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深深王府（2）
作者：
郗德文 更新：2021-04-28 11:00 字數：1873
允祥從那后就換了一種心腸。心想皇太子終究是皇太子。他只是個微不足道的阿哥。無論怎樣都應該表現出一種蠢笨和委曲求全才好。他不再出去打獵，就算騎馬射箭也不想博得滿堂彩。他閑下來便寫些書法，但不會刻意求精，只是很隨意地敷衍潦草而已。就算滿意的作品也只隨手一放，過后就當垃圾一樣丟掉了。他每日縮在宮中——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允祥的收斂果然獲得良好效果，皇父又令太監過來問候他，說他的病怎么樣？“看起來似乎并不好啊！”“應該加緊療治才好！”皇上說。從那后他忽然明白，自己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養病”！他果然“病了”。“病”得連宮門也懶得出去。“病”得連宮門也不再出去！
他漸漸參悟到，道聽途說的事情未必是真實的，親眼看到的事情也不一定是真實的，換言之，只有背后看不到的才是真實的！他沒有料到皇太子竟然立而再廢，廢而再立，最后連皇父也大傷腦筋！而正是這個事件讓阿哥們覬覦紛爭，喋喋不休。最后連皇父也大吃一驚。只得把瘋瘋癲癲的胤礽圈禁起來。他沒有去搏斗一下的意思，他的心早就磨去了棱角！就像經過一場風雨的湖面，平穩如鏡，水光瀲滟。他知道皇父很不容易，畢竟宮里面大大小小幾十位阿哥，哪一位都不是省油的燈！皇父既要操心軍國大事，還要操心自己的“家事”！自古以來史書上都說“為君難”，允祥忽然在那一刻變得通透了，從此后就格外體貼皇父對他的苦心！
然而無論怎樣，那些往昔歲月再也不會來了——
“皇阿瑪，快看啊，兒臣打到了一只小鹿……”
“皇阿瑪，快看啊，兒臣捉到了一只狐貍……”
“皇阿瑪，兒臣網住了一對鯉魚……”
“好，好，吾兒真是長本事了……”
康熙皇帝龍顏大悅。
諸王公大臣無不歡悅欽服。
……
可轉眼間，父子倆仿佛隔了一座冰山！
就算跟隨皇父駐蹕塞外允祥也是面容呆滯地騎在馬上。
環視左右，唯有與長兄四阿哥“形影相依”！
……
他不認為自己的兄弟們都十惡不赦。但面對復雜多變的形勢，他還是認為應該采取一種果斷措施！而在當今皇上御極后，允祥就覺長期籠罩在頭頂上的陰霾被驅散了，仿佛撥開烏云見到了晴日！然而，“為君難”這句話不僅僅對于皇父來說是如此，對于當今皇上來說也是如此。
那天的登基大典很不愉快。滿朝文武大臣已經齊集在太和殿，可固執的烏雅氏竟然拒不登上寶座，接受皇上和文武大臣們的朝賀。非但如此，烏雅氏竟然趴在地上大哭起來，眾王公大臣都看愣了眼。“我要到祖陵上哭大行皇帝去！我要給大行皇帝殉葬去！”胤禛顯然憤怒已極，忙喝令道：“左右，把太后給朕拉到寶座上去！”烏雅氏頓時像烏雞一樣瞪起眼睛：“我看誰敢放肆！”左右都愣了。烏雅氏又趴在地上以頭撞地。胤禛急得額上冒汗，只得哀求道：“母后，您究竟想讓兒子怎么樣啊？”烏雅氏依舊痛哭流涕：“我要給大行皇帝殉葬去，我不活著了！”胤禛忽然開始解著龍袍道：“皇考以大事托付于我，今母親執意以死相殉，那兒臣更有何可依賴？將何以面對天下臣民？那我也只好以身相從了！”眾王公大臣見狀，忙都跪下道：“請皇上保重龍體要緊，請皇上保重龍體要緊！”左右宮女執事們也慌了，忙叩請道：“吉時已到，請太后速速歸座，請太后速速歸座！”烏雅氏愣愣看著祈求的文武大臣，只得違心坐上了寶座。胤禛重新系好龍袍，端正冠冕。鑾儀衛奏起了雅樂，胤禛便和眾文武大臣朝太后叩拜下去。
允祥在那一刻忽然明白，這世上誰容易呢？誰都不容易！
與隆科多一樣，他其實也迎來自己命運的轉折。也因如此他格外對皇上感恩戴德。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正該好好做出一番事業才行！而從這時候開始允祥又明白了一個道理：一個人只有首先擺正自己的位置才能做出正確的事來！只有正確地做人和做事，才不會枉活此生！
……
燈火搖曳一下，允祥敏銳地抬起頭來，就見門推開，一大一小兩個人走進來。
兩人很快跪下道：“給王父請安——”
允祥抬抬手道：“起來吧！”
兩人很快起來。
允祥拍拍弘晈的胳膊道：“天晚了，你們怎么還不去睡覺？”
弘晈道：“兒子本來想去睡了，可母親說要來先看看父親安歇了沒有，倘若沒有的話，囑咐父親盡早安歇！”
“什么時辰了？”
“已經戌時了！”
“還不晚么。”他抱起弘曉來，說道，“你這個小子，怎么還不去睡啊？”
弘曉看了哥哥一眼，笑笑沒有答言。
“弟弟說了，最近這些日子要晚些睡，提前打個樣兒，等除夕的時候還要守歲！”
允祥笑起來，說道，“好，除夕的時候咱們一家人都要守歲，誰也不許提前睡覺去！不過如今離年下還早哩，弘晈啊，快領你弟弟回去睡吧！”
弘晈又給允祥叩首道，“請父親早些安息，兒子告退！”
門關上，弘晈和弘曉下了樓。
時辰鐘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響，允祥站起來活動著筋骨，這些年他明顯感到身子疲乏了，畢竟最好的年華已經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