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繼孔忙拱手道：“大人——”

    “怎么回事？”

    “回大人的話，抓住兩個與李煦有瓜葛之人，卑職想，李煦一定有家產隱匿在此兩人家中！”

    查弼納看曹霖一眼道：“葛大人，這二人我認識。雖說也是李家的親戚，但據我所知與此事并沒有牽扯。再者說，疑鄰偷斧，要是看到一個人就查問人家有無隱匿財產，豈不成瓜蔓抄了？”

    葛繼孔忙后退一步道：“大人說得是。來人，打開枷鎖。”

    很快番兵把枷鎖打開。

    曹霖揉搓著肩膀道：“多謝大人。”

    查弼納看曹霖一眼，又看李果一眼，道：“時辰不早了，這織造府的監房不是們可以隨意來的，趕緊走吧！”

    曹霖看李鼎一眼，隨即道：“多謝大人。”

    見查弼納已經出去，忙提了馬褂跟隨出去……

    ………………

    書房里點著兩盞燈籠。此時夜色更深，周圍一派安靜。查弼納輕輕喝一口茶道：“你剛才說什么？”曹霖心想原來查弼納心不在焉，便拱拱手道：“大人，恕晚生冒昧，我家與李家乃是至交，這個亦沒有什么好隱瞞的，此次李家變生不測，我等想，在不違反法度的情況下……”他再次看查弼納一眼，見查弼納正直勾勾看著他，便說，“如今這李家十幾口人……晚生想把他們贖買下來！”查弼納頓時睜大了眼，說道：“什么，你說什么？”曹霖有些緊張，忙說道：“晚生出銀子，把李家十幾口人贖買下來！”查弼納忽然笑起來：“曹霖，你能為親戚如此著想我很欽佩，可你覺得這個辦法可行嗎？”“所以說，晚生請求大人賜教！”查弼納忽然“哼”一聲，敲敲公案道：“簡直是亂彈琴，爾等如此辦事，把皇上之圣意放在哪里？又把我這個總督放在何處？”曹霖頓時打一個激靈道：“卑職不敢！”查弼納站起來，倒背著手道：“此次我等遵從內務府訓令，售賣李家一應二百來口，一來是為了籌措銀兩償還李煦的虧空，二來就是為了讓他們贖罪！你想得倒好，親戚們把他們買去了，像爺一樣供起來，還如何懲治他們？”曹霖忙拱手道：“卑職愚鈍糊涂，大人訓誡的是！”查弼納坐下來，又端起茶。

    片刻后，他放了茶道：“你想出銀子贖出幾個去，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那些下等沒用的奴才們你盡可買去！至于這李家親屬之人，乃是重要之案犯，豈能你想買走就買走的？”說著朝葛繼孔看一眼，葛繼孔忙道：“對！”曹霖道：“大人訓誡的是，卑職年輕不知深淺，還望大人原諒！”查弼納靠在椅背上，忽然笑起來道：“不過話說回來，你若有什么兩全其美的法子，也未嘗不可一試啊！”隨即朝葛繼孔曖昧地看一眼。葛繼孔詭秘地一笑。曹霖不知查弼納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沉思了一陣道：“這……卑職還有何法可想，自然全仰仗大人裁奪了！”查弼納“哼”一聲，又端起茶喝一口。

    查弼納回到客房后久久不能睡著。連續幾個月清查李煦家產和賬目，說實話讓他有點焦頭爛額。可此事干系重大，又不能不據實認真辦理。除了姑蘇的事外，江南各地的軍民要務還需他親自主持——尤其是從江寧到蘇州來回奔忙，未免也有些煩躁。自從正月里到現在他已經連續給皇上呈送了好幾份奏折，除了奏報李煦的家產已經封存外，還一并查封了李煦當年呈送給圣祖皇帝的御批奏折四百零六件，未奉朱批奏折一百九十三件，甚至還有圣祖皇帝賞賜給李煦的御筆對聯一副，也一并包裝好呈遞給皇上。至于織造衙門歷年來的錢糧檔冊文書，簡直是卷帙浩繁，錢仲璿和李鼎雖日日去對銷賬目，可還是很難在短時間內理出一個頭緒，更何況有些還是相公沈毅士所辦。內務府前月為了查證京城李煦賬目，特意押解沈毅士進京，如今也是剛剛回來，查弼納知道這些人都很狡猾，需要一一跟他們“打官司”，也只能先期奏聞皇上，等徹底查明白一應賬目后再把文書都呈送到京城去。如今皇上已經應允了查弼納。

    油燈光閃爍。

    他坐下來。再次拿起案卷來審驗著。可文策上的字跡猶如鬼畫符一般，他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他嘆息一聲放了書冊。

    他是滿洲正黃旗人。最先的發跡是從祖父開始的。他祖父名叫愛音布，事順治皇帝為理事官。任滿后又授拖沙喇哈番。愛音布去世后，這世襲的官爵就被他哥哥觀音保承襲，又奉圣祖皇帝恩詔進三等阿達哈哈番。然而在康熙二十二年，觀音保隨大軍征討云南叛匪而陣亡，這世襲的官爵就到了查弼納身上。那時候他還是正黃旗的一個佐領。康熙四十七年查弼納被圣祖皇帝欽點為禮部郎中，后來又遷兵部侍郎。六十一年他再次被圣祖皇帝青眼相加，接替病逝的赫舍里•長鼐為兩江總督。無論怎樣，他對圣祖皇帝還是感恩涕零的，可萬萬沒想到，他履任總督尚未滿一個月，圣祖皇帝就在暢春園青溪書屋驟然駕崩。查弼納聽聞后當場哭昏在地！

    他知道，倘若沒有圣祖皇帝的恩典，自己絕不可能坐到這一位置上！

    尤為重要的是，在當今皇上登基還未滿一個月后，他就立即奉旨查辦李煦虧空官銀一案，其肩負的責任可想而知！

    他抬起頭看天花板一眼，再次深吸一口氣。

    心想李煦啊李煦，皇上改元剛滿十天你就被查抄家產，可見運氣實在太差！

    只是如今查抄來查抄去，又有新任織造官胡鳳翚在里面渾水攪魚，翻出來的賬冊似乎越來越多，竟又查出康熙五十五年多領一綱錢糧之事，有十萬七千五百多兩。另外還有什么虧空了御用稻米，少賣了內務府的人參銀子等事……查弼納就覺自己的頭都大了，每日處于焦躁狀態！

    這還在其次，李家的大小家人、上下仆從都很難纏。如今雖說把大部分銀子都搜羅了出來，但說不定他們在何處還有隱匿財產？

    說實話他心里是有些可憐李煦的，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但愿這件事快快結束才好！

    燈火閃爍一下，他取下燈罩，“啪”一聲打掉一顆燈花，燈火頓時又變得明亮起來。

    已經是子時了，他伸伸懶腰，打個呵欠。

    門忽然“吱嘎”一聲推開，他抬起頭，就見奴仆阿岱走進來。

    阿岱輕輕關了房門，走到查弼納身邊道：“大人，有京城來的一封密信。”

    查弼納頓時警醒起來，忙道：“誰來的？”

    “還是前次那個人，說務必把信親自交給大人。”說著就雙手托著信呈遞上去。

    查弼納有些猶豫，但還是接了信。

    他三兩下就拆開，取出信瓤看著，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阿岱謹慎地看著查弼納。

    查弼納很快把信折疊起來，說道：“來人呢？”

    “已經走了。”

    “這么快？”

    “那人說了，小心謹慎總之沒錯兒。”

    查弼納點點頭。

    片刻后，他思緒漸漸平靜下來，說道：“阿岱，取火盆——”

    很快阿岱端來一個火盆。

    查弼納把信件放進火里，灰燼漸漸飄散！

    “外面還有什么人？”

    “回主子的話，東房里有筆帖式巴都善在繕寫文書。”

    查弼納點頭道：“記住，此事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否則的話……”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這玩意兒就會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