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風雪飄舞（3）
作者：
郗德文 更新：2021-04-28 11:50 字數：2289
四姨太姓周，是李煦六十歲時納的妾。她原是李煦的服侍丫鬟，生長地小巧玲瓏，知書達理，那些年衙門里有很多書信以及往來賬目，都是李煦不便于讓錢仲璿沈毅士等人過目的，因此這小周就擔負起這個責任，把李煦的書信和賬目理地一清二楚，很得李煦滿意。時間一長，李煦身邊便斷斷少不得此人，因此在原配韓夫人去世后，就把小周納為妾，排行第四。四姨太經辦李煦事務更為細心，事事都辦得讓李煦滿意，因此便親昵地稱她為“如夫人”，久而久之，李家闔府便都稱四姨太為如夫人，她的本姓本名倒很少有人記得了。康熙五十五年，如夫人生下一個兒子，這年李煦已經六十二歲，花甲老人又有了自己的幺兒，闔府沒有不驚訝的，因此織造署一連辦了幾天詩文酒會，慶賀李煦老來得子。錢仲璿、沈毅士、李果等人做了很多詩文，沈毅士還做了“二十余年未舉子，佳兒新得小如孫”的詩句，意思是說，李煦這個兒子就像他的孫子一樣。不管怎樣，李煦很高興，他覺得自己不老，身子骨硬朗地很。可事與愿違，李煦的這個“小如孫”的兒子沒有活過五歲，在一次出痘中死去。李煦一連哭了幾天，如夫人更是痛哭流涕，茶飯不思，也因這個原因，如夫人的情緒一年不如一年。尤其是逢年過節時，家里人來人往，小孩子們在庭堂里進進出出，如夫人就會想起自己的兒子，情緒一直緩不過來。對于這些，李煦和三位姨太太都知道，因此也都不去計較。但年年家里缺少這樣一個能干的人，李煦就覺得是個遺憾，眾人也覺得沒有如夫人在場，總像缺少些什么。
李蘭芳走進如夫人房中時，如夫人正繡著一個虎頭鞋。李蘭芳笑道：“四奶奶做什么呢？”如夫人抬起頭，笑說：“是蘭芳啊，你怎么來了？”李蘭芳走過來，看著如夫人的虎頭鞋，說道：“四奶奶，你的手真巧。”如夫人笑道：“巧什么呀，不過是做著玩的。”李蘭芳拿過虎頭鞋來，欣賞了一陣道：“四奶奶，大過年的，您就別做活了，今兒個是除夕，爺爺要我過來請你哩！”如夫人疑惑地道：“請我做什么？”李蘭芳道：“瞧您說的，大過年的，坐在這里做什么，快走吧，給爺爺奶奶們拜早年的人，都過去好幾撥了。”說著就拉扯如夫人的胳膊，如夫人笑道：“蘭芳，別鬧，我不愿意到那些是非場中去。過年了，聽話，快到爺爺奶奶身邊去，別惹他老人家不高興。”李蘭芳噘嘴道：“就是爺爺讓我來請四奶奶的，四奶奶要是不去，爺爺才不高興呢！”如夫人疑惑地道：“是老爺讓你來叫我的？”“可不是怎么的，四奶奶，快走吧！”
如夫人還在猶豫，卻見巴米走進來，說道：“四娘，他爺爺讓我過來請您了。”如夫人放了針線，說道：“巴米，家里一定有不少客人吧，我身子不爽利，就不過去了……”巴米把如夫人的針線挪到一邊，說道：“四娘這是什么話，該來的客人都來了，剩下的都是咱們自己家里的人，他爺爺說了，快請四奶奶出來過年，大過年的，他爺爺還有要緊事體跟您商量吶！”如夫人嘆口氣道：“我對不住你父親……”巴米知道還是為了她那個最小的“小叔子”的事，便說：“四娘，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您就別再想了，再說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伙都知道，您何苦為難自個兒呢？”如夫人嘆息著不語。巴米忽然摸著如夫人的肩膀，說道：“您看，老爺的身子骨這么硬朗，保不準什么時候你們再要一個！”如夫人遲疑一陣，說道：“估計沒那個可能了。”巴米拉起如夫人，說道：“四娘，一家團圓之時，您就別想那么多了，快走吧！”如夫人忽然抓住巴米的手，說道：“巴米，你和鼎兒以后再生個孩子，我替你們養著……”巴米愣一下，笑道：“有一個杏奴，就夠淘的了，倘若再要一個……”巴米很快轉了語氣，說道，“好好好，以后我們指定還要一個，就讓四娘給我們養著！”如夫人羞赧地一笑，覺得這個提議實在不成體統，便說：“罷了罷了，我不提這個話了……”李蘭芳見如夫人笑起來，便拉著她的手道：“四奶奶，時候不早了，家廟里和祠堂里都要祭祖，咱們千萬別去晚了。”如夫人道：“這卻是大事，巴米，蘭芳，咱們快去。”一行人很快鎖了房院，朝大花廳走來。
李家這個年過得還是很隆重，織造署殺了二十幾口年豬，可也不多，上上下下二百多口子人，自然有人分的肉多些，有人分的肉少些，但有酒有肉才算過年。北方南方的田莊里都送來了地租貢物，倒也豐富多彩，雖說如今不比以前管理鹽務銅觔之時財物自由，但大面上還過得去。
此時李煦晚宴已畢，便披了鵝毛大氅走到院子里，管家早就預備好幾架煙花大插屏在院子里。李煦和詹姨太在門廊下坐了，范姨太和周姨太也分列兩邊坐了。李鼎和太太巴米在一旁伺候，病懨懨的李鼐和太太吳氏也坐在一旁。李煦這時候摟緊了杏奴和玉嬌，命令李貴燃放煙花。李貴捏著香點燃了，就聽一聲哨響，一道紅光直上云霄。李煦手打眼罩朝半空看著，就聽“嘭”地一響炸出一個紅花。眾人齊聲喝彩。李貴很快又點燃另外幾屏煙花，織造署上空五彩繽紛。
很快杏奴和月嬌掙脫李煦的手，跳到院子里說道：“爺爺，我要放滴滴金。”李煦笑道：“好好好，放滴滴金。”很快李貴取來一把滴滴金，遞給杏奴和月嬌，李蘭芳也掙脫了巴米的懷抱，說道：“杏奴，月嬌，我來給你們點滴滴金，李貴，你去取大爆竹來，我要放爆竹！”巴米謹慎地道：“蘭芳，小心點兒，可不是鬧著玩的！”“放心吧嬸子，我最喜歡放大爆竹了！”杏奴和月嬌都戴著虎頭帽，此時手里的滴滴金已經燃燒完畢，李蘭芳手里拿著香，朝杏奴和月嬌道：“快到爺爺奶奶那里去，我要放爆竹了。”李煦和詹姨太很快摟緊了杏奴和月嬌，李蘭芳一只手捂著耳朵，就聽“嘭”的一響，一個大爆竹炸碎。如夫人不由對范夫人說道：“我早就說過，這蘭芳膽氣大著吶，行事作風就像個男孩子。”范姨太道：“可不是怎么的……”巴米道：“蘭芳，小心點兒……”很快李蘭芳又點燃一串爆竹，院子里頓時“霹靂巴拉”響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