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繼善把雨傘上的水珠甩干凈，輕輕放在門口。

    夜深了，王府里燈火閃爍。

    “王爺，處理完的案卷都送回去了，戶部的官員已經收好存檔，沒有任何差錯！”

    允祥點點頭，走回來。

    尹繼善笑笑，輕聲道：“稟告王爺一個好消息，莊親王已經把蒜市口王家給查封了，慎刑司正在審理此案。”

    允祥頓時笑起來道：“真沒有想到，十六阿哥的手腳竟然這么快，我還以為，莊親王會讓王修德家過完了年。”

    “今兒個是破五，莊親王真給王家破五去了！”

    允祥“呵呵”笑起來，說道：“怎么樣，慎刑司審理出什么來了嗎？”

    尹繼善蹙了眉道：“這十多年來，王家領取戶部官銀進行貿易，獲利不少。可一直到如今，王家手里仍攥著戶部官銀近十萬兩，要是加上利息就更多了。王家就是看準了戶部的官員已經調換了好幾任，如今大多數人都是新官不理舊賬，所以他們就起了賊心，想蒙混過關……”

    允祥冷笑一聲，坐下道：“果然皇上的斷定不錯，這樣的狗奴才就該狠狠整治！”

    “另外，王修德當年販賣內務府的人參和貂皮，目下已經審問出，當年交還履親王的貂皮銀子低報了數目，其余都進了王修德的腰包！倘若這一項折沖了履親王的貂皮銀子，也有二十萬兩之多！”

    允祥無奈地道：“商人自古以來就是無利不早起。但如此暴利，就等于是坑蒙拐騙了，這個履親王真是遇人不淑啊！”

    尹繼善道：“包衣們也實屬可惡，欺心背主……”

    允祥翻開一個賬冊：“如今履親王怎么樣了？”

    “正在變賣家產，償還內務府的官銀！”

    “自作自受。”允祥淡淡道。

    尹繼善沉思一下，忽然趴在允祥耳邊說了句什么，允祥頓時擰起了眉毛。

    “消息確實嗎？”

    “實話給您說，是我冒猜的，可眼下這個情況，皇上難免會懷疑到蘇州李家去，這到關外去挖掘人參，皇上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嚴令禁止，倘若……所以，我冒昧地告訴王爺一聲……”

    允祥忽然感到心神不寧。

    多寶閣上的白玉杯顯得格外慘淡。

    “不知道皇上已經安歇了否？”

    尹繼善疑惑地道：“王爺，您要進宮？”

    允祥隨即道：“吩咐太監備轎。”

    黑暗里，一頂轎子和一隊護衛出了王府，迤邐朝皇宮而來……

    ………………

    養心殿里亮著融融的燈光。

    允祥走到門廊下看到哈哈珠子太監蘇培盛正在打瞌睡。

    他拍了蘇培盛一下：“老官兒，老官兒……”

    蘇培盛醒來，見是允祥，忙起立躬身道：“原來是怡親王，恕老奴眼拙，失禮了，失禮了。”

    允祥一笑道：“無妨——”隨即看一眼養心殿，“想來皇上已經安歇了？”

    蘇培盛“嗨”了一聲道：“王爺，別提了，今兒個幸喜你來了，就進殿里面替我勸勸皇上，看這個架勢，今兒個皇上又得通宵批閱折子吶。”

    允祥笑道：“老官放心，等會兒我替你勸勸皇上。”

    蘇培盛把蒲團遞給允祥道：“怡親王爺，您稍微在這兒坐坐，待老奴進去哨探哨探，見機給您遞個話兒，想來這個時辰進宮，是有要事跟皇上啟奏？”

    “是有一些不大不小的事兒……”

    蘇培盛進去了。

    允祥依舊站在門廊下。

    雨好像停了。

    一輪明月從烏云里出來，撒發出萬道光芒。

    很快蘇培盛出來道：“怡親王，圣上有旨，宣王爺覲見。”

    允祥忙朝蘇培盛拱手道：“多謝老官兒……”他整頓衣裝進了大殿。

    ………………

    “總理戶部及各衙門事務大臣允祥叩見皇上。”

    胤禛并不抬頭，淡淡道：“平身——”

    “臣謝過皇上——”

    胤禛終于批閱完最后一張奏折，松了一口氣道：“賢弟，你來了？”

    允祥拱手道：“皇上，如今夜深了，應該保重龍體要緊。”

    胤禛走下寶座，拍拍一摞厚厚的奏折道：“光陰不等人吶。你也看到了，如今每日各司部都會送來這么多奏折，不及時圈閱，積壓起來如何是好？”

    “可皇上夜夜如此，恐怕太勞神了……”

    胤禛擺手道：“朕的身體很好，賢弟放心就行。”他在便榻上坐下來，說道，“賢弟深夜來此，不知有何事啟奏？”

    宮女端上茶來，胤禛挪一碗給允祥。

    允祥接過茶道：“原本沒有什么大事。只是今兒個臣獲悉，那蒜市口王家已經被莊親王查封了家產……”

    胤禛點點頭道：“虧欠戶部官銀幾十萬兩，并且連續多年拖延不償還清楚，朕就要重重治罪！”

    允祥嘆息道：“這些個包衣們實屬可惡。”

    胤禛輕輕撇著茶葉，喝一口。

    允祥放了茶，說道：“皇上，聽說這王家提奏去關外挖參，與蘇州織造李煦還有些瓜葛？”

    胤禛笑起來，忽然看定了允祥道：“怎么著賢弟，你是不是動了惻隱之心？”

    允祥被胤禛看破了心思，不由臉上有些燒紅，囁嚅著道：“不瞞皇上說，臣此次深夜陛見，就是想跟皇上討個實信，倘若此事果真與蘇州有些牽連，皇上……”

    胤禛站起來，說道：“那以賢弟之見，朕應該如何措置？”

    允祥站起來道：“皇上，這蘇州織造李煦……乃是皇考當年特用之人，幾次南巡，李煦與曹寅等人營辦供張接駕事宜，甚是盡心，當年我和皇兄隨駕去南，也是親眼所見……所以說，臣以為，倘若李煦因為王修德這件事受到了牽連，或者步了王家的后塵，反而令皇上清譽不美……”

    胤禛忽然“呵呵”笑起來，看定了允祥道：“賢弟，不知道你收受了蘇州織造多少銀子，竟然替他這么說話！”

    允祥尷尬地道：“皇上說笑了，這李煦自從臣十多年前在南邊見過幾次，在京城并沒有接觸過……”

    胤禛笑道：“賢弟不必多慮，朕是跟你開個玩笑。”他走到門口喃喃著，“不知道外面的雨停了否，朕想到御花園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