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霓本想見了依夫就往回走的，結果一看他說腦袋嗡嗡響，就不忍心了。好歹也算是幾面之緣的朋友，干脆豁出去了。

    “喝！”

    “真的？”依夫問。

    “看你婆婆媽媽的，到底要不要？”云霓說。

    “星，星。”依夫指了指前面亭子。

    “什么星，在哪？”云依抬頭望了望天空。天空一片黑乎乎的，像個鍋底倒扣在旅谷鎮。

    “我是說行，我們到那里喝。“依夫說著就拉著云霓的手走去。

    云霓感覺右手就被拐了一下，就被拉著向前走。

    走了十來米，發現不對。地上怎么會有一男的拉著一個女的在挪動，還走得有一搭沒一搭的那么協調。

    “等等，等等。”云霓甩開了依夫的手，地上的兩個人就那樣面對面站著。也就那么停了一瞬，男的又伸出手來。

    女的拍了一下男的手。

    路燈微微的光線打在云霓的臉上，剛好遮住了她臉上飛來的一朵酡紅的云。

    云霓也不說話，走到路旁的垂葉榕下，東瞅瞅西瞄瞄，還用手抓抓腦殼。

    “你找什么？我幫你找啊！”

    “好，好，你別著急……哈哈，有了，”云霓撿起一枝干樹枝，倒過來用樹尖的葉子抽了一下依夫的胳膊。

    “看你手還老實不老實。”

    “什么？你干嘛打我？”依夫一臉的索然。“在我們X國，幼兒園的老師都鼓勵小朋友互相之間手拉手的。”

    云霓縮回了手。心里咯噔一下：“那也是啊，我怎么那么敏感？”

    “你不知道嗎，我們護士的手跟你們一般人不一樣的，金貴得很，不是你想拉就能拉的，懂嗎？”云霓用樹枝在依夫頭上點了點，像是給他做個記號，希望以后他能長點記性。

    “哦，這我真不懂了，你能說明白點嗎！”

    云霓甩掉了樹枝，雙手拍了拍灰塵，把手伸到依夫面前，手心手背翻了翻。

    “看出來了吧！”

    “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給本護士說說看。”

    云霓把手插到了口袋里，故意不再讓依夫看。

    依夫想了想：“其實，我還是不明白。”

    “算了，就你這腦殼，想三天三夜也不是可能想清楚的。告訴你吧，俺這雙手可是練了好幾年的，那血管都不知插了幾千次了，才練成現在百插百中的妙手回春，我抽血的功夫就像蚊子親你一樣，一點都不疼，最多算癢吧。大人小孩有抽血的都想找我呢。”

    “真的嗎，那我以后抽血也找你。我不怕癢的。”

    “算了吧，男的十八歲以上的本護士真心不想接待。”

    “那你就不算南丁格爾。”依夫語氣低沉，失望地說。

    “嗨呀，你還知道南丁格爾，黑瓶子里裝醬油哈！”

    “什么黑瓶子里裝醬油。你別老說些我聽不懂的欺負我。”

    “你才凈說些國外普通話欺負我哩。我問我，醬油是什么顏色？”

    “黑色啊。”依夫不加思索地說，“這還用問。”

    “那醬油裝在黑瓶子里，你能看出來？”

    依夫想了想，過了一會，又搖搖頭：“看不出來。”

    “那不就對了嗎？”

    “哦，你是夸我呢。”依夫高興地喊道。

    “噓，”云霓把手指放在嘴邊，“別喊啦，你是怕人家不知道我們倆要喝酒嗎？真是的。”說著生氣地不理依夫，直往谷亭的涼亭走去。

    谷亭的涼亭里有幾排實木直椅，前面視野空曠，湖面景致一覽無余。

    依夫把東西一樣樣拆開，從啤酒里面挑出來三瓶紅的黃的藍的漂亮瓶子。云霓一看，拎了過來，湊到眼前瞄了瞄。

    “果子酒。”

    “對，我是專為你準備的，喝了也不會醉。”

    云霓心里像生了火爐似的，暖暖的。

    “好的，這個正合我胃口。我看，你也別喝啤酒了，陪我喝果酒吧。”

    依夫嘟嘟地含糊不清地說：“我是男人，怎么能喝這個呢？”

    “那你就陪我當一次女人嘍！來吧，干杯。”

    云霓提起一紅一黃兩瓶果酒輕輕碰了一下，把紅色的那瓶遞給依夫。

    “我要喝黃色的。”依夫跟云霓換了過來。正要拉開瓶蓋，就聽到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喝酒怎么沒可以沒叫上我捏，依夫？”

    依夫一看，竟然是蕭塵，大喜過望：“蕭哥哥，我本來是要叫你的，可是我沒有你的電話，云霓推給我你的微信也沒有獲得你的通過……”

    “哎呀，這酒還讓不讓人喝不喝啦，兩個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少在我面前秀恩愛啊。”

    蕭塵瞪了她一眼，真的是怕什么來什么。他最怕的就是這個死丫頭又提起這個話題。

    “蕭哥哥，不是，”依夫怕他生氣，趕緊換了種叫法：“蕭醫生，我等下還要開機車，果子酒我們喝，你喝蘇蘇啤酒。”

    “噗……”云霓把咽到口的橙味果酒噴了面前的蕭塵一身，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酥酥啤酒，哈哈，這個名字形容你們倆個真是太神妙了。酥酥，我的天哪！哈哈。”

    蕭塵正想發作，發泄憋了一天的火。轉念一想，何必呢？酥就酥吧。他把要撥開依夫手上的啤酒的動作，改為反手一扣，整瓶酒就被他倒舉起來，左手又迅疾地從袋子里掏出一瓶，左右手一碰，用倒扣的啤酒瓶蓋扒拉一下左手的啤酒蓋，舉起左手的啤酒就咕嚕咕嚕地一整瓶倒進肚子里。

    從開瓶蓋到喝完一整瓶啤酒，也就三十秒功夫而已。

    依夫忍不住拍掌：“蕭哥哥太帥了，偶真的佩服得五體投地。那個開瓶的動作太那個了，你能教教我嗎。”依夫用很柔和的眼睛癡癡地看著蕭塵。

    蕭塵剛喝完，眼睛從舉起酒瓶的半空剛收回到地面，就碰到依夫癡迷的眼神，差點沒暈倒。他往后退了兩步，才勉強站住，就順勢坐了下來。

    云霓也沒想到這個整天泡在科室的蕭塵，竟然還有這一手絕活，酒量還這么好，腦筋迅速地轉著，正在捋清怎么回事。她眼睛一轉，計上心來：

    “再來一瓶，敢不敢？剛才那瓶喝完沒有，是不是倒了一半在地上，我看看。”說著她就走到蕭塵身邊，提起那瓶蘇蘇啤酒就著淡淡的月光端詳了半天。

    樓即陽被送入高城市醫院急診室，馬上由帶班的副院長安排內外科的聯合會診。當然，首先要安排測量體溫，結果是：三十七度三。

    這個溫度剛好處在發燒與正常的臨界點。由于陳院長事先給另一個副院長打了招呼，交代必須認真檢查，所以副院長不敢隨意，也把體溫情況告訴了他。

    陳院長似乎已經預料到這個情況，迅速指示按疫情防控的預案走，同步進行一系列檢查。于是，醫院馬上為樓即陽做了核酸檢測。結果出來前，內外科醫生穿起防護服和護目鏡，全套武裝為樓即陽進行全身檢查。

    小楊護士長親自為樓即陽抽了血，這時候的樓即陽經過近一個小時的車上護理和專門檢查，已經有了模模糊糊的意識了。抽血的空檔，小楊輕聲地問了一句：“樓總，有聽到我說話嗎？感覺好點了吧？”

    樓即陽眼前還是一片迷茫，只能回憶前面那一瞬間是黑洞洞的，偶爾有白光閃現，好像云依在白云深處飄飛，用鶯聲燕語的聲音喊他：“即陽，即陽……”他一直要向她奔跑過去，然而卻越跑越距離云依越遠。

    “陳院長他們什么時候回來，蕭醫生有說要提前回來嗎？”小楊不等樓即陽對前一個問題的回答，已經追問了她最關心的問題。

    可是，樓即陽搖搖頭，嘴里斷斷續續說：“走了，走了，她走了……”

    “走了？”“他跟誰走了？”小楊頭腦里追問了自己兩次。

    “啊，啊，”樓即陽輕聲喊了出來，小楊才發現自己把針頭插歪了，血已經冒出來樓即陽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