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恍惚間，云依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趕緊把圖片發給爸爸。差不多過了一分鐘，云爸也沒有回復。云依心一沉，爸爸的那一巴掌打得她心慌意亂，恍如昨日的事。

    遲疑了一下，還是把圖片撤了回來。

    走到了食堂門口，從消毒柜里掏出碗筷，廚房師傅是兩個中年男女，很熱情地問要吃點什么，云依指了指雞蛋和空心菜。豆漿和稀飯只需要自己盛。

    坐下來，旁邊的女護士向她努努嘴，她回頭一看，只見廚房里頭中年女幫廚一直盯著她看。

    她一愣，不明所以。

    耳邊一個細細的聲音：“刷卡”。聲音剛好夠一個人聽見。

    等到她刷了卡，女幫廚才說：“沒事，沒事，不打緊的。看你忙得昨晚都沒睡好覺吧，眼睛還迷迷糊糊的，女孩子家要注意身體。”

    男廚師附和了一句：“就是，就是。去年就有一個醫生在搶救病人時暈倒，前一陣還在搶救別人，后一陣被人搶救，太危險了。”

    后面的話云依倒不在意，但是前面的話讓她想起：自己竟然忘了洗臉刷牙！這對于一向生活井然的她來說，可不大正常。

    “嘀嘀”微信聲音一響，云依一推手機屏幕，心里陰霾一掃而空。卻不是爸爸回復的信息，圖片出乎她的意料：

    一只蝴蝶蘭發夾！！！

    “是即陽，”一抖索，手里的餐卡就掉地上。撿起來，再一看，原來不是樓即陽，是席芳。她與席芳本非同學，也非好友。是公司慶典第二天，席芳主動加她微信。在備注姓名信息的時候，一開始寫的是“席芳”，又感覺不妥，改成“即陽同學席小組”。心有所思吧，難免看錯了。

    什么情況？她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這時孫老師一大早打了電話進來，問近來工作進展情況，還說遇到什么困難記得跟她商量。

    她就把這件事跟孫老師說了。孫老師覺得年輕人之間的愛情怎么說都挺美好，再者她相信即陽的為人，便讓云依放心，席芳會祝福她的。

    云依臉一熱，恨不得鉆到窗外花叢中，經樓即陽那么夸張的一抱一吻，都擾亂她細膩的心思了。是啊，即陽是那么光明正大的人，連買發夾送女朋友都大方地跟同學說，反倒是自己，心眼小得跟媽媽手里的針眼一樣了。

    這個晚上，云霓看完網課，三秒鐘換了睡衣，一骨碌倒在床上，像一只章魚一樣趴在棉被上，眼皮就耷拉下來。從小到大，她從碰床到入睡，都不超過一分鐘。

    關于這一點，有三種說法，褒貶不一：

    云媽說：你這種睡法，要讓你爸爸做一張龍床給你當嫁妝，才能裝得下你這只章魚。

    云依說：一母所生，千差萬別，人各有命呢！

    同桌說：我不明白的是，霓兒生娃以后，老公和你誰先睡？不對，根本沒娃，老公天天只能看你睡，干瞪眼，干著急！

    結果同桌大腿上至今仍殘留著云霓的杰作：一個淤青的旋。

    醫院宿舍的窗戶“砰砰”響。云霓以為是打雷了，又隱約傳來“霓兒霓兒”的呼喊，一轉頭，是爸爸！

    又一骨碌就到了門邊，迅速打開，又像一只章魚貼在云爸身上。云爸就“咯咯咯”地干咳起來，云霓四肢一松就站在地上，手一摸云爸額頭：“這位老同志，你發燒啦，要住院哦！”說完就捂住嘴，生怕被傳染似的。

    云爸放下木架子和手里的各種玩具，沉沉地說：“這么大了，還跟在家里一樣，睡沒睡相，站沒站相，凈給云家丟人，什么時候才能像你姐姐？”

    “像姐姐有什么好的，還不是被你打，被人欺負，我可沒那么傻，我要統治全世界！”

    云爸一瞪眼，手一抬，云霓就閉了嘴。

    姐姐領教了老爸的威力，她可不想步這可怕的后塵。爸爸這威力不發則已，一發驚人。

    “好可愛啊，好漂亮啊，”好不容易才有點正形的她，又被這些玩具給吸引住了。

    “這些都是你姐姐發過來的樣式，我知道她的心思，早趕晚趕地做出來，你要好好利用，不要辜負她的期望。”云爸語氣低低地說。

    “我明白的，你放心吧。”

    云爸放下云媽讓他捎過來的草莓、西瓜，再三叮囑要認真學習就消失在醫院的角落了。

    云霓把木架子擺在分診臺的前面，分別掛上玩具。都是小朋友最喜歡的，有小豬佩奇、托馬斯、喜洋洋和灰太狼，還在各種玩具上面貼上序號標簽。

    這一個主意當然是云依想到的，根據觀察，她發現小朋友在春季感冒發燒的比較多，疫情期間的檢查又比平時更復雜，項目也多，時間一長，小朋友就不耐煩，各種哭，各種表演。

    回家的那幾天，兩姐妹就商量了這個辦法，只是云霓一忙就忘記了。還是云依細心，利用業余時間畫了草圖，玩具是云霓在家從網上買好了的，離開后才郵寄到家的。

    自從有玩具，分診臺就安靜多了，效率也高了，甚至有的小朋友還不愿意離開呢，效果出奇地好。

    這跟云霓的巧妙安排有關。

    掛號的病人分兩隊，家長帶小朋友的另外排一隊，等待的時間按掛號次序領一個相對應的玩具，接診后玩具歸還，消毒后晾干一段時間才重新掛到玩具架上。

    這個場景深受年輕媽媽喜愛，幾乎每一個人都轉發到了朋友圈，云霓讓媽媽們給拍了各種不同的視頻，經過剪輯和配音后，做了一個兩分鐘的視頻發在了她個人的抖音上，一個晚上轉發量就達到了十幾萬，圈粉無數，秒殺同齡人。

    下班后，蕭塵來到分診臺，很認真地請云霓吃晚飯，說有重要的想法的要跟她溝通。

    云霓說：“幾個人？”

    蕭塵說：“兩個。”

    又問：“我和你?”

    答：“你和我。”

    “不去。”

    “不行。”

    “我很能吃的。”

    “我不怕。”

    蕭塵開著車，就來到了一家中西餐廳。云霓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蕭塵遞過來菜單，云霓一招手，服務生過來，“有英文的嗎？”

    “有的，請稍候。”

    只一會，一張英文菜單就滑到了云霓面前，云霓遞給了蕭塵。蕭塵慢慢地皺起眉頭，大學時的英文竟然都還給了老師。只好顧而言他：“有中文的干嘛不點，非得用英文的。你來，你來。”

    云霓手一招呼，“帥哥，來一份草莓檸檬氣泡水一份火腿番茄三明治。”

    “好的，沒問題。還要點什么？”

    “不用了，謝謝。對了，快點哦。”說著就摸摸肚子。

    餐廳小哥微微一笑，云霓眼一眨，兩人毫無違和感。

    “那我呢，難道我喝氣泡水嗎？”

    “不是，兩份都是我的。”

    “怎么不給我點？”

    “我怎么知道你喜歡吃什么，你自己點啊，記得用英文啊，別讓人笑話我們堂堂大醫院的高材生副院長不會用英文點餐哦。”

    云霓越說越大聲，引得大家紛紛側目，當中還有好幾個外國人呢。

    蕭塵感覺像一只猴子杵在那里。半晌，才回過神來：

    “你剛才為什么不用英文點?”

    “我一個小女孩為什么要用英文點？”

    “要不你也用中文點啊！回去我跟大家解釋一下你不會用英文點餐不就行啦。”

    云霓說完，故意環顧了一下鄰桌的外國人。哦，還有許多中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