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鄉村的月光3
作者：
殘陽 更新：2021-04-25 08:48 字數：3591
李夏荷走馬上任后第一件要辦的讓老百姓看得見的事，就是村里的公廁改造。以前村里各家的廁所各自為政，多是小糞缸、茅房，由于糞便污水得不到及時處理，致使污水四溢，河水發黃發臭，嚴重影響村容環境。特別是露天的糞缸，有時候風一吹，臭氣沖天，村民們自己也覺得難受，可是這么多年就這么過來了，習慣了，什么事情一旦成為習慣那就難弄了，要建公廁必須先讓村民們把不符合要求的茅房先拆掉，那些已經砌了新房子的不用勸，自然廢除了，誰不喜歡像城里人一樣在家上廁所，可是住老房子的人就不太愿意了，在自己門口圖個方便，誰會愿意內急了卻要提著個褲子向公廁奔呢，還是自有自方便。李夏荷參加了鎮里鄉村公廁改造動員大會，鎮長說，農村公共廁所是現代農村公共服務基礎設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它的變化與發展也是農村發展、社會進步的一扇窗口，隨著全面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宏偉目標的不斷推進，農村公共廁所也成為環境衛生管理中的一個新難點。李夏荷知道這項工作的重要性，可是確實有難度。盡管李夏荷在村里的大廣播里宣傳了好幾天，可是沒有一戶主動拆的。趙支書說，李主任，俗話說，喊破嗓子不如甩開膀子，你帶幾個人到村里轉轉，了解一下大致的情況，聽聽老百姓的意見，有些事一走基層路線就好辦多了。趙支書似乎在向李主任傳授著工作經驗。
于是李夏荷就帶了三四個人一起去摸摸村里的情況，新荷村是由原來的幾個小村子合并起來的，人口還不少，有上千戶。李夏荷和村干部們在村里轉了三四天，基本摸清了大致情況。和趙支書商量了一下，第一步先把村里所有廢棄不用的露天廁所全部封掉，這個村民們也愿意，畢竟現在文明程度提高了，誰也不愿意上廁所被人家看到屁股什么的，多不雅，不像以前在田里干活，褲子一褪，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現在的人多了羞恥感有了隱私意識。這第一步阻力不大，公家出錢，凈化環境和空氣，何樂而不為呢？第二步就難了，有些人家廁所靠家，圖個順便，還有的為門口的蔬菜提供天然綠色肥料。李夏荷召開了村民小組會，讓大家分頭去做工作，可是效果并不明顯。李夏荷有點著急了，鎮里交待的工作如果不能及時完成，影響了村容村貌，在新農村建設的考核上是要扣分的。趙猛志說，李主任，你別急，不如先把公廁建好，這樣讓他們體會到公廁的好處，下面的工作自然就好做了，你必須先給老百姓一個去處。李夏荷想了想也是，就按趙支書的話辦。
每天處理完村里的雜務，李夏荷就和鎮里派下來負責公廁改造的包工頭一起在村里轉悠，根據人口的居住分布情況來設立公廁的位置。李夏荷對負責公廁改造的包工頭說，廁所一定要設計好，要保證質量，這樣才能吸引大家來上。包工頭笑了，李主任，你有點像招商引資啊，不過你放心，我保證把村里的公廁建好，按照衛生、方便、舒適的要求，旁邊在種些花草，把廁所弄得像花園似的，保證村民們個個提著褲子搶著來上。李夏荷被自己也被包工頭的話逗笑了。李夏荷想起自己去年和朋友到本縣的沙溝古鎮去玩，沙溝古鎮的一個旅游景點就是一座廁所，是明末清初建的，里面設施齊全，有洗手喝茶的地方，特別是磚頭和木頭上的雕花很有特色，不像是一座廁所，倒像是一處小巧玲瓏的私家園林，在內面如廁，想必也是一種與眾不同的另類感覺吧。
回到村部，李夏荷把情況向趙支書做了匯報，等待他的決斷。趙猛志說，估計新公廁一建起來，有些人的看法就會有改變了。按照村里的規劃，新荷村要建四個公廁，正好就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居民比較密集的地方修建，這樣與新荷村正在創建的家園清潔村結合起來。
可是在公廁開始動工的時候還是遇到了問題，其他三處公廁的選址沒遇到阻力，主要是公家的閑置土地，屬于村里的。其實這第四處公廁的地址也屬于村里，可是因為它旁邊住的人不一樣，就有了問題。旁邊住的什么人呢？不是什么大人物，是大人物反而好辦了，這年頭就怕小人物，特別是草根，草根你是沒辦法他的，誰讓人家已經是草根了呢。于是許多在常人來說很正常的事情一加上草根的名號就不草根，就變了模樣，草根歌手，草根詩人，草根英雄，什么一冠上草根的名字，就等著出名吧！新荷村的這個村民，他可是正兒巴經的草根，或者說用他自己的話講更準確，我草民一個，怕什么。在廁所開工的時候，他把剛剛砌起來的矮墻推倒了，他不讓砌。趙猛志去鎮里開會了，李夏荷就趕到了現場。她一看，原來是村里的老上訪戶，王二癩子。李夏荷聽說過，在趙猛志來之前，王二癩子就和前任支書有矛盾，王二癩子光棍一個，早先在村部當過通訊員，后來機構精簡，王二癩子被村支書退回了家。王二癩子懷恨在心，看到支書去哪里吃喝，他就偷偷跟蹤，王二癩子認得幾個字，就把地點，時間都記下來，到鎮里去舉報，可是當時國家還未實行“八項規定”，干部吃點喝點不算什么，于是王二癩子的舉報無效。支書知道了王二癩子竟然舉報他，惱羞成怒，派他侄子狠狠地把王二癩子教訓了一頓，王二癩子被打得在家里睡了好幾天，再也不敢露面。趙猛志來了之后，他也到村里鬧過，后來趙支書跑腿通過關系給他辦了個低保，每個月拿三百多元錢，王二癩子這才消停了。有時看到村干部吃喝，王二癩子也悄悄出現在他們面前，干部們有點怕他，也客氣一下讓他坐到桌上，他就大搖大擺地坐上去，胡吃海喝一番。后來村干部們都不大敢在村里吃飯，吃飯前總要派人看看，王二癩子有沒跟蹤。
公廁的地址是村里開會研究決定的，況且離王二癩子的破房子遠著呢，都拐了一個巷子了，根本不關他的事，其他人都沒出來說話，他干嘛阻攔呢。李夏荷百思不得其解，她問，老王，你干嘛阻止開工。王二癩子見李主任一個細皮嫩肉的城里女人來管事了，哈哈一笑，哎呀，是李主任，李主任好！李主任好！李夏荷對他的嬉皮笑臉也沒辦法，只好和顏悅色地說，老王，這建公廁也是為大家服務，是大好事，你干嘛出頭阻攔。王二癩子說，李主任，不是我阻攔，是公廁沒按要求建。怎么沒按要求建，我們都是上面給的統一的圖紙，統一的質量標準。王二癩子指著旁邊的一個草垛子說，這是我的草垛子，是屬于我的地方。李夏荷看了，明顯地是剛剛移過來沒多久的一堆草，她心里有數了，王二癩子是想訛點錢。李夏荷說，老王，你有什么要求盡管說，只要合情合理，我們會考慮的。果然，王二癩子用舌頭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們按國家政策辦，國家規定，公廁應該離居民區三百米以外，你看，這個公廁離人家房子根本沒有三百米。李夏荷順著王二癩子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有一家廢棄幾乎不用的房子佇立在那兒。再說了，我的草垛子，你們要移走，是不是按照國家規定，給點拆遷補償費，按面積計算。想不到王二癩子還研究了相關政策，一套一套的。李夏荷說，哎呀，老王素質不低呀，懂這么多，可是你這草垛子按國家規定是不能算錢的，這本來就是村里的土地，那其他人把草垛子堆到你門口，你那地方就算人家的啦，老王這說不過去吧。不行，不給我補償費，我就不讓砌，你就是派出所來，我也不買賬，王二癩子一下子被李主任戳穿了口氣強硬起來。李夏荷想想，和這種人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關鍵是不能影響施工進度，過幾個月現場會還要在村里開呢。李夏荷陪著笑臉說，老王，有什么事我們到村部說好嗎？我剛才說了，你的要求如果合理我們會給你滿意的答復的。王二癩子想想，人家李主任給個臺階就下吧，真正上綱上線起來，自己可能一分錢好處也撈不到，王二癩子雖說頭上有癩子但心里卻一點也不賴。
到了村部，李夏荷給王二癩子倒了杯純凈水，讓王二癩子心里喝得涼涼的，舒服極了，美女主任親自給自己倒水，王二癩子還是有點受寵若驚的，王二癩子知道村里人根本就瞧不起他不把他當人，其實他有時候鬧事也是因為自己在村里沒市場被邊緣化了，過得寂寞，連以前好過的張寡婦現在都不理他了，有些人作，并不是自己想作，而是為了獲得一種存在感，存在感對大人物不算什么，對小人物可是大事。李夏荷說，老王，你有什么真實想法可以和我說，能幫忙不違背原則的我們一定盡力。王二癩子見李主任這么坦誠，也就說了實話，其實自己并不是真的想阻攔公廁的建設，只是聽說村里要找廁所管理員，就是負責打掃廁所的，自己想要這份工作。李夏荷一聽，心里高興，就這事，不難，能解決，但她還是學會了趙書記交給她的工作方法，容易的事有時也要顯示出難度，這樣解決了人家就會覺得不容易幫了大忙了。李夏荷說，關于廁所管理員的事，有好幾個想干呢，但我們考慮到你原來在村里干過通訊員，是照顧的對象，等趙支書回來，我們開個會研究一下，我全力推薦你，你先不要在外面聲張，免得競爭的人多。王二癩子一聽，心里比剛才喝了涼水還舒坦，李主任的話簡直就是這炎炎夏日里的一杯冰水，讓他感到從未有過的爽。
趙猛志從鎮里開會回來，李夏荷把王二癩子的情況和他一說，趙猛志當即同意了，并當著其他人的面夸獎了李夏荷，不愧是大學生，學得快，就是有方法，看來將來你在農村工作這方面還是有無限的潛能的，你比我當初剛到村里的時候有情懷有境界。李夏荷羞澀地沖趙猛志一笑，趙書記，你太會鼓勵人了，看來我到新荷村來是跟對你這個師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