不在乎他講什么了。他想，等會兒自己講話的時候，一定要用事實來聲明自己是清白的，那怕與奚雨栩當眾翻臉。

    奚雨栩終于講完了，他一個人講了兩個多小時。根據會議議程，李懷善和穆易禮兩個副總經理也要發言，可時間都被奚雨栩占用了。奚雨栩是故意為之，他擔心穆易禮發言時為自己申辯，使場面出現尷尬。奚雨栩講完后，看了看手表就直接宣布散會，本來由李懷善說的，散會后大家直接去飯店的話也由他代說了。

    散會了，穆易禮還端坐在那里，注視著前方，目光中有怨也有恨。臺下所有人離開會議室時，仿佛一個個行注目禮似的再向他看一眼。主席臺上的人走得差不多的時候，李懷善好像還在整理資料。當七個人走得只剩下他和穆易禮兩人時，他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說：“走吧，別放在心上。”話就一句，卻充滿著同情和理解。

    穆易禮心頭一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你先去，我馬上就來。”口氣很平靜，卻充滿信任和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