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專車送云依一行到旅谷鎮衛生院，這里占地二十來畝，處于新建的旅谷大道路旁。衛生院大門是花崗巖砌成的，頂上各立著一顆半球形印度紅石雕，兩扇拉絲銅制電動鐵門對開著，上面還嵌著獅頭門首。

    威嚴的氣勢，減弱了衛生院的嘈雜，讓人一走近就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

    迎面是梅花樓，是衛生院門診大樓，共五層。這是樓家剛發跡時，為感恩當地人民，捐出五百萬新建的。后面住院大樓，床位共一百八十張，相對于旅谷鎮近十萬人口，在當時已是超前配備了。

    與外國男青年有過近距離接觸的五十余人，就隔離在住院大樓后面的宿舍樓。衛生院就幾十號人，住宿的本來不多，旅谷鎮防疫指揮小組干脆就清空其中兩層，作為臨時隔離點。剛好這些宿舍都有馬桶、衛生間，通風良好，獨自成間，簡直天賜的條件。

    云依一行四人住在一樓左邊，方便隨時開展工作。一切安頓后，接待人員就告知她們，明天早上九點，衛生院將在五樓會議室召開全面檢測動員會。

    晚飯后，四個人就戴著口罩，散步到一公里外的湖邊看日落。春夏之交，旅谷鎮微風習習，飛機劃過的天空，白云就排成一條寫意的線段。

    光線漸漸模糊的湖邊只剩下她們，在谷亭上拍完照，其它三個姑娘就嚷著要回去休息了。

    云依邊走邊回味著高城一中的生活，湖底的水草還在她的腳底摩挲，惹得她心里發癢。她情不自禁地掏出華為手機，給樓即陽發了一個微信：“你猜我在哪？”

    然后，順手拍了谷亭上的燕尾脊過去。

    經過谷亭那個仿古大門時，發現門露著一個細縫。一推，竟開了。

    一樓還是寬敞的大廳，左右只有幾間辦公室，大廳兩邊是各地運動健兒的風采，有的正在補足礦泉水，有的正接受采訪。其中一幅沖刺的畫面上，還有云依和樓即陽正在當志愿者的畫面。

    畫面上，云依正拿著一面小國旗，樓即陽揮舞著帽子，向著沖刺的本市運動員高喊“加油”。再往下看，云依的右手竟然拉著樓即陽的左手。沒錯，是她主動拉了他的手。

    她有些吃驚。

    每次害怕或興奮，她都會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拉他的手。直到現在，她才發現這個細節。驀地，臉紅到脖子上了。

    急轉過身，往二樓旋轉樓梯上走，一朵紫色蘭花落在第三層的白色臺階上，異常醒目。

    拿起來一看，卻不是花，是一個精致的發夾。上面寫的也不是蘭花，叫胡姬花，可是與本地蘭花毫無二致呀！

    云依握著這發夾，不知如何是好？放回原處，臟了這花，一時也找不到丟失的主人。也是看著喜歡的原因，就暫時自己保管了。

    報到這天，云霓起得比天還早。一身碎花黃底的裙子，走起來像一朵移動的向日葵。

    市醫院自從發現無癥狀感染者后，急診和門診都設有預診分診臺。如果是白天，病人首先在分診臺進行體溫測量，沒有發燒的，直接到普通門診就診。發燒的，就引導到發熱門診進行核酸檢測，排除的就到普通門診，確診的直接到隔離病房接受治療。

    按不成文規定，實習生都要上夜班。陳院長特意讓蕭塵和小楊親自帶云霓，因為晚上要補上網課，可以不上夜班。

    蕭塵現在是副院長了，這階段也特別忙，就不大愿意帶護士。等到云霓像一朵花出現在眼前，就打消了厭煩的念頭，臉上堆上了久違的笑容。

    自從云依臨時調到旅谷鎮，他的勁頭有點低落，不像以前那么朝氣蓬勃。更煩的是，小楊時不時在他面前轉悠，有那么一兩次竟把她叫成依依，搞得兩人都很尷尬。

    小楊心里那個酸，別提了。

    云霓的工作就是在分診臺接待病人，給每一個人測體溫，登記表格，強調注意事項，全身防護服裝備。

    云霓很興奮，給云依留語音：“姐，晚上向日葵，到了白天就變成藍色妖姬。感覺自己是妥妥的小變色龍！”

    云依一聽，噗嗤笑了，發夾的事也飄上了天了。

    小楊給云霓培訓了操作要點，交代注意事項，示范了幾次動作要領，就讓云霓配合其它護士工作，再后來可以獨自完成了。

    上班的第二星期，預診分診臺效率越來越慢，隊伍排得越來越長，常常到中午十二點多了，才消化完病人。

    一連幾天都是這樣，甚至都有患者開始抱怨了。

    小楊覺得很奇怪，就趁著一個空檔時間，來到現場觀察。

    一看，她就明白了。

    云霓是實習護士，盡管進步很快了，動作當然還不算敏捷。另一個原因，男患者喜歡逮住云霓東問西問，一個問題要重復幾遍。

    下班后，小楊把云霓留下來。告訴她，要提高接診速度，不要浪費時間在家長里短上，與病情無關的問題可以不答。不要交談太久，一來是減少飛沫感染的機會，二來可以斷了男病人的胡思亂想。

    云霓點點頭，“哦哦哦，我說呢，原來是男病人喜歡跟我說話啊。”她摸摸下巴，“可是院長不是說，對病人要有耐心和愛心嗎？不能表現出不耐煩的態度的。”

    “楊護士長，你說，上次我姐被人投訴，是對病人太有愛心，還是病人太喜歡她呢？”

    這話太突然，小楊根本沒想到云霓會這么問，搪塞地說：“什么樣的病人都有，不用瞎猜了，好好工作。”說完呼呼地離開了。云霓看著她的背影快速被人群包圍了。

    云霓喊，“護士長，美女姐姐，”邊說邊快步追上去，“什么事，”小楊轉過身，面對著氣喘吁吁的云霓。

    云霓把她拉到一旁，故作神秘地說：“我聽說，小楊姐姐很喜歡蕭醫生，是真的嗎？如果是這樣，我愿意為你兩脅插刀，創造機會。”兩只手順勢搭在小楊的柔弱的肩膀上，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小楊張著嘴，竟咽住了，像是在等著做咽拭子。

    “我知道你此時的心情非常感動，大可不必……同樣是女人，我完全可以體會你求而不得的苦與痛，從今以后，一切有我……”小楊已經聽不清云霓的聲音了，她的腦袋嗡嗡嗡地叫著，一萬只蜜蜂在她頭上盤旋。

    說了也巧，蕭塵正往外走，看樣子是要去食堂吃晚飯。“說到做到，我現在馬上就去，”云霓邊說邊追上去，燕子般落在了蕭塵的面前。

    稚氣的臉上瞬間老成：“蕭醫生，我知道你是個好醫生，一心一意只對病人著想，不過，我希望你也能像對病人一樣，對待小楊姐姐，好嗎？”

    啊，啊，啊……

    蕭塵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小楊，“你們兩個，體溫正常吧？”

    云霓把蕭塵的手拉到自己額頭上，問：“正常，不是嗎？”

    小楊在一個瞬間，親眼目睹三道閃電，道道劈在自己身上，感覺過了一個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