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易禮離開廣廈建筑公司大半年后，市區有一個住宅小區的建設工程，二十多萬平方米，實行公開招標。參加投標報名的單位，都是具有相當實力的施工單位，甚至有一個外省來的特級企業也報了名，競爭不可謂不激烈。廣廈建筑公司也報了名，這是他們公司升為一級企業后，第一次參與這么大工程項目的競爭。經資格審查，最后定三家單位參與競標，他們是廣廈建筑公司和另一家一級施工企業，還有一家是外省來的那個特級企業。奚雨栩仿佛第一次上大戰場的將軍，心里有一種莫名的沖動和興奮。他要調動公司的一切力量，采用各種手段，全力以赴參與這次競爭。沖動和興奮之余，他有很多擔心。擔心公司的技術力量不如人家，工程造價和施工組織設計沒有人家做得精準；擔心關系沒人家硬，了解不到真實情況而造成報價的尺度不能正確把握；他更擔心的是穆易禮會報復他而從中作梗。奚雨栩已了解到，這工程招投標的具體操作人就是穆易禮，而且他還兼任這次評標小組的組長。真是狹路相逢、冤家路窄，奚雨栩急得抓頭撓耳、茶飯無味。

    擔心歸擔心，著急歸著急，但事情得認真對待。為此事，奚雨栩專門召開了董事會，商量對策，合理分工。會議決定，從技術科抽出兩名經驗豐富、業務水平最好的技術人員負責做標書；讓李懷善親自負責施工組織識計的編寫。這時，奚雨栩又想到了穆易禮，要是他在，這些工作就不用自己操心了，而且，編寫施工組織設計穆易禮是最合適的人選。奚雨栩心里很不是滋味，呼吸也不順暢。

    內部分好工后，奚雨栩開始上下活動。

    一天，奚雨栩拎著他隨身攜帶的手提皮包，包中塞了兩條軟中華香煙，來到招投標辦公室邢主任那里。辦公室里正好沒其他人，奚雨栩拿出兩條煙，點頭哈腰說：“一點小意思，請邢大主任笑納。”

    “奚老板，你這是什么意思？”邢主任疑惑地看著他說。

    “沒其他意思。這次招投標的事，還請邢主任多多關照。”

    見奚雨栩道出原由，邢主任笑笑，說了句讓人捉摸不透的話：“奚老板，你就這么小看我？”話完把桌上的香煙向外推了推。

    奚雨栩以為邢主任嫌少，笑容僵硬地說：“邢主任，事成之后，一定重謝。”他知道，這么大的事，這確實少了點。但考慮到如果不能中標，送的禮就打了水漂。沒把握的事，他不愿過多地提前花冤枉錢，這也是他為人處事的風格。

    “奚老板，你誤會了。這次招投標的事，我已向下面的經辦人員表過態，我決不會替任何一家投標單位打招呼說情。所以，你不管送我多少都是白送。”邢主任的表情嚴肅起來。

    奚雨栩臉上掠過一陣紅暈，有些尷尬，笑笑說：“邢主任，即使不為這次招投標的事，孝敬你兩條煙也是應該的嘛。”他想，也不知邢主任說的是真還是假。即使是真的，今后和他打交道是免不了的。所以，煙不會白送。

    為了避免尷尬，邢主任還是把煙收下了，并說：“既然奚老板這樣說了，那我就無功受祿了。謝謝！”說著把煙放進了抽屜。

    從邢主任辦公室出來后，奚雨栩有些悶悶不樂。看來這次中標無望了，即使這次的工程造價做得再正確，報價再合理，施工組織設計編寫得再好，最終也會栽在穆易禮手里。他想屈尊去拜訪穆易禮，可去了說什么好呢？去向他賠禮道歉，說過去錯怪了他？還是也去給他送煙呢？香煙汽車里現存有，要送也方便。但說實話，不要說心里不愿意，即使去了，賠禮道歉的話也出不了口；再如果送香煙他不受，還要看他的臉色，自己就更尷尬了。奚雨栩心里五味雜陳。再說，他也實在放不下這架子，蝕不了這口氣，想想還是算了。他悶悶不樂地打道回府，司機見他不開心，一聲不響地只顧開車，奚雨栩平時喜歡聽的音樂也不敢放。

    回辦公室后，奚雨栩心神不定。這工程對公司來說實在太重要了。如果這次能中標，首先會擴大公司的影響，提高公司的知名度。而最主要的是，目前公司沒有多少業務，如不能中標，不但跨年度工程得不到落實，而且很可能會造成業務脫節。奚雨栩心里煩惱著，心想，穆易禮還真是自己的克星，怎么他走到哪里都會給自己帶來麻煩呢？可煩惱歸煩惱，麻煩歸麻煩，辦法還得想。他打電話把李懷善叫到了辦公室。

    “懷善，我去了招投標辦公室邢主任那里，還帶去了兩條中華香煙。”奚雨栩面無表情地說。

    “邢主任收下了？”李懷善明白他去送煙的意圖，認為只要人家肯收，就愿意幫忙。但認為兩條煙可能少了點。

    “收了，但他說不插手這次招投標的事。”奚雨栩面色陰沉著說。

    “噢。”李懷善在猜測奚雨栩叫他來的意圖。

    “邢主任說，這次招投標工作的具體經辦人是穆易禮。看來，我們沒戲了。”奚雨栩神情失望地說。

    “……”李懷善不知如何回答。

    “我本來想去拜訪一下他的，可又怕被拒之門外。”奚雨栩神色黯然，很不情愿地說。

    李懷善終于明白了叫他來的意圖，但他裝糊涂，說：“那怎么辦？”

    奚雨栩心里白了他一眼，你小子也來跟我裝糊涂、打馬虎，心里不適，嘴上卻只好說：“我想讓你跑一趟。”

    “我行嗎？”李懷善確實擔心這事不好辦。

    “你平時和他關系不錯，他應該會賣你面子的。”

    “為公司的事，不一定。”意思很明白，如果是他李懷善的私事就另當別論了。

    奚雨栩又是一陣尷尬，但為了公司的事，當然更是為了他奚雨栩的事，他只得說：“不管效果如何，你應該去一趟。”

    “好吧，我試試。”

    “去的時候，除帶兩條中華煙外，再帶兩瓶五糧液酒，最好你再請他吃頓飯。”說這話時，奚雨栩心里覺得特別不好受。

    “好吧，這事我去辦。”

    “還有……”李懷善起身告辭時，奚雨栩把他叫住。

    李懷善等他的下文，可他又打住了。

    奚雨栩努力了好一陣，才很不情愿地說：“還有，你去后替我向他打個招呼，說我以前對不起他。去吧。”說完，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一副十分疲憊的樣子。

    事不宜遲，次日，李懷善備了煙酒，開車去了穆易禮的辦公室。穆易禮在會客室熱情接待了他，邊泡茶邊說，今天怎么有空？李懷善笑著說，一直想來看看你，今天正好有事找你。穆易禮調侃說，不會是奚雨栩叫你來做說客的吧。

    “還真給你說對了。他還叫我帶話，過去的事，向你賠禮道歉。”李懷善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葉，想喝一口，太燙，又放下。

    穆易禮笑著說：“沒帶東西來吧？”

    “帶了，兩條好煙兩瓶好酒，都在車上。怕別人見了不好，所以沒帶上來。等會兒一起去吃飯時給你。”

    “又是賠禮道歉、又是好煙好酒，還要請我吃飯，奚雨栩是出于無奈、很不情愿吧？”穆易禮微笑著說。

    “也許是吧。”李懷善看了他一眼，猜不透他笑容后面隱藏著什么。

    “嘿。你們把我當作什么人了。”穆易禮面露不悅。

    “易禮，我可是奉命而來的。”李懷善笑了笑解釋說。

    穆易禮說：“懷善，你我現在各為其主。你回去跟奚雨栩說，我不要他的好煙也不要他的好酒，更不要吃他的飯。再說，我好不容易得來的這份工作，還不想失去呢。”

    李懷善說：“易禮，我理解你。我這就回去交差。不過……”

    “不過什么？”

    李懷善猶豫了半天，說：“不過，還希望你能看在在公司工作了這么多年的份上，況且，公司的一級企業資質還是在你手里辦成的呢。同時也看在我們其他幾個董事會人員的情份上，到時候能和其他投標單位一視同仁。”他想說，到時候最好能網開一面，特殊照顧一下，但他沒好意思說出口。

    “放心，我可不像奚雨栩那樣小心眼。”

    李懷善猜不透穆易禮在讓他吃定心丸，還是在敷衍他。但不管怎樣，這話聽上去舒服。他起身說：“這就好，我也該走了。什么時候我們找個時間，再找幾個人聚一聚，不為別的，只為我們曾經是同事。”口氣有些傷感。

    穆易禮拍拍他的肩說：“好，這話我聽得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