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西園群芳（9）
作者：
郗德文 更新：2021-05-04 14:55 字數：2269
一塊紅紅的物件赫然呈現出來，石寶綴頓時拿起來道：“芹兄弟，這是你家常用的硯臺么？”芹官點頭道：“是。”“你可知道這是一方什么硯？”芹官走過來道：“不瞞寶綴姐姐說，這方硯臺原本是我祖父的，后來祖父去世，就一直存放在我祖母那里，那年我開蒙要去上學，老太太才從書箱里拿出來，送給我用的！”寶綴點頭道：“原來是這樣，你可知道它的名字么？”芹官看著硯臺，尷尬地道：“我祖母說，這個硯臺是我祖父的遺物，很名貴，但到底怎么個名貴法，老祖母卻沒有給我說，我也沒有問！”眾人一聽石家二姐妹都很看重這個硯臺，便都圍過來。
石寶瓚拿過硯臺來，坐下道：“真真你這個芹哥兒，用著這么好的寶物，卻不知其所以然，豈不是白白讓你用了？”芹官疑惑地道：“難道姐姐知道這硯臺的來歷么？”石寶瓚把玩著硯臺，道：“我雖不是行家，可看這個情形，多少還是比你們明白一些的。你們看，這個硯臺鮮紅如血，瑩潤如玉，可不是一般的石頭研磨而成！”李蘭芳忙問道：“那是什么石頭？”“我想是雞血石！”梅姑娘忙道。石寶瓚一笑道：“不是什么雞血石，雞血石很少有做硯臺使用的。這個石頭乃是紅絲石。”“紅絲石？”寶瓚點頭道：“正是。紅絲石做硯臺是最好的，比那端硯、歙硯還好……”芹官忙道：“端硯我知道，很有名的！”石寶瓚笑道：“是很有名，可還是在紅絲石之下。宋代蘇文簡《文房四譜》中有云：‘天下之硯四十余品，以青州紅絲石為第一，端州斧柯山石第二，歙州龍尾石第三，余皆在中下……’由此可見，早在唐宋時候，這紅絲石的寶硯就已經聞名天下了！”芹官從寶瓚手里接過硯臺，說道：“原來是這樣，我今日可明白了，寶瓚姐姐說得沒錯，用著這么好的寶物，卻不知道它的名色來歷，豈不是把它給糟蹋了？”石寶瓚笑道：“所以說，以后我們讀書，也該多多留心留意才行，要不然囫圇吞棗，終究也沒有什么意義！”李蘭芳道：“姐姐說得對。”梅姑娘拿過來觀瞻著道：“聽姐姐這么一說，倒真是個寶物了。我雖不知道它叫紅絲石，可總覺得它像是一塊玉石，姐姐請看，上面的紋路，有沒有像玉器一樣？”石寶瓚看著，點點頭道：“其實怎么說呢？這玉……本身也就是石頭。紅絲石雖不是玉石，可據說孔夫子就很喜歡這紅絲石做成的硯臺，稱之為‘瓊脂玉花’……”她接過紅絲石來，“你們看，這紅絲石握在手里，則有人石相親之感，真是妙不可言！”石寶綴指點著道：“還有上面的花紋，猶如人持彩練當空舞蹈，令人產生無限遐思！”
芹官這才仔細端詳起來，就見那紅色黃色線條猶如水紋被凍住了一般，又如煙光水氣被凝固進了石頭里，愈發覺得美麗不可方物！石寶瓚又笑道：“自然了，這紅絲石不光是外表華麗而不浮艷，質嫩理潤，更為重要者乃是手試如膏，里面似有油液滲透，儲水不耗，墨色相凝如漆，久用筆鋒不退。芹兄弟，你可試出來了？”芹官尷尬地道：“如今聽姐姐這么一說，我簡直連這方硯臺也不如了！”梅姑娘掩嘴笑道：“這全是你平日讀書不仔細的緣故，怪誰去？”
石寶瓚放了紅絲石的硯臺，說道：“其實這史上的名硯，多得不可勝計，但最知名的也莫過這紅絲石做成的硯臺，當年家父在世時，就曾經告訴過我姊妹，說這紅絲石在唐宋時候就開采地差不多了，如今你要買一方紅絲石的硯臺，恐怕也不可能了！”梅姑娘忽然笑道：“二哥哥，依我看，你這方硯臺也值幾百兩銀子！”芹官笑起來。寶瓚又道：“史上還有一方名硯，你們知道是什么嗎？”梅姑娘忽然一笑，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米芾的硯山！”
石寶瓚頓時拍了一下手道：“梅姑娘說得對！這米芾你們自然知道的，乃是一個愛石成癖之人，每每在外面見了石頭，就要向石頭頂禮膜拜，口稱‘石兄’！所以人稱‘米癲子’。據說這硯山，乃是宋徽宗所賜，米芾得了這硯臺后，高興地藏進懷里就跑回家去了，連睡覺都摟抱著硯臺……”石寶綴點頭道：“可見米癲子是多么愛石！”石寶瓚一笑，說道：“也因為這個，米芾還為這方硯畫了圖影，提了字……”芹官頓時截住寶瓚的話道：“姐姐等等，這是否就是《研山銘》的來歷！”寶瓚高興地道：“正是！”芹官頓時松了一口氣道：“說到這《研山銘》，今日我可丟丑了，因為我剛剛看了一本書，上面對《研山銘》的記載很詳細。據說這硯山原也不是宋徽宗之物，它原來的主人是南唐后主李煜，李煜十分珍愛此石，可在兵臨城下之時，李煜仍舊返回皇宮，寧愿當俘虜也要帶上此石，所以因為這塊石頭，南唐就亡了！”石寶瓚點頭道：“聽芹兄弟一說，我也長見識了！”芹官“哈哈”一笑道：“我不過是現學現賣罷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忙道，“對了，昨日我還看那本書來著，蕙蘭，你幫我找找！”很快蕙蘭從書櫥里拿出一冊書道：“二爺是不是找這個，昨天我收拾桌子，在桌子底下撿到的，二爺要找昨天的書，想來就是這本了！”芹官一看道：“《南村輟耕錄》，正是這本！”他翻開來，“你們看，這不就是硯山嗎？”
眾人朝書上一看，就見是一座奇峰聳立的山巒。梅姑娘疑惑地道：“此石名叫硯山，倒也真是一座山，可與筆墨紙硯的‘硯’又有什么關聯？這個山看起來倒像個筆山，不像一方‘硯臺’！”芹官指點著道：“妹妹難道沒有看到，這上面還有一行小字，寫得是，‘龍池，過天遇雨則津潤。滴水小許在池內，經旬不竭。’想來這山上的龍池就是存墨之地！”梅姑娘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這個米癲子可真會想！”石寶瓚笑道：“的確如此。這《研山銘》上也寫明白了，‘下洞三折通上洞，予嘗神游于期間……’”梅姑娘忽然笑道：“這可真真是胡扯了，他怎么游進期間去，除非變成一條蟲子……”李蘭芳輕輕擰住梅姑娘的臉龐道：“我的傻姐姐，你沒聽明白，人家是‘神游’，你當成什么了？”梅姑娘這才明白語失，此時臉不由紅了。